秋分后的第五场秋雨,像一位不速之客,在傍晚六点准时敲响了城市的门。雨丝细密如织,带着些许凉意,轻轻地洒落在世间万物之上。家长会的白炽灯管,在雨幕中投下朦胧的光晕,像一个个迷离的梦境,映照着家长们来来往往的身影。我站在教室门口,目送着最后一位家长离去,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怅然。
就在这时,后颈突然触到一片沁凉,像是一双手,轻轻地抚摸着过去的时光。我转过身,看见隔壁班的体育老师陆明正抖着伞走进来,藏青色风衣下摆甩出的雨珠,溅落在踢脚线的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时光的滴答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像把钥匙,轻轻地叩击着记忆的铜锁,打开了一扇通往过去的大门。
“肖老师的围巾该换了。”他指着我米色围巾边缘翘起的毛球,指尖在潮湿的空气里划出一道浅淡的影子,像是在指引我回到过去。“和你学生时代的款式一样。”他的声音温和而熟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这话让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保温杯,杯壁传来的温度,却无法熨平围巾纤维里藏着的十年光阴。这条围巾,是秦昭临在2015年寒假寄给我的,快递单上的字迹带着北方的凌厉,却在“南京”两个字上多描了两笔,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什么,又像是在向这座潮湿的城市宣示着他的爱意。围巾上每一个细密的针脚,都编织着他对我无尽的思念和关怀,仿佛在说:“南京的冬天寒冷,但我会用我的爱为你驱散寒意。”
记忆在雨丝的牵扯下,如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高三那年的平安夜,教室后墙的黑板报上还留着未擦净的雪花图案,那是我们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秦昭临趁我收作业时,偷偷地把半块德芙塞进我的围巾口袋,包装纸是他用草稿纸手绘的,上面画着一个戴着蝴蝶结的猪头,正啃着一根铅笔,旁边用红笔写着“等我考上BJ,就带你去后海看雪”。他指尖的温度透过毛线传递过来,带着冬日暖气片的暖意,让我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安心。而我转身时,看见他耳尖通红,正假装专注地擦黑板,粉笔灰簌簌地落在他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像是一层薄薄的糖霜,为这个画面增添了几分甜蜜。
“肖潇?”周明远的声音从走廊拐角处传来,带着保温桶特有的焖香,将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的藏青色西装外套沾着细密的雨珠,像是一层保护膜,将他与外界隔离开来。镜片上蒙着一层薄雾,让那双总带着计算器般精准的眼睛显得柔和了些,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倒映着我的身影。陆明礼貌地颔首道别,转身时带起的风掀起我搭在椅背上的备课表,露出夹层里那个画着猪头的牛皮纸信封——那是秦昭临写给我的信,上面记录着我们青春的点点滴滴。他的目光在猪鼻子的涂鸦上停顿了0.3秒,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像是在遮掩他内心的波澜,却什么也没说,只把伞尖在地面敲出两记清响,像是在为这段往事画上一个休止符。
回家的路上,雨水敲打着车窗,发出单调的声响,像是一首催眠曲。仪表盘的冷光在周明远镜片上流淌,他正说着科室晋升的细则,指节因为握方向盘而泛白,腕骨处的手表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像是在提醒我时间的流逝。“这次评上副主任,就能换辆空间大点的SUV。”他的声音像恒温箱里的蒸馏水,平淡而缺乏温度,让我想起秦昭临第一次开车时的情形——2018年的夏天,他刚拿到驾照就借了辆二手奥拓,在长江大桥上把油门当成刹车,惊出的冷汗浸透了他印着猪头图案的T恤,他却还笑着说:“别怕,我方向盘上绑了你的幸运小猪呢。”他的笑容灿烂而明媚,像阳光一样温暖着我的 heart。
车载广播突然跳出徐佳莹的《寻人启事》,副歌部分的钢琴声像冰锥刺进我的神经,让我感到一阵刺痛。“请让我拥有你失去的时间......”这句歌词,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内心深处的记忆之门。我慌忙去按换台键,指甲在塑料面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像是在抗拒着这段回忆,掌心的小猪吊坠却硌得生疼——那是秦昭临在“江湖酒馆”开业时送的,猪鼻子上的碎钻是用他第一次调酒比赛的奖金买的,说“这样你站在讲台上,学生就会觉得老师带着星光”。此刻吊坠的金属链条正隔着毛衣蹭着我的锁骨,像是一段未愈合的旧伤,隐隐作痛。
深夜的台灯在作文本上投下圆形的光斑,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太阳,照亮了学生们的心声。高三(3)班林小满的作文《未说出口的秘密》让我的红笔尖在纸上游移不定,不知该如何下笔。“我总把巧克力夹在数学作业里递给后桌,因为他说吃了会变聪明。”墨水滴在“巧克力”三个字上,晕开的圆斑像极了秦昭临画在模拟卷上的猪头,那些被红笔圈住的错题旁,总有用铅笔偷偷画的小猪举着“肖潇老师批改快乐”的牌子,有次他甚至在立体几何题里画了只戴学士帽的猪,说:“这道题要是会解,小猪就能从正方体里越狱去BJ了。”他的字迹工整而有力,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他的个性和对学习的热情。
抽屉深处传来牛皮纸摩擦的窸窣声,像是一只小老鼠在偷偷地啃食着什么。我打开抽屉,取出那个泛黄的牛皮纸信封,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上的字迹,像是一行行跳动的音符,记录着我们的青春和梦想。最后一行字迹在台灯下洇出浅褐色的痕迹,分明是泪水风干后的印记,像是一朵枯萎的花朵,诉说着一段悲伤的往事。“其实我知道,你早就把我的情书从办公室废纸篓里捡回去了,就像我知道,你抽屉里的巧克力,永远有一半是留给我的。”当年没注意到的铅笔小字在月光下显形,“留给我的”后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猪头,猪耳朵上还别着朵用句号点成的小花,像他在走廊尽头等我时,总别在胸前的那支褪色钢笔,充满了童趣和创意。
雨声在窗外织成细密的网,将现实世界隔绝在温柔的水雾里。我想起陆明说的“学生时代的款式”,那条米色围巾至今还留着秦昭临寄来时的包装方式——用牛皮纸仔细裹成糖果形状,绳结处系着片银杏叶标本,背面写着“南京的冬天,连围巾都要比BJ的多绕一圈”。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买这条围巾,在火锅店洗了半个月的餐盘,手掌被热水泡得发白,却在视频里举着围巾说:“你看,毛线针脚和你织给我的手套一样歪。”他的笑容纯真而可爱,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感动。
周明远在主卧翻书的声音传来,床头柜上的加湿器喷出均匀的白雾,将他的轮廓柔化成模糊的色块,像是一幅水墨画,充满了诗意和朦胧美。而我指尖抚过信纸上的折痕,那是当年躲在储物柜里偷偷阅读时留下的,每条褶皱都对应着心跳的弧度,记录着我当时的紧张和激动。秦昭临不知道,妈妈没收情书的那个午后,我蹲在教师办公室的废纸篓前,看见信封上的“肖潇亲启”被咖啡渍浸得发皱,却像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藏进校服最里层的口袋,让体温去烘干纸页上的泪痕,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真情。
作文本上的红笔不知不觉画满了小猪头,直到听见厨房传来玻璃杯轻碰的声响——周明远在泡他睡前的温牛奶,动作轻得像在操作实验室的精密仪器,充满了专注和细致。我望着镜中自己眼下淡淡的青黑,想起秦昭临在“江湖酒馆”调试鸡尾酒时的模样,他总说“酒的层次要像回忆般,初尝是烈,细品是甜”,而此刻唇齿间残留的薄荷糖味道,正是他去年教师节塞给我的,包装纸上画着戴眼镜的猪头,写着“祝肖老师把每个学生都调成最甜的鸡尾酒”。薄荷糖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像是一首美妙的乐曲,让我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凌晨两点,雨声渐歇,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信封上投下条形的光斑,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内心深处的记忆之门。信末那个拼错的“corner”旁边,红笔改过的痕迹依然鲜艳,像永远停在五月的爬山虎嫩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突然想起陆明看见信封时的眼神,那抹稍纵即逝的探究,像他在操场看学生跑步时,总能精准捕捉到谁的起跑姿势不对——或许有些秘密,就像围巾上的毛球,即使岁月让它们变得陈旧,却依然倔强地附着在记忆的织物上,轻轻一碰,就会抖落满手的温柔。
备课表上的家长会记录还没写完,“家长建议栏”里有位母亲写着:“希望老师多关注孩子的情绪变化。”笔尖悬在纸上,我忽然看见十六岁的自己站在储物柜前,把秦昭临的情书夹进英语词典,心跳声盖过走廊里的喧闹。那时的我们都以为,未说出口的秘密会随着毕业飘散,却不知道有些话语,就像薄荷糖的余味,会在时光的褶皱里,永远留着清冽的甜。
窗外的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当年秦昭临在晚自习时传纸条的声音。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窗台,我把作文本合上,小猪吊坠的碎钻在晨光里闪了闪,映出信纸上未干的泪痕。原来有些秘密,从来都不是说不出口,而是早已刻进生命的纹路,在每个秋雨绵绵的夜晚,在每个薄荷糖的甜里,轻轻唤起那些年的温度——像他掌心的热,像围巾里的暖,像永远停留在青春里的,未竟的约定。
整理教案时,那张画着猪头的牛皮纸信封滑落在备课本上,与林小满的作文重叠。两个时空的秘密在纸页间轻轻触碰,仿佛听见十六岁的自己在储物柜前偷笑,听见秦昭临在操场喊我名字时带起的风声,听见周明远在厨房倒牛奶的轻响。原来时光从不是线性的流逝,而是把所有的故事折叠成糖纸,藏在记忆的口袋里,每当秋雨沾湿衣襟,每当薄荷糖在舌尖融化,那些褶皱里的温柔,就会带着当年的温度,重新漫上心头。
此刻的我,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雨幕,心中充满了感慨和思考。我知道,这段往事,将永远地留在我的心中,像一颗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开出美丽的花朵,芬芳着我的世界,让我的人生充满阳光和希望。而我,也将带着它们,勇敢地走下去,走向更加美好的未来,创造属于自己的人生。
而那些关于蓝黑墨水的记忆,将永远地留在我的心中,像一首美妙的乐曲,在我的心中回荡,经久不息,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