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序言
- 中国当代大陆儿童诗研究
- 刘慧
- 3386字
- 2025-04-28 10:02:27
儿童诗乃神秘的诗学宇宙、复杂的情思空间,它具有“双质性”特征,既是成人的,更是儿童的,它的服务对象是儿童,可受众中又有儿童的亲人、诗作者、诗教育与传播者。说到儿童诗的传播和教育,是一件十分令人感慨的事情。作为诗的国度,中国深厚的诗教传统滋养了一代一代人的民族气质和精神结构。孔子以降,诗歌鉴赏理论日趋完备。新诗草创期批评与创作还基本上能够达成同步,可进入当代之初这个传统却出现了断裂,相对于日新月异的作品文本,新诗的批评、鉴赏理论严重滞后。断裂的直接后果是,大量中小学教师所受的诗歌教育过于陈旧,问题严重,儿童诗教育的状况就更令人担忧,所以他们面对新诗、儿童诗作品常常一片茫然,不知所措,以至于不少人在中小学语文课堂上最发怵的就是讲授新诗、儿童诗,以至于有些人干脆“旧瓶装新酒”,用传统的诗歌欣赏理论硬套新诗中的儿童诗,按照时代背景,诗人生平、段落大意、思想内涵、艺术特色的套路一路下来,不但十分蹩脚,而且还常出笑话,或干脆用非诗的方式解读诗歌,对接受者造成了很大的误导,“该教的没教,不该教的乱教”。根本想不到、不注意培养学生、孩子的阅读方法,久而久之,儿童诗的美也就被毁了。
造成儿童诗传播和教育的尴尬局面原因是多方面的。固然,儿童诗还谈不上成型与成熟,经典型文本太少,它没给读者的广泛阅读、专家们欣赏理论的建立准备充分的条件。而且儿童诗的现状的弊端显豁,如许多读者、批评者将儿童模式化和固形化,本应由儿童自己创作的“本真的诗”,却被成人改写成了为儿童创作的“纯真的诗”,相当一部分是“伪纯真”的诗;再如社会文化对儿童的诗性殖民的“成人化”倾向,也限制着儿童诗发展,引致多方面对儿童诗不信任。但是,更深层的原因恐怕还是和错误的诗歌观念有关。太多的人存在文体偏见,觉得诗歌不稳定,也难把握,评价标准模糊,儿童诗就更为惨淡,它不但没有权威的选本,对它的研究几乎是蛰伏在新诗史、儿童文学史的褶皱和间隙中,在一些人看来,和“成人诗”相比,“儿童诗”与现代性的缘分很浅,它处于创作的低等层次,纯真得过于“小儿科”,根本不存在“读不懂”的问题,无需诠释。其实这是必须破除的思想偏见。社会分工网络的定位化,使每一个儿童诗创作者的视野、体验都存在着相对的局限性;真正儿童诗的思维和成人不同,其非常态和非逻辑特点很难把握;每个时代以及人类个体的文化、审美思维的差异性,决定了读者们各自的文化背景、观念也不容易统一和沟通。几种原因结合,注定许多儿童诗是需要仔细解读的,也决定对儿童诗进行普及性教育势在必行。
我想儿童诗教育首先要建立一套独立完善的儿童诗内容体系规范。中小学生的诗歌教育主要来自课堂,而我们现在的课堂并不重视诗歌,尤其是儿童诗,更不怎么涉及,就是现有的教授者,他们的诗歌知识结构应该说也相对陈旧,不外乎讲意象、节奏、象征、构思、语言、想象什么的等等,看上去倒也系统完善,但基本上还是适合古典诗歌或新时期以前的新诗对象;而在当下具体的儿童诗文本面前常常玩儿不转,好端端的整体的诗歌之美和阅读感受被他们讲授的内容一肢解,儿童诗的美也就不复存在了。所以新诗研究者应该调整观念,不再仅仅做那种对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构不成任何影响的纯书斋里的学问,任理论探讨和具体实践脱节,学术研究和教学隔绝,而要放下身段,努力使自己的研究成果转换为儿童诗教育的实践支撑,尽快建立一套独立完善、易于操作的新诗教育特别是儿童诗歌教育的内容体系规范。
其次要完善儿童诗的选本文化。记得北京大学姜涛说过,诗歌教育不一定完全依赖语文课堂,新诗选本也是新诗教育的一个重要途径。也许有人会说,如今的儿童诗教育情况在改善,新课改后中学语文课本中诗歌的比重加大,也出现了一些诗歌选修课教材;儿童诗也有越来越多的优秀者被选入小学教材和课外读物。这两三年还出现了北岛给儿童编的《给孩子的诗》、果麦编的《孩子们的诗》、雪野编的《读孩子的诗》等儿童自创的热销诗歌集。但这些还只是局部、零星的存在,大量儿童诗选本还是以古典诗歌为主,基本脱离儿童诗现场,即便涉及也常是冰心、叶圣陶、郑振铎、郭风、田地、圣野、柯岩、樊发稼、金波、高洪波、薛卫民、钱万成、王立春等老面孔的儿童诗人,视野相对狭窄,最近二十年像津渡、童子、杨笛野、陈曦等人的诗歌实践多被排斥在外。如此说来就难怪我们的中小学生患了严重的“儿童诗营养匮乏症”,和当下儿童诗隔膜,多数根本不会写诗,写也是主旨单一、艺术老套、缺乏美与深度了。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按审美标准、兼顾时间线索的经典儿童新诗选本,就成了当务之急。
再次应该与时俱进,多向度地拓展新诗教育与传播的渠道,创立第二课堂。如今儿童诗发展境况丰富而复杂,完全靠传统的课堂教育手段难免顾此失彼,捉襟见肘,及时更新教育手段,发挥纸媒的报刊杂志、微博、微信平台、微信公众号等公共媒体或自媒体,线上线下结合,力争最大限度地保证诗歌无时无地不在教育的状态,就成了一种相对理想的选择。并且儿童诗教育宜坚持经常,不夸张地说应从娃娃时期抓起,让读诗、诵诗、写诗、鉴赏诗成为常态化的教育习惯,切不可断断续续。一个民族的诗性思维养成,一个社会的诗意氛围营造,均非一朝一夕之事,它必须经过多代人的积累和努力;所以就不能“一窝蜂”似的对诗歌传播、诗歌教育搞突击,一有电视竞赛节目或创作大奖评比激发,就火爆异常,频频模仿,热过了头,幼儿园都跟着搞创作比赛,而一旦没有活动和功名支撑,就搁置一旁,默无声息了。相关的教育部门也应该注意培养孩子们从小即喜欢、接近和诵读优秀诗歌的习惯,在潜移默化中让那些诗歌“润物细无声”,内化为孩子、学生的一种思维乃至心智结构。并且诗歌修为与素养的形成,乃长期系统的工程,不是靠背诵、吟唱多少首诗歌就能够解决得了的,它必须凭借反复的诵读、赏析,尤其是进行创作,唯有如此,儿童诗的经典才不会在根上断流,儿童诗教育才会落到实处。
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不断对儿童诗的历史、现状、特质、成败及趋势进行深入系统的研究,才能提升儿童诗的思想和艺术品位。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当初博士生刘慧毕业论文选题时,我们师生俩才从她的兴趣、积累和个性出发,几经商讨,选择新中国成立后的当代大陆儿童诗作为研究对象。现在她即将出版的著作,就是在博士论文的基础上经过进一步修改、完善而成。
应该说,这部著作全方位地梳理、考察了当代儿童诗的流变轨迹,从自然、爱、游戏的三大母题,到“真纯”“活气”的情趣形态,再到传播方式、价值得失,对当代儿童诗内部的前后承接、对应或变异的深层动因和规律,均做了颇有深度的本体研究;特别是能够以一种宽阔的视野,在当代大陆儿童诗与外国儿童诗的平行比照中,辨析当代大陆儿童诗的特异性和建构当代大陆儿童诗学的可能,意义尤为突出。刘慧在研究过程中,通过各种渠道广泛搜求儿童诗文本和研究方面的第一手材料,仔细甄别比对,去粗存精;并且不是以理论观点硬套文本,而一切都从文本的阅读和研磨中生发总结,所以著作的信度得到了很好的保证。同时儿童诗绝非只是儿童或诗本身的问题,它牵涉广泛,应和研究对象的特点,刘慧的研究就启用了心理学、接受美学、教育学、人类学、文化学、传播学等多重学科的研究手段和方法,以求对当代儿童诗做出历史与审美维度统一的辩证而立体的把握,最终建构当代儿童诗的诗学体系,现在看这一学术目标实现了。刘慧的思维和她的话语一样清晰,这一点在著作的整体逻辑框架和每个章节的论述中都得到了很好的贯彻,而主次分明、重点突出、学术深度和行文流畅兼顾,在如今贩卖外来学术话语成风的背景下,也是一种智慧的选择了。当然,刘慧这本著作在学术密度和分寸感方面还有提升的空间,这倒让我对她未来的学术研究充满了期待。
刘慧是2015年进入南开大学随我攻读博士学位的。此前,她在黑龙江省鸡西市的一所学校任职,工作很出色,为人热诚善良,性情开朗,领导满意,同事认可,生活顺意;可是却执意要继续读书。开始我有些不解,还劝导她应该在原单位做出更大的成绩;继而慢慢理解、感动于她渴求知识的动因,她也凭着一股韧劲和对学科的热爱如愿以偿。三年苦读,她克服诸多困难,顺利完成了毕业论文的撰写和答辩,并在毕业后第二年即获得了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在贵州财经大学的教学和科研工作都踏实努力。作为导师,我自然欣慰不已,也相信她会在学术之路上越走越精彩。
罗振亚
2021年5月7日于南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