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胡辛创作与江西文化形象建构

詹艾斌

现如今,现代化的进程势如破竹,地球都被称为地球村了,而民族化是现代化进程中一个不可绕过的问题。民族化与地域文化并不能完全等同,但是,两者之间的关系却难分难舍。1934年4月19日,鲁迅在《致陈烟桥》信中明确指出:“现在的文学也一样,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即为别国所注意。打出世界上去,即于中国之活动有利。”[1]所以,地域文化在今天,当引起高度关注和重视。

江西省文艺学会文艺理论与批评专业委员会、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和江西师范大学当代形态文艺学研究中心正是出于对江西文化形象建构的重视,在2020年11月的年会中设置了“胡辛创作与江西文化形象建构”主题研讨会。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西的水土孕育出江西地域文化,江西地域文化又孕育出江西文化形象,而江西文化形象的塑造反过来又能引领江西文化。因为江西文化既受制于江西这方地域,同时又必然,也必须超越地域飞翔传播于域外乃至全世界。

眼前这部沉甸甸的《胡辛创作与江西文化形象建构》评论集即将付梓。第一部分内容当是关于这一主题的论文结集,第二部分仍是循着这一主题,追溯37年来各界对胡辛创作的重要评论,称为经典回放。第一部分收集论文30余篇,梳理为“胡辛创作综论”“景德镇陶瓷文化探研”和“跨界穿越的魅力”三部分。经典回放从过往岁月对胡辛的二三百篇评论采访中收纳了70篇学理性较强的文章。从“小说世界”“传记回响”和“影视天地”三个方面进行探研。作为作家的胡辛在创作的体裁方面,亦是“跨界舞者”。我以为,唯其丰富的创作版图,能为其创作在江西文化形象建构中起到爆发性和连锁性作用提供可信度。

一 地域文化的耕耘者

江西,“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赣江被称为江西的母亲河,故江西简称“赣”。她自南向东北,全长750余千米,为长江第二大支流,经赣州、吉安、樟树、南昌等19座古城后,流入中国第一大淡水湖泊鄱阳湖。抚河、信江、饶河和修水,则是赣江的姊妹河,她们在赣鄱大地上纵横流淌后亦汇入鄱阳湖。此流域水系涵盖了江西16.69万平方千米的近94%的土地,滋养出一片青山绿水,同时,也有曾被外国学者称为“不毛之地”的红壤。赣地自古又是南北交通要道,还是历代兵家争雄之地。所以,赣地既相对封闭又有跃动的开放性,既有源远流长的赣文化,又接纳中原文化,并与吴越文化、湘楚文化、岭南文化等相互交流。所以,赣文化呈现出对同质异类文化的兼容并包、辐射式传播和不乏和合创新的特色。赣文化覆盖面广,其中以儒学文化、书院文化、稻作文化、陶瓷文化、青铜文化和宗教文化最著。

“唐宋八大家,江西就占了三家”,这在人们早已耳熟能详,有口皆碑。欧阳修、王安石和曾巩就是江西人氏。江西在中国属文化高地。至明代,江西人在政坛、文坛依然俊彦辈出,尽数风流。清代已式微,至现代文学史上,江西文人早已淡出,似未留下雪泥鸿爪。当代中国文坛,江西文人又渐渐成林。

我们这次之所以选取胡辛为典型个案,进行作家创作与江西文化形象建构研究,是因为称胡辛为江西地域文化的耕耘者,恰如其分。

一是,胡辛祖籍虽是安徽太平,但她祖父已加入南昌籍。她生于赣南瑞金,童年在赣州,学生时代在南昌,大学毕业分配到瓷都景德镇,在景德镇生活工作了整整13年,后调回了南昌,执教于南昌大学。如她自己所言,走千里,行万里,还在江西的怀抱里。她是地道的江西水土培育的作家。二是,她是江西师范学院中文系1967届毕业生。她的人生观、教育观、写作观的形成当是在母校五年的岁月里。有着80余年历史的江西师范大学是当之无愧的“教师的摇篮”。而胡辛难能可贵的是,在创作的岁月中,她还始终是位执教于一线的教师。她的终身职业是教师。作家、教师都被人们称誉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当然,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本身亦有灵魂。三是胡辛的创作历程与江西文化形象建构交融。她在年近40时以处女作《四个四十岁的女人》获得1983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又在古稀之年以长篇巨著《瓷行天下》斩获2018年中国好书奖,这是一个生命不息笔耕不辍的教授作家。纵观她近40年的文艺创作历程,其视野、其胸襟、其思想内容、其艺术风格、其不懈探索,始终离不开这方水土这方人,蕴含醇厚浓郁的地域文化,浸透了对故土的一往情深。因而,其创作为江西文化形象的建构提供了一份厚重的研究资料。

从创作所展示的背景来看,胡辛从处女作始,就刻意渲染了地域氛围。林一民曾动情地指出:“如《四个四十岁女人》对南昌地点的描写:‘省妇女保健院,出门就是繁荣的八一大道,隔壁就是高矗的百货大楼,横过马路就是热闹的工人文化宫……’再如:‘小时候,她们四家分居在系马桩的两侧和桃花巷、松柏巷及干家巷。系马桩前无马系,桃花巷内没花香,松柏巷口不见松。’这些描写准确的程度简直可以当作从未到过南昌的人的导游图。”[2]

1990年出版的长篇小说《蔷薇雨》,王蒙为其作序,言:“这部书不是一部抻长了的书,而是一部内容充实的书。它充满了生活,充满了现实,充满了历史,充满了变革,充满了杂七杂八的信息。一句话,它具有一种我们的古老而又新鲜、沉重而又动荡、悲哀而又热烈、恶俗浅薄、五光十色,而又洋溢着一种不可扼止的力量的生活所特有的魅力。”[3]六眼井、三眼井、大井头在胡辛的笔下活色生香,东汉高士徐孺子的书屋、古代的高士桥今日的孺子路、有乾隆御匾的干家大屋,娓娓道来,而七姊妹冬季鄱湖观候鸟,分明的是深厚的寓意。历史积淀与时代风貌相撞相融,耳边响起《渴望》的主题歌:过去未来共斟酌!

这方水土这方人,酿就了“这是一部充满魅力和激情的小说。……魅力来自他们的生命,他们的呼吸活气”[4]

古城南昌,呼之欲出!

胡辛的童年在赣南。赣江水域风情民俗浸淫于她的中篇小说《我的奶娘》《情到深处》《粘满红壤的脚印》《这里有泉水》,还有长篇小说《聚沙》和同名校园青春剧中。赣南老区红军家属奶娘、非常岁月中的程婶、改良红壤的农学院大学生艾小雨,还有电影《党的女儿》中妞妞的外孙女原型……一代又一代的老区女性穿越时间的隧道,从红土地的地域背景中坚忍从容地走了过来,烙刻着岁月沧桑和不变的信念,让人无限感佩。

尤其值得关注和评析的是胡辛对景德镇敏锐的感触和不变的情怀。《四个四十岁的女人》中的两位女性——乡村教师柳青和助产士魏玲玲的感人事迹源自作家在景德镇兴田和程家山的亲历和所见所闻。1985年,《人民文学》刊登的《昌江情》,又是一篇地域“实名制”的小说,其主人公李昌江和他的母亲洗衣妇也是有真实的原型的。中短篇小说《瓷城一条街》《地上有个黑太阳》《“百极碎”启示录》《禾草老倌》、长篇小说《陶瓷物语》(《怀念瓷香》)等,让读者了悟,白色土情结是胡辛创作生命中永恒的情结。简而言之,瓷的烧制,除了瓷石,还得有白色的高岭土,它是制瓷的骨骼,也是中国瓷领先世界1500年的法宝!1990年,胡辛作为主创之一的九集电视系列片《瓷都景德镇》,已将千年瓷都的历史和现状,做了较清晰的梳理和激情满屏的解说!这是第一部全面展示景德镇的电视系列片,获得1991年度全国优秀电视节目二等奖。2004年景德镇建镇千年纪念时,她又率江西高校首个广播电视艺术学硕士点的研究生前往景德镇,实地拍摄出九集电视专题片《瓷都名流》,在江西卫视频频播出,为陶瓷大师和广大观众所热捧。2019年,大散文式的长篇论著《瓷行天下》脱颖而出,在洋洋洒洒纵横捭阖中,景德镇是瓷行天下的源头清晰可信!

2019年8月,国家发改委、文化和旅游部正式印发了《景德镇国家陶瓷文化传承创新试验区试验方案》(发改社会〔2019〕1416号)。是年11月14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亲临景德镇视察,寄语“创出千年瓷都新风光,打造国际瓷都”,这对于千年瓷都来说是一个新的里程碑,它将迎来新的辉煌。

回过头去想,胡辛早早地从事景德镇陶瓷文化题材的创作,是否表达了一个女人对这方水土这方人的赤诚之心和火热之爱?是否体现了一个作家对景德镇陶瓷文化的敏锐感受和慧眼先知?是否折射出一个教授学者对陶瓷文化世界性意义的真知灼见呢?

固然,文学不是文件,但胡辛笔下的景德镇地域题材彰显的陶瓷文化的传承与创新,体现了江西当代文人对发扬陶瓷文化的担当。铁凝说过:文学如城市璀璨灯火中的一盏,有了这盏灯,城市就具有永恒的意义。

露丝·本尼迪克特认为:“谁也不会以一种质朴原始的眼光来看世界。他看世界时,总会受到特定的习俗、风俗和思想方式的剪裁编排。”[5]

“胡辛试图通过陶瓷文化来着力表现其中的人与时代,她真正着迷的是发掘这种文化中所蕴含的民族精神实质,这种精神实质被她以‘冲突’的方式表现了出来。陶瓷文化对于胡辛来说,意味着走进民族精神内部的便捷通道。”[6]

胡辛对地域的重视和珍爱,早在她获国家级文学奖后的1988年的创作谈中,就明言:“如果说文学作品是长青之树,传统便是哺育滋润它的河流,地域则是绿树赖以生存的那片土壤。”[7]正是她对江西的红土地、景德镇的白色土和古城南昌的全方位的爱之深刻与浓烈,恨之深切和明白,方使她的整个创作生涯充满活力,绵延至今!生命的故乡激活了小说家的想象的风,风中的这方水土这方人,是一个属于大家的别样故乡。如同威廉·福克纳笔下的家乡约克纳帕塔法县杰佛生镇邮票大的地方!不过,胡辛的故乡可是载入世界史册的地方!

当下流行非虚构小说,胡辛的小说在地域特色方面早早地非虚构。当年曾有评论家善意提醒她:江西不比北京上海广州四川等,名气不大,过于执着于地域色彩,可能会适得其反。但她凭着文化自信,倔强执着地走了过来。

二 女性文学的播种者

胡辛在《四个四十岁的女人》的题记中写道:“女人为什么要有自己独立的节日?——作者问于三八妇女节。”1983年就有如此清晰的自问,虽然当时的她是懵懂的,但客观上成了较早从女性视角拷问女性独立价值的中国女作家之一。同时,她也是比较早地接触女性主义理论的女作家,她和她的团队着力寻觅中国女性文学踪迹,2001年4月在《南昌大学学报》上发表了《中国女性文学纵览》,并为中国人民大学复印报刊资料《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同年第12期全文转载。后又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了论著《长河荒凉却温暖的灯光——中国女性文学焦点透视》,从中国女性文学的几个母题进行了回溯和思考。

1984年,胡辛在《人民文学》上发表的《昌江情》的题记亦有:“女人是鱼,离开了水哪能活?”昌江畔洗衣妇母子的故事催人泪下,感人肺腑。她的长篇小说《蔷薇雨》写足了女人,有评论家认为:“俨然一部现代‘红楼梦’,它以七姐妹迥然不同的各种遭遇,展示了一个现实与历史交融,文明与保守较量,革新与传统抵啎的生动画面,集中体现了时代对这个‘女儿国’的投影。”[8]2000年,胡辛出版长篇小说《陶瓷物语》,有论者认为其“自守姿态,实际上参与了当代文化建构,这无论是对小说艺术发展,还是对女性自我解放,我想都是有益的”[9]。中国女性文学和女性主义理论的崛起虽然受西方女权主义理论的影响,但是,其自有中国特色,哪怕发展中多歧路。当代中国社会女性空间的拓展,无疑使女性很有可能参与历史文化的重构,尤其是对被湮没的女性历史文化!胡辛在近作《瓷行天下》中,更是引经据典、妙语连珠,如:“人类从狩猎到农耕,有人说是八千年前从一只女人的手采集种子开始的;翻开权威性的《中国陶瓷史》,第2页见:‘陶的出现无疑应归功于女性。’……陶瓷历史莫非真是一部隐形妇女史?”[10]她已然清晰,她在为重建中国女性史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又如:“千年中国瓷特有的气息悠悠飘荡。瓷是冰凉又温馨的,是纯洁又复杂的,是坚韧又脆弱的。她的烧炼,犹如一个女子从呱呱坠地到豆蔻年华,从初为人妻到怀孕分娩,从茹苦含辛的母亲到从容老去,瓷,是女性的。谁会说谁又敢说‘不’呢?”[11]这一表述俏皮而又坚定。

其实,在胡辛过往的创作中,已屡屡对瓷的烧炼与人生进行比较和升华。她将陶瓷考古学者刘新园的话扩充为:石会崩,木会朽,人会亡,而瓷,即使粉身碎骨,其质却永恒不变。瓷是不朽的文化外衣,历经岁月的风雨,却依然故我地折射出分娩它的时代特有的光辉。

是瓷拟人,还是人拟瓷?土与水在火的炼狱中的结晶,是瓷,大多数是正品,也有次品,还有废品!但也有让人大喜过望之时,那是鬼斧神工的精品,乃至极品!但不管结晶成什么,再也回不到当初!犹如人生,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将烈火焚烧千锤百炼却易碎的瓷与人的情感尤其是女人的情感进行比拟。愈是精美的瓷,愈害怕碰撞,哪怕轻轻一碰,一不小心,它也会摔得粉碎。这,犹如人的感情,尤其是女人的感情。

“正因为瓷是女性的,所以,行天下之‘行’,是多么柔肠百结、豪迈阳刚、百媚千娇、铿锵有力。要知道,她有的是束缚她身心的‘三寸金莲’‘三从四德’,然而,她竟然娇弱又强健、轻盈又沉重地飞翔于六大洲五大洋,卑贱又高贵,美轮美奂又亲和家常,既让各国皇帝将相贵族富豪竞相折腰顶礼膜拜,又让各种肤色的平民百姓普通人也终享有瓷的清洁、美丽和快乐。”[12]

读起来,与其说是给人感悟,不如说是感奋。

瓷行天下,负重若轻!

瓷行天下,是一种精神。

难怪乎,从郭力根的《〈瓷行天下〉弘扬的是一种精神》力赞2018年中国好书的开阔和深刻起步,到温江斌的《千年瓷史书写中的文学叙事》的叙事解析,告诉我们《瓷行天下》能从年产50万册的图书中脱颖而出,斩获中国好书奖,成为当年赣地出版社赣人写的唯一,是有其可靠的缘由的。而何静、蔡海波的综论《论胡辛创作的陶瓷文化情结》,将胡辛的景德镇白色土——高岭土情结娓娓道来,解析胡辛对她的青春年华留在景德镇的种种怀恋,正是真情铸出了短、中、长篇关于景德镇陶瓷文化的传承与创新的传奇故事。胡辛的大学老同学陈刚和他的女儿陈影则从新闻工作者的视角评析了《瓷行天下》的经典之处。几位年轻学者和在读学生的论文也别开生面,从生命之花、陶瓷意象、瓷性精灵和“传统守望与现代文明冲突”诸方面进行研读,亦让人耳目一新。

将瓷喻女性,或许不是胡辛的独创,但却是她的尽心尽力的推出。学者胡颖峰的《胡辛小说创作论》是一篇研究胡辛创作的重要评论。她指出:“胡辛是中国新时期女性写作的代表作家之一,也是江西自现代以来文学成就最突出的女作家。她由《四个四十岁的女人》发轫,从追求女性为社会承认的‘理想’价值,到《蔷薇雨》呼唤女性的内在自觉,再到《怀念瓷香》重构己身历史的母性书写,其小说创作的清晰流变可谓代表了女性写作的三个阶段,且见证了一个学者型作家艺术创造的品质和智慧。她纵横文坛近30年,她的小说创作使人们看到:一方水土和一方女人有着隐秘的生命关联。一种具有持久魅力的写作,往往是经由自身丰富的生命感悟而朝向地域与传统的精神扎根。”[13]

剖析得真到位!地域与女性隐秘的生命关联在千百年的男性中心社会中,可能超强于地域与男性的生命关联,胡辛经由自身丰富的生命感悟而向着地域与传统的精神扎根,当是她具有持久魅力的创作源泉。

我们无须惊讶她的性别言说,那不是暴风骤雨,只是文字的细雨,但一样有着自己的呼喊与渴求。她不同于新生代女作家们的喃喃“私语”,有的是从容的自守的姿态,热烈又镇定,持续中爆发出一部部默默书写江西这片红土地和被称为瓷都的第二故乡。她穿行于历史与当下、女性与社会、故乡与世界之中,从混沌到澄清,从迷茫到彻悟,以文化的力量担负起理应担负的文化使命。

三 江西文化形象建构的实践者

在中国科学院院士、南昌大学首任校长潘际銮的眼里心中,胡辛是“一个有个性有风骨的作家教授”。在青年学者胡颖峰与胡辛的访谈中,胡辛的人生,是“等候生命的每一个春天”。

江腊生在年会论文《瓷性人生的激情演绎——胡辛小说创作论》开篇即言:“作家胡辛是部大书。其一是作为一个作家创作的成果体量大,而且质量高。……其二在于文本中的气量宏大。……其三是文本的内宇宙之大。无论是人物传记,还是小说,或是文化散文,作家都深入个体内在的人性世界,将其置于复杂与冲突之中,建构了一系列微观却具有无限张力的人性空间。”

李洪华在年会论文《女性主体意识的彰显与文化审美的自觉——论胡辛的小说与传记文学创作》中则认为,胡辛“是新时期以来中国女性写作成就卓然的代表作家之一。……无论是《四个四十岁的女人》《这里有泉水》《我的奶娘》等中短篇小说,还是《蔷薇雨》《聚沙》《怀念瓷香》等长篇叙事,抑或是《蒋经国与章亚若之恋》《最后的贵族——张爱玲》《陈香梅传》等传记文学创作,都彰显出鲜明的女性主体意识和文化审美自觉,既有为女性独立的诘问呼喊,也有对女性价值的自觉重构;既有根系乡土的深情凝视,也有超越地域的文化省思”,彰显出学者型作家独特的学院气质。

吴海是胡辛大学时代的写作老师,他的《以艺术的笔触抒写人生——小说〈四个四十岁的女人〉欣赏漫笔》是胡辛获奖小说的第一篇评论。他对胡辛近40年的创作生涯,发出提问:“胡辛是一个怎样的作家?”他认为,作为作家的胡辛,主要具有7大特点:高起点、具有强烈探索创新精神、自觉追求鲜明地域特色、学者型、高扬女性主义文学旗帜、宝刀不老、常青树式和功成名就。

但胡辛并不认为自己已功成名就,她始终“在路上”!

从对景德镇陶瓷文化的创作和研究来看,她不仅还在进行文学创作、艺术瓷画,对景德镇陶瓷题材的小说、影视剧、瓷行天下等进行了资料收集梳理和学术性探研,而且,她还在积极筹建景德镇陶瓷文学影视数据博物馆,希望为景德镇国家陶瓷文化传承创新试验区抛砖引玉。

她感叹,中国是瓷的祖国,可夺得1953年威尼斯电影节银狮奖的沟口健二的《雨月物语》恰恰是凭借了陶瓷的神秘与神奇意境。低矮的窑屋、拉坯胎的辘轳车、冒烟的柴窑、茫茫雾霭、夜运瓷器的小船、女鬼若狭……陶瓷意味、聊斋意蕴,依稀仿佛,似曾相识。这不能不让景德镇人扼腕长叹!陶瓷文化可供影视剧发掘的资源何其丰厚,何以火爆全球的《人鬼情未了》是美国电影?拉坯制陶瓷竟成为美国式镜头经典?

当然,她了解,外国影片中的陶瓷情结,其实正折射出景德镇陶瓷文化超越国界的传播。

她在问别人,更在问自己。让陶瓷留驻文学,愿文学耀亮陶瓷。

这种文化担当,让人肃然起敬。

笔者想引用陈离的年会论文《“文史”即“心史”——胡辛〈张爱玲传奇〉浅论》里的一些话。他认为其是“所有的张氏传记中极具特色的一本”,“是20世纪以来中国人的‘心灵史’”,“是一本风格显明个性十足的书”,“最直接的阅读感受,是胡辛的语言,充满着激情,读来让人心情激荡,书中最精彩的地方,让人击节赞叹,让人荡气回肠,当然更让人百感交集,让人心中生出无限的哀愁和悲伤。这是胡辛的文字的魅力所在”……

虽不关乎地域,但是胡辛创作对艺术风格的追求,陈离表达得淋漓尽致。

胡辛的创作关乎江西文化形象的建构。

她的创作有厚重又鲜亮的江西地域特色,有深厚又激越的这方水土这方人的历史积淀和当代张扬,有发自内心的叩问和寻寻觅觅!有感情,有担当,有温度,有厚度,有深度。明朗又锐利,深刻苦痛又阳光灿烂。

(詹艾斌,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长)


[1] 鲁迅:《致陈烟桥》,载鲁迅《鲁迅全集》第1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81页。

[2] 林一民:《我读胡辛》,《创作评谭》1995年第5、6期合刊。

[3] 王蒙:《为〈蔷薇雨〉序》,《读书》1991年第1期。

[4] 王蒙:《为〈蔷薇雨〉序》,《读书》1991年第1期。

[5] [美]露丝·本尼迪克特:《文化模式》,王炜等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年版,第5页。

[6] 路文彬:《冲突人生》,《创作评谭》1995年第5、6期合刊。

[7] 胡辛:《传统·地域·创作的反思》,《文艺理论家》1988年第1期。

[8] 于青:《永恒之女性》,《中国青年报》1991年12月15日。

[9] 姚志文:《女性写作与文化建构》,《南昌日报》2003年10月12日。

[10] 胡辛:《瓷行天下——千年帝王意志下的瓷路沧桑》,江西美术出版社2017年版,见前言。

[11] 胡辛:《瓷行天下——千年帝王意志下的瓷路沧桑》,江西美术出版社2017年版,见前言。

[12] 胡辛:《瓷行天下——千年帝王意志下的瓷路沧桑》,江西美术出版社2017年版,见前言。

[13] 胡颖峰:《胡辛小说创作论》,《江西社会科学》201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