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大禹出生地与出生传说研究

(一)大禹出生地研究

关于大禹的出生地,历来争议颇多。大致有四川北川说、四川汶川说、河南嵩山说、陕北说、山东说、山西说、青海说、甘肃说几种说法。

四川北川说。部分学者认为大禹出生于四川省北川县,其主要依据是文献中“禹生石纽”的记载。西汉末扬雄《蜀王本纪》载:“禹本汶山郡广柔县人也,生于石纽。”[63]晋人陈寿《三国志·秦宓传》亦载:“禹生石纽,今之汶山郡是也。”[64]常璩《华阳国志》载:“石纽,古汶山郡也。崇伯得有辛氏女,治水行天下,而生禹于石纽。”[65]持北川说者认为文献记载中的石纽在今四川省北川县,故大禹出生于北川。此说得到了龙显昭、谢兴鹏、杨东晨、李德书等学者的支持。如龙显昭《夏禹文化与四川禹庙》认为“司马迁的‘禹兴于西羌”之说,应该理解为姬、姜(羌)二部落通婚,禹被养育于母家,即被养于羌人部落中”。又《禹羌文化惠泽华夏》亦强调“禹生地石纽在今四川北川县”[66]。谢兴鹏《禹生北川信有征》一文详细梳理了历代史籍对大禹出生地的记载,并结合现存禹迹的研究,认为大禹出生地在北川。[67]杨东晨《论四川大禹故里及其相关问题》一文对禹生汶川与北川石纽进行了考释,分析得出石纽在今北川县,指出鲧禹父子生于石纽,但兴于嵩山。[68]李德书《北川、汶川、理县、茂县、什邡禹迹考辨》一文通过对几处石纽的名与实的景观、石纽地名传存、石纽题刻、古籍中“石纽山”记载等内容的考证,认为北川县禹里乡的石纽山才是名副其实的石纽山,也即大禹的出生地。[69]此外,北川说也得到了大禹后裔姒元翼等人的支持,他们认为,“石纽就是现在四川省北川县禹里羌族乡(旧石泉县城)湔江南岸的石纽山……在石纽山附近还有一批传说与禹有关的遗迹,如禹穴沟、刳儿坪、洗儿池等……所有这些都说明早在汉代,此处就被认定是传说中禹的出生地”[70]

四川汶川说。持汶川说者同样以文献中所载“禹生石纽”为依据,他们认为今汶川县绵虒镇为大禹出生地。如周正、吴天德《禹生汶川刍论》一文首先以历史文献为依据,指出禹生汶川,然后指出北川说的种种疑点,如今北川石纽山与刳儿坪不在一处、北川与江源和岷山没有关系、北川石纽石刻当不为古人所为等,最后以汶川境内的禹迹说明禹生于汶川。[71]

河南嵩山说。持此说者认为禹父鲧被尧封于崇,禹因此也出生于此地。崇,即嵩,在今河南登封一带。如田继周认为,“禹之生地,不可能远在四川汶川、茂汶一带,应在禹父母生活的地区,即今郑州、嵩山、密县一带”[72]。常松木《大禹故里考论》指出“河南登封的石纽比北川、汶川的石纽山更接近于‘石纽’的原意”,认为大禹故里应在河南登封嵩山脚下的石纽屯。[73]李龙《大禹故里再探讨》一文从夏文化活动范围、鲧禹父子活动区域、大禹治水区域三方面进行论述,认为大禹故里在嵩山地区。[74]

陕北说。此说以学者陈剩勇为代表,他在《大禹出生地考实》一文中通过考证,指出禹的父亲鲧和夏族的原居地在长江下游地区,其后鲧出嫁到西北的羌族中,与有莘女生下禹,故禹出生于有莘氏所在地,也即今陕西北部为大禹的出生地。[75]

山东说。李沣《大禹出生山东考》一文认为大禹出生在山东,证据有五:禹父鲧的活动范围在“四渎”或“河济”之间;禹的母亲有莘氏的地望在曹州附近;曹州有山有水,给大禹出生的传说以根据;禹母的己姓是东夷族的一支;夏的祖地杞现在曹县境内。[76]王禹时《大禹故里初考》一文认为“大禹的故里就在‘淮沂其治,蒙羽其艺’之地……倾向于在今之莒县往西之东汶河一带”[77]

青海说。持此说者认为位于青海省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官亭镇黄河岸边的喇家遗址为大禹故里。其代表人物是青海学者鲍义志,他在《喇家遗址与大禹治水》一文中认为喇家遗址就是大禹出生地,其依据有五点:一是喇家遗址和大禹治水活动时间都是4000年前;二是《史记·夏本纪》中记载大禹“导河积石”的积石峡就在喇家遗址附近约5公里处;三是《新语·术事》中记载“大禹出西羌”,西羌活动的中心地区就是甘青地区;四是大夏河流域包括喇家遗址附近的黄河两岸是夏后氏成长的地方;喇家遗址出土的巨型玉刀和石磐象征至高无上的权力,当时只有大禹这样的人才拥有这样的权力。[78]此外,林有盛等《大禹故里新说》、岳永芳《从甘青地区史前文化寻找大禹》等文均认为大禹出生地在青海,并与喇家遗址关系密切。[79]

除以上几种说法,大禹出生地还有另外几种说法。如李仲立《大禹出生地辨析》一文认为大禹出生在山西汾水流域。[80]张学明、赵忠二人认为古代称为大夏县(今广河县阿力麻土乡)的地方就是大禹的出生地,即大禹出生于甘肃临夏。[81]宫玉海《大禹生于东北集安》一文认为大禹出生于吉林集安。[82]

总体上看,在有关大禹出生地的诸多说法中,四川说为主流观点,然而在川西内部关于大禹故里之争从未停止,主要有北川说、汶川说两种说法。针对这种争论,谭继和先生曾撰文指出“‘石纽’不可确指,汶(岷)山范围内,皆可为夏禹出生纪念地”。他根据文献记载,认为今石纽地望有四说,且这四地均属汉代汶山郡范围,但根据北川深厚的羌文化积淀和现存禹迹来看,认为北川羌族自治县禹里乡为宜。[83]笔者认为,关于大禹出生地问题,在年代邈远,文献记载阙如,且大多语焉不详的情形下,采用谭先生的说法似乎更有利于大禹文化的挖掘与传承。至于其他几种说法,虽然也有一定道理,但相对四川说较为弱势。

(二)大禹出生传说研究

关于大禹出生的传说,根据文献记载,有“禹生于石”“感生说”“鲧腹生禹”三种说法。围绕这些违背现代生物学常识的出生传说,有不少学者进行了解读。

“禹生于石”。此种说法一说来自“禹生石纽”的记载,即将“石纽”看作石头或石头的象征物,而不是如上文所述视作地名;另一说来自先秦两汉的文献记载,如《随巢子》载:“禹产于石,启生于石。”[84]再如《淮南子·修务训》中亦有“禹生于石”的记载。[85]关于此条传说的解读,古史辨派学者认为石是社的代表物,禹是社神,所以才有“禹生于石”的记载。顾颉刚、童书业合著的《鲧禹的传说》一文认为“禹启父子之生都与石发生关系,真也是一件奇巧的事。这大约本是社神的传说罢”[86]。杨宽也认为:“齐,姜姓,本羌族,齐之社稷即齐之高禖,则羌之社祭亦即羌之高禖,禹为羌之社神,则禹亦羌之高禖神也。……禹为社神兼高禖神,古皆用石,则禹生于石之说出于社神高禖神之神话明甚。”[87]还有学者认为“禹生石纽”是由“禹生于石”演化而成的。如冯汉骥认为“禹生石纽”说是“禹生于石”“禹生石夷”等说法的附会,并不可信。[88]刘惠萍认为,“禹生石纽一说可能是‘禹生于石’此一神话传说的变形与置换,其产生的背景则与原始初民相信石头可以生人有关”[89]。还有学者从民族学的角度解读“禹生石纽”,如张泽洪《岷江上游羌族的大禹崇拜——以禹生石纽说为中心》一文认为禹生石纽是岷江上游羌族部落的历史记忆。[90]

“感生说”。感生说缘于禹母吞薏苡而生禹的传说。《史记·夏本纪》正义引《帝王世纪》载:“父鲧妻修己,见流星贯昴,梦接意感,又吞神珠薏苡,胸坼而生禹。”[91]不少学者多从图腾崇拜的角度解读此条传说,认为薏苡为夏族的图腾。如于省吾认为夏禹之姒姓是苡字演化而来的,并据此认为薏苡是夏图腾。[92]李玄伯认为:“以之图腾当似荿蛃,因为他系图腾,姒姓皆出自他。”[93]范卫平认为薏苡是夏族遭受洪水时得以生存的主要粮食作物,后成为夏族的图腾。[94]

“鲧腹生禹”。此种说法见于《山海经·海内经》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腹生禹。”晋郭注引《归藏·开筮》曰:“鲧死三岁不腐,剖之以吴刀,化为黄龙(即大禹)。”[95]即大禹是从鲧的腹中取出的。有学者认为“鲧腹生禹”是“产翁制”的遗存。[96]产翁制即女子生产后,男子装扮成产妇卧床抱子,隐含的信息是对男子的生育权力及能力的强调,实质上是氏族社会由母权制向父权制过渡的产物。霍然《鲧禹启家族的崛起与母权制向父权制的过渡》、刘亦冰《大禹出生神话的历史文化内涵》、原昊《禹生神话的文献考察及文化探析》等文[97],均认为“鲧腹生禹”传说反映了史前社会从母系氏族演进到父系氏族的重大变革。但也有学者认为不必对“鲧腹生禹”传说过分解读,如裘锡圭先生认为“鲧腹生禹”神话形态较为原始,应该是一个地方性神话,且在古史传说中始终不占重要地位,但由于鲧禹治水的传说,“鲧腹生禹”神话所反映的鲧、禹父子间的关系才逐渐被大家承认。[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