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炼药奴

寒岩岛，百川城，炼丹坊。

一方狭小逼仄的隔间内。

陆远歪斜栽倒在墙角。

自从他醒来之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敢挪动分毫。

只有眼睛悄悄地转来转去，隐晦观察四周。

他尽量压低呼吸，试图缓解胸前钝痛。

后脑发间异常黏腻，不断传来锥扎般疼痛。

身侧，窗外寒风呼啸，雪花纷飞，那窗框上明明空无一物，可风雪却被无形屏障阻拦在外。

遥远的天际，暗淡的极光如鬼魅般游弋。

隔间外是一条过道，另一侧是同样的隔间整齐排列，犹如囚牢。

“骨碌碌碌碌~~”

一粒拇指大小、颜色暗沉的褐色小圆球，从斜对面的隔间悄然滚过来。

“回春丹！”

又一个词汇蹦了出来，其功效作用随之浮上心头。

还未来得及欣喜，就因为大量信息浮现，又一阵抽痛。

陆远强撑，循迹看过去。

“宋文？！”

“发小！”

丝丝缕缕的亲切之感涌上心头。

“上缴丹药数量不够，被林管事惩罚！”

陆远脑海中记忆继续浮现，停在了飞踹过来的乌皮鞋底之上。

他下意识瞥向胸前，一个黑黢黢小鞋印赫然印在上面。

“不对啊，原身明明交足了数量？！”一丝疑问涌上心头。

宋文的形象和陆远差不多，瘦骨嶙峋，惨了吧唧的。

他身上灰袍印着数枚深浅不一的脚印。

放眼望去，对面几个炼药奴都差不多。

只不过陆远身上的脚印最清晰、最新鲜！

“这么喜欢踹人，不去踩背可惜了！”

回春丹溜得速度很快，在这火光莹莹的大厅并不显眼。

眨眼间，便来到陆远隔间门口。

就在它要滚进来之际。

“嗒嗒嗒”的脚步声伴着细碎的铃音迅速接近。

一只乌皮软鞋“啪！”的一下，将回春丹踩在脚下。

苍白小腿从灰袍下摆滑出，脚踝处三圈银铃锁链随之轻晃。

“林瑶！”

“就是这贱人！”

一位身披纯黑兜帽大氅的女修立在门口。

她身着青黑色法袍剪裁极为大胆，胸口大幅敞开。

大片冷白肌肤外露，锁骨下一道暗紫色魔纹蜿蜒，随呼吸若隐若现、微微蠕动。

“想吃吗？”

林瑶深紫色嘴唇抿成尖锐的刀锋状，居高临下地睨视着陆远。

“我帮你哟~~”

“嘎嘣！”一声。

将回春丹碾得粉碎。

待粉末灵蕴渐失，她才慢慢悠悠地抬起鞋子。

“我踏马谢谢你八辈祖宗！”

“……”

陆远将视线隐蔽投向斜对面隔间。

只是，他的小动作，哪里能瞒得过林瑶。

她嘴角勾起一抹邪恶到极致的弧线。

紧接着，她不紧不慢地俯下身，胸前大片白皙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陆远视线之中。

锁骨下暗紫色魔纹呼之欲出。

陆远哪敢直视，垂目望向地面。

兄弟单位萎靡不振。

林瑶不满意。

她故意又拉了拉领口。

慢悠悠地将手伸了进去，锁骨下魔纹被挤压变形。

她颤颤巍巍地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雪白补气丹。

“认得吗，这是宋文偷拿你上缴的丹药。”

“否则……”

她的尾音拖得老长。

“以你的指法，哪里会挨上刚才那一脚！”

陆远面无表情。

许是听见二人对话，宋文的身躯剧烈抖动起来，仿若筛糠，却因恐惧，愣是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林瑶靠近陆远，本就存了看他被兄弟背叛后绝望表情的心思。

可陆远的反应却让她大大失望。

“哼！”

“陆远，执事欣赏你又如何，老老实实炼你的丹吧！”

“完不成谕令，我再送你一记散魂鞭！”

林瑶放完狠话，猛地站起身，冷光扎向宋文。

黑袍翻涌灰雾。

一步踏出便来到他身侧。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面漆黑小镜，葱白手指轻轻一弹。

镜面如被激活，爬满蛛网状血丝，阴气森森地对准宋文。

“宋文！”

声音好似来自九幽地狱。

“你事发了！”

“执事命我送你去锁魂大阵里当魂奴！”

“我……”

宋文身形被锁魂镜摄住，爆发出痛哀嚎。

“真当执事大人好糊弄？！”

“去死吧！”

林瑶右手法力翻涌，宋文扭曲的身影出现在了锁魂镜中。

最后时刻。

宋文双眼外突如金鱼，惨白面皮下蛛网状青筋暴起，将手颤抖着伸向陆远。

“远...哥...，我...”

“啪嗒~”一声。

残留冰心草药渣的指尖随手掌垂落，气绝身亡。

陆远虽不是原主，但宋文临终前那希冀的目光，仍深深刺痛了他。

忽然。

隔壁过道传来一声轻喝：“凝！”

林瑶闻言，高声吩咐：“赖威，拖走！”

随后，“嗒嗒嗒”的脚步声伴随细碎铃音远去。

“诶~”远处传来一男子回应，“噔噔噔”脚步声由远及近。

炼丹坊有规定，凝丹之时，必须喊出声，待管事或监工到来，才可收丹。

哪怕炼废，也必须经过检查。

他们并不关心丹药数量，只检查是否有人炼出中品补气丹。

不一会，一身形高大监工，单手一甩鞭子，缠绕在宋文脚踝，将他拖走。

经过陆远身边时，宋文那微微僵硬的左手，悄然松开。

一粒回春丹从中滑落，滚到陆远手边。

陆远心中猛地一颤，死死攥着带有宋文体温的回春丹。

脑海中记忆剧烈翻涌，已然分不清自己是谁。

他眼中闪过一抹决然杀意，可理智却强压下这股冲动。

“打不过！”

林瑶练气五层，作为乙区管事，经常偷拿、克扣丹药。

还偶尔嫁祸别人，激起争斗，借此取乐。

宋文的死亡，在这由破旧大殿改造而成的炼丹坊内，并未激起丝毫波澜。

那些或被骗、或被卖、或被掳来的修士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他们分散于一个个狭小逼仄的炼丹隔间内，在高温与紧张中煎熬。

世界不同，牛马的待遇却出奇的相似。

不，还比不上牛马，牛有单间，马有草场。

陆远整理好心情，将回春丹在衣袍上擦了擦，吞了下去。

“先疗伤！”

他坐回皱皱巴巴的蒲团上，两手各握一块碎灵石，置于小腹前，闭上了眼睛。

【五行灵蕴法】

他的心中刚刚动起运转功法的念头，身体便如同条件反射一般，本能地运转起来。

记忆中的知识和经验，皆来自原身。

想要真正化为己有，还需时间的沉淀。

可他，最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他一边运功疗伤，一边整理脑海中的记忆。

功法运转一半，手中的碎灵石便化作粉末，陆远缓缓睁开眼睛。

他摸了摸后脑，伤口已经结痂。

深呼一口气，胸口已无大碍。

而且对于如何炼丹也胸有成竹，手拿把掐！

“第一步：开地火！”

陆远拇指指甲掐入中指第三节左侧肉垫，其余四指握拳，仅露出中指指尖。

“艮宫开，坤舆裂，戊土化炉，丁火显形！”

“呼！”

“明黄色地火喷涌而出。”

“第二步：等待三十息，待火鸦积蓄火力，向鼎内喷吐三口精火！”

陆远干裂嘴唇无声翕动，默默复述着刚背熟的炼药流程，神情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已消失。

“第三步：注入灵水一斛，至灵气波动达五成满之象，投入冰心草……”

“……”

这已经是他起的第三炉丹，也是最后一份材料。

前两份俱已失败，但好处是他已熟练掌握所有步骤。

他的双手灵动得宛如穿花的蝴蝶，不断的对着丹炉打出一道道法诀。

高温与紧张让他额头凝出一片绵密汗珠。

“咚~~~”

大厅内响起悠扬的灵钟之音。

“亥时！”“时间紧迫！”

丹炉中的药液渐渐转成了温润的乳白色，一缕沁人心脾的淡淡药香悠悠飘出。

“就快成功了！”

陆远眼中遍布血丝。

恰在此时，一滴汗珠从额头滚落，不偏不倚地钻进了他的右眼中。

他下意识眨了眨右眼。

霎时间，整个眼珠子被酸涩之感彻底笼罩。

他的手一抖，法诀中断。

丹炉中药液失控。

“不，我一定能行！”

关键时刻，陆远强撑左眼，飞速掐出凝丹诀，劈向炼丹炉。

口歪眼斜暴喝一声。

“凝！”

音传四野。

对面一炼丹师被陆远暴喝吓了一跳。

“这陆道友怕不是陷入魔障，否则，凝个丹，何至于吼如此大声。”

他刚想出言讽刺，忽然瞥见远处拐角一青袍身影如鬼，贴地滑行而来，顿时浑身僵直，战战兢兢转过头。

随着凝丹诀打出，丹炉中的药液须臾间分为四份。

细密气泡自药液团中升腾而起。

其中三份边缘已模糊不清、飘摇不定。

“不好！”

“灵力紊乱！”陆远心急如焚。

千钧一发之际。

陆远的识海猛地一震，一方古朴的印章自虚无中浮现出来。

印章表面光华流转，四道淡金色的神秘符文凝聚而出，顺着陆远的经脉，从他的手指激射而出。

精准地融入那四团药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