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什么了”方氏焦急追问,紧紧盯着那侍女。
“奴婢不敢说!”那侍女缩作一团,止不住颤抖,像是害怕因意外得知真相被人责罚。
方氏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你快说你看到了什么?”
话一出口,又猛地意识到自己失态,轻咳一声,像是要借此掩盖情绪。
她俯身,安慰似的轻轻拍拍婆母的被子,又深吸一口气才道:“你发现了什么?说出来吧。”
南星抬头看了看苏若芩,紧咬下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奴婢看到大小姐把炮制好的草药藏在袖中,今早过来熬药时把老夫人的药换成了她带来的药,奴婢担心药有问题就告诉了二小姐,二小姐也是怕对老夫人不利,情急之下这才打翻了药碗,奴婢自知犯错,请老爷夫人老夫人责罚!”
方氏听到这话,正中下怀,立刻惊呼出声:“芩儿!你怎敢谋害祖母!”
她急急坐到榻上,掩住内心狂喜,装模作样查看婆母衣襟是否沾染汤药。
待到确认婆母并未将药服下,又见汤药已尽数洒落,这才长舒一口气,“母亲别动气,芩丫头定是见您这些年病着,不似从前疼她,这才犯了糊涂……”
话音未落,苏若芩已弯腰拾起药碗碎瓷片,裙摆扫过侍女颤抖的指尖。
她目光略过众人落到伏在地上的侍女身上,“好一个忠仆!我且来问你,你既然是我房里的人,见我有异常,为什么不直接问我?觉得我行事不妥,为什么不来阻止我?怀疑我下毒,为什么不禀告祖母?”
碎瓷寒光映地她眉目清冷,“如果我真要下毒,往后被人揭发,凭我这不受宠的长女身份又该如何自处?”
“父亲明鉴!”她转身朝一旁默不作声的苏镇远跪下。
“女儿在母亲遗物中发现一本医书,其中正好有对症良方,女儿担心说出实情必会遭人阻挠,这才出此下策。”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本古籍,递给苏镇远,“父亲,这就是那本医书,药渣也尚在,父亲大可以找大夫查验,看看是否对症。”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苏若芩手中那本古籍上,那古籍看起来年代久远,纸张已经泛黄,封面上写着“医道精要”四个字。
苏镇远本来对今天这一出闹剧尚惊疑不定,一方面不相信平日里唯唯诺诺的长女竟会生出如此歹毒的心思,一方面又怕母亲真的因此被害。
他盯着眼前的长女看了许久,才迟疑地接过医书,示意小厮去寻府医前来查验。
大夫过来看过医书,又将药渣细细翻看,捻起药渣凑近闻了闻,这才点头,“果然奇书!此方虽险,却正对老夫人沉疴。”
苏镇远绷紧的脊背这才松了松,心中大石头落了地,庆幸母亲并无危险。
“闹够了……”床榻上的祖母一阵咳嗽“我是病了,不是死了,这吃里扒外的……”没等说完又咳了起来。
方氏立刻抚着她后背,又对身旁的翠竹摆了摆手,“打发她去城外庄子上。”心下却疑:“明明让翠竹趁乱换了药渣,怎么此时去查却没问题?”
苏若芩垂眼看着袖口的药渍,心中冷笑。
那医书是她提前让雪见准备的,她早料到方氏会动手脚,特意让雪见盯紧药罐,果然翠竹前脚倒掉药渣,雪见后脚就悄悄收好,待到翠竹换了假药渣再给调换回来。
让南星去城外庄子上?她父亲是庄子管事,母亲也是那里的婆子,这哪里是发落,分明是送她全家团聚!此时跪在地上的南星,怕是心里偷着乐吧!母亲啊母亲,你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仗着父亲和祖母不过问府中之事,你这位当家主母把丫鬟们的底细摸得门清,怕是早和南星交代好了,捅出篓子顶多发配庄子,倒全了这丫头的孝心。不过也好,正愁如何除去这院中的眼线,如今这局已然扳回,想那方氏该消停一阵了。
方氏母女面面相觑,今日之事完全没按她们的计划进行,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见此事已成定局,方氏抚着婆母后背的手顿了顿,又换作副慈悲面容,“咱们芩姐儿倒是个有主意的。”
她突然伸手替苏若芩扶正鬓边松动的发簪,“只是这闺阁女儿的手,合该抚琴绣花,何苦沾这些药渣子?”
苏若芩垂眸盯着方氏衣襟上晃动的珍珠压襟,淡淡一笑,“母亲说的对。”她屈膝行礼“只是女儿觉得要以孝悌为先。”
翌日,方氏新拨来的侍女在照月斋忙前忙后,频频经过房门口,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苏若芩故意将药杵砸得震天响,看着窗外人影慌乱地在窗纸上投下扭曲的暗影,唇角泛起冷笑,前世特地学来的反侦查手段,如今竟用在深宅后院里。
与此同时,松鹤堂的暖阁内,苏若鸢正将蜜渍金桔喂到老太太嘴边,声音软糯:“祖母尝尝这个,姐姐煎的药忒苦,还是甜食养人。”
说话间,她的长指甲不经意刮过青瓷药碗边沿,发出刺耳的声响。
老太太捻佛珠的手猛地一顿,浑浊的目光穿过袅袅白雾,幽幽开口:“昨儿夜里,我梦见你祖父穿着那身战袍,在奈何桥头等老身……”
话未说完,剧烈的咳嗽震得汤药泛起层层涟漪。
苏若鸢慌忙伸手替祖母拍背,却被老太太枯瘦的手指攥住,“鸢儿,你姐姐煎的药,倒比府医开的顺口。”
是夜,锦鸾阁中,方氏摩挲着账本上被朱笔划去的药材开支,烛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女诫》封皮上。
她捻着佛珠的手倏地收紧,檀香缭绕中佛龛供果坠地的声音异常刺耳,一旁的侍女将头埋地更低。
方氏故意寻了由头克扣药材银钱,妄图让苏若芩知难而退,苏若芩却当掉了妆奁里为数不多的首饰贴补。
方氏见一计不成,整日在房中冥思苦想,盘算着更为阴毒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