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第一场雪后,万籁俱寂。
邵勋他们这个加强小队又来了一个新面孔。
“邵队正,这是郑韩旅帅……”传令兵也是老朋友了,将新人物带到地方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个任务地。
邵勋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稚嫩的面庞,显瘦的身材,一对倒八眉,显得神采奕奕。
“邵勋?听都尉说你有些勇武,以后本帅会多加关注你的。”郑韩向前一步,审视着比他高大且壮硕的邵勋。
“好啊,郑旅帅。”邵勋表现得很谦卑。
经过眼力判断,他大概猜测出了这个年轻人的来历。
初入社会的名门弟子。
大抵是来军中镀金的。
姓郑?
都是混圈子的,庾澄庆应该知道些底细。
“你没理解我的话。”郑韩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
“还请旅帅赐教!”
“我们荥阳郑氏,可不是寒门小姓,既然要我多关照你,那你……是不是多少要表示一下?”
邵勋:“呃呃呃。”
这年轻人……有点狂野啊.
听口气来看,这个所谓荥阳郑大抵是一个颇有实力的大家族,
大家族的子弟怎么会如此……没有头脑!
亦或是……本就没把一个基层小武官放在眼里,亦或是……此人是旁支?
这个所谓表示又是指的什么呢。
“还请旅帅再次赐教!”邵勋依旧保持不懂的姿态。
郑韩挑眉,似乎是没想到面前这个人如此不聪明,便伸手拍了拍邵勋胸前的甲胄,啪啪的声音在寂静雪地里格外清脆:“邵队正,聪明人可不兴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捏起来腰间玉佩,那是块雕着螭纹的羊脂玉,价值应该不低。
郑韩晃了晃玉佩,突然将其凑近邵勋眼前:“瞧见这玉了?”
郑韩把玩着玉佩,唇角勾起一抹怪笑,“瞧见没?
这可是正宗和田羊脂玉,摸起来跟暖着的羊油似的,触手生温。
螭纹是我家祖宅库房里翻出来的老样,特意找国内最有名的玉匠照着刻的——
你看这线条,螭的爪子都透着股狠劲,这就叫一个栩栩如生。
郑韩突然将玉佩举高,让太阳反射的雪光穿过晶莹的玉体,
当年孝文帝迁都洛阳,荥阳郑氏随驾南下,这玉料就是路上收的贡品,搁在库里养了几十年才开料雕琢。
邵队正,不是我自夸,寻常士族连这种料子见都见不着,更别说雕出这般神韵了。”
“所以……这是要送给我吗?”邵勋展颜一笑。
郑韩:“……”
他真觉得自己说的很清楚了,但奈何……这个人怎么如此蠢?
郑韩感觉到了一丝挫败,区区一个莽夫……真是没脑子的货。
“荥阳郑氏的子弟,向来只与识货人做朋友。”
他手腕一转,玉佩在掌心滴溜溜打转,看得出来,他平常应该是没少玩。
雪光顺着螭纹流转,
“邵队正也是聪明人,若愿意跟着我做事,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郑旅帅折煞小人了,邵勋即为队正,自是要为旅帅效力的。”
郑韩:“……”
他突然不想招揽眼前的人了,这么蠢笨不仅无法给自己增添助力,恐怕还会徒生事端。
但从来没尝过失败滋味的他,还是想最后在努力一把。
郑韩说,“这块玉是一块好玉,可那是在识货的人手里,而我恰恰就是那个识货的人!!!”
邵勋盯着玉佩,又看了看脸色上不见笑容的郑韩。
却突然挠了挠头,露出憨厚的笑:“旅帅这话可折煞小人了!
小人就是个粗人,每天就知道带着兄弟们巡岗站岗,操练士卒,哪里懂什么玉,哪里懂得什么‘识货’不‘识货’的?
要说好处,这年头能能吃饱饭就谢天谢地啦!”
邵勋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哈出一口白气,“这天寒地冻的,旅帅要不先回营帐歇着?
等小人有空了,再给您细细说道说道这营地的事儿。”
郑韩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玉佩猛地收进袖中:“真听不懂?”
邵勋立刻抱拳躬身:“是小人愚钝!还望旅帅多教教小人!
不过这会儿又到了例行巡查的时候了……”说着,他朝不远处站岗的士兵扬了扬下巴,“军令如山,小人实在不敢耽搁!”
不等对方回应,转身踩着积雪大步离去,靴底扬起的雪沫扑簌簌落了一地。
郑韩又拿出他的这件宝贝,玉佩在他手里,映照在地上的白雪,泛着温润的光,一如之前。
居然真有这么不识货的!
郑韩愤愤不平。
“咦,您就是新来的旅帅吧,小人胡三,目前是副队……”
咦!
郑韩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眼底有了些不一样的神采。
他就不信,这军营里的人都这么不识货?
他们荥阳郑氏什么时候真的没面子了。
郑韩猛地挺直身子,目光如炬地盯着胡三,扬了扬玉佩:“你来得正好!可知这是什么?”
胡三挠了挠头,凑近瞅了瞅,咧嘴笑道:“看着像块石头?不过白生生的,倒比俺们平常搬的石头好看些。”
“石头?”郑韩差点被这话噎住,强压下怒气,“这可是正宗和田羊脂玉!
雕的是螭纹,当年孝文帝迁都时的贡品,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着!”
胡三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孝文帝?贡品?
那……能换多少斤粮食啊?俺娘总说,吃饱肚子才是正经事。”说着,还咽了咽口水。
其实胡三知道这是宝贝,只是……这年头站了队就不能随便背叛啊!
不过他倒也确实不知道孝文帝是何人。
贡品?他这辈子也确实没有见过贡品。
郑韩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耐心和郑氏的教养,:“这玉不是用来换粮食的!
它象征着身份与地位,荥阳郑氏的子弟,只与懂得欣赏它的人结交。
你若愿意跟着我,日后好处自然……”
“旅帅!”胡三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您是说,这玩意儿能当饭票?
那敢情好!不过俺们小队最近缺双新的皮靴,这玉能换不?俺脚底板都快冻穿了!”
郑韩的笑容彻底僵住,玉佩在手里攥得发紧。他看着胡三真诚又懵懂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对牛弹琴。
“胡副队,”郑韩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这玉价值连城,跟着我,你不仅能吃饱穿暖,还能飞黄腾达!”
他自认为这句话傻子都能听懂,
奈何……假的傻子不如真的傻子。
胡三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道:“旅帅,俺这人笨,听不懂啥飞黄腾达。不过您要是能给俺们小队发些过冬的棉衣,俺保证大伙儿都听您的!
这玉……您留着,俺怕给您磕坏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邵勋的喊声:“胡三!该巡岗了!”
胡三如蒙大赦,赶忙抱拳:“旅帅,军令如山,俺先去干活了!
您这‘石头’好看,您收好!”说罢,转身就跑,留下郑韩一人在雪地里,玉佩的温润早已抵不过满心的寒意。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