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徐徐,艳阳高照。
延州,银城县外。
邵勋按刀不动,守在中军大帐外。
此刻他背上还背着自己的宝弓,脚边放着一个装满了箭的箭囊。
另一个脚边蹲着一个身段窈窕的美妇。
美妇低着头,将宁静淡雅的姿色藏于胸中沟壑。
从回到驻地,连安排美妇的时间都不曾有,庾澄庆片刻不休,就带着邵勋二人来了这里。
不难猜测,他上交的那封密信,绝对和大帐里的人脱不了干系。
会是什么干系呢?邵勋暗自思考着。
好像并不难猜。
庾澄庆一个小小的队正,手下不过50来人。
他自己肯定是没有胆子和敌将勾结的。
他只能是一把刀,而这把刀的使用者……是不是就在这大帐里。
营帐内,
庾澄庆龇牙咧嘴,
一边忍受刀伤,一边汇报着自己此次出使任务的“成果”。
都尉庾湘然手捧着一卷兵书,目不斜视。
直至庾澄庆说完,他才抬起头,看了一眼令庾澄庆疼痛难耐的刀口。
血痂暗红,约摸手掌长,
“受苦了,庆弟!”庾湘然站起身来,捧起庾澄庆的脸,“才一日不见,怎至于如此境地。”
他看着庾澄庆的脸,
面无血色,仿若蜡人。
庾澄庆呜咽着道,“胡虏势大,弟几经突围,能活着回来便已是不易了!”
庾澄庆并没有把一切事实全盘托出。
相比于部下反叛,野战胡虏似乎更能彰显他的功绩。
庾湘然轻轻拍了一下庾澄庆的肩膀,勉励道,“吾弟成人矣!”
庾澄庆感动了。
天知道他有多想当“成人”。
“兄长……”庾澄庆欲言又止。
庾湘然道,“不必拘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庾澄庆更激动了,“兄长,你刚才说…说…我算是一个成人了?”
庾湘然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庾澄庆心潮澎湃。
“兄长,实不相瞒,今日我还把弟妹给你带回来了!”
庾湘然:“(⊙_⊙)?”
庾澄庆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喜笑颜开,“你没听错,我带回来了——你弟妹。”
……
帐外,
庾湘然和邵勋对视着。
“真乃勇士也!”庾湘然不吝赞叹。
听到庾澄庆说到邵勋箭术通神,六箭中五胡,群灭追兵时,他是有些惊讶的。
不说别的,就说他这一军,凡五千众,擅射者不少,但百步之距,箭无虚发,且能六箭瞬杀五名追骑的,他却从来没听说过。
只是勇武与否是最经得起考验的,所以他不会去怀疑。
“邵勋,庾队正手下正好缺一个副队,你可有愿?”庾湘然爽然道。
“都尉赏识,勋无以为报,惟愿杀敌以报君恩!”邵勋躬身行礼。
庾湘然笑着,对于懂得报恩的下属,任何一位上位者都不会轻视。
岂不闻,灵辄救赵盾,豫让报智伯,纪信替刘邦赴难乎?
奖励完邵勋,庾湘然才将全部的目光真正的放在眼前这个身段优美,姿色淡雅的美妇人身上。
庾澄庆不断挤眉弄眼,
说出来可能都没人信,他为了兄长一句“吾弟成人矣”付出了多少!
他们这一只出身于颍川庾氏,
当然,早就变成旁支的旁支了,晋末南渡时,家族中的大部分人都跟着南下避难了。
北方只余下他们几只,
零零散散,孤苦伶仃,
本来他们是没什么机会在北方立足的,
而事实似乎也确实是这样,
直到三十九年前,“天王横空出世”,改良军器,创新军制,宣扬教化,整顿吏治,打击豪强,抵御外族,以一介坞堡帅逐鹿中原,仅仅用了五年便统一北方。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建国号——晋。
时人以为正统。
自此,南北两晋对立。
可惜“天王”建国后不久便病逝了。
“新”晋根基未稳,新皇年幼。
紧接着北方再度大乱,直至今日,
天王后裔以晋名占据大部分地区,北到河套与柔然等胡虏相持,东至黄河与齐为界,南至汉水流域及川蜀北部部分地区,雄居关中、以长安为都……
而他们庾家,正是在天王扫北进程中崭露头角,延续了颍川庾氏的光辉。
只是天王虽为一世人杰,可是……观念却与时人大为不同。
举个例子,他要求女子出嫁不得小于桃李年华,同理男子也不能未加冠便娶妻生子。
你瞅瞅这是人干的事吗!
不过这项政策在天王逝去后不久便被废除了。
可是法令虽废,但总有人不遵法令。
比如说……他们世受皇恩的庾家。
庾家族规,未成人者不可娶妻。
是的,天王还只是规定未加冠不可,而他们庾家是不成人不可。
而成人的标准却掌控在“极少数人”也就是他们庾家的家主嘴里。
家主说你不成人,那你就不成人!
就因为这个事,他们北庾支脉,甚至常被南庾主脉嘲笑。
是的,即使南方的所谓“主家”早就褪去了显赫的光辉。
庾澄庆很不幸,父亲早逝,古板的兄长早早地便接替了家主之位。
偏偏他这个兄长还是一个狂热的“天王信徒”,矢志不渝的坚守天王在世时所颁布的,执行的一切举措。
他自己坚守还不行,还得让他们一整个家族都坚守。
这就导致他庾澄庆年方二十八仍然连个媳妇都没有。
“唉!”庾澄庆心里暗叹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
好在他今天终于在兄长的嘴里得到了“成人”这一评价,也不枉他深入敌营,以身饲虎之险了。
更令他高兴的是,他一进城就遇到了自己年少时欣赏的美人。
她还是那么美,只是落魄的很。
……
“敢问夫人家居何处,家中可还有他人?”庾湘然默然看着眼前的美妇。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女人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美妇人元摇摇了摇头,轻咬薄唇,
最后带着落寞的神情回答道,“妾身只是乱世中一普通女子,没有如将军这般令人艳羡的门第。”
庾湘然自然不信,还要再问。
只是被庾澄庆挡住了,
“兄长,莫非心忧弟妇乎?”
庾湘然:“(→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