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里长把头

晓日初升,晨风柔和。

一股腥臊味从北屋门口涌出来,压住了院子里的破败穷酸味。

没有大料去味,白水煮出来的野猪肉味道实在是难以恭维。

好在,夏安一夜无眠,总算是吃上了肉。

不过,只有一头走了大运才碰上的野猪,总有吃完的一天。

以后怎么办?

天知道,夏安也知道。

自打他昨夜将这两条野猪后腿留下时,心中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加入猎帮,进山打猎!

夏安如今不是普通的穿越者,他是有系统的穿越者。

若还守着门前的几亩地,那才是在等死。

四百里长青岭,其中凶险无数,自己又能洞悉吉凶。

如此天造地设,若不能进山,岂不是白白浪费?

想好了计划。

夏安把野猪皮糊在窗户上,将破洞的窗纸堵得严严实实,提着一条后腿出了门。

……

村正西头。

发须花白的老里长推开木门,给沉闷的院子吐旧气,纳新风。

刚踉踉跄跄搬来挡门石,抵在门板上,就看着打门前拐角走来一人。

来人面堂黝黑,手中好似提着一柄大斧,端的像极拦路劫财的强人。

见此凶人,老里长赶忙就要闭门,唯恐遭了害。

夏安见要被拒之门外,连忙清了清被烟熏火燎的嗓子。

“李老!”

听有人唤自己,老里长才颤颤巍巍上前几步,细细看上一眼。

这人虽来势汹汹,身子骨倒是瘦削,不似虎背熊腰的强人。

这身青色长衫?

“可是夏家的娃娃?”

夏安听老里长认出自己,赶上前几步,将后腿往门内一放,先作一揖。

在记忆中,这李老里长年轻时也是个读书人,礼数马虎不得。

老里长看清了夏安,这脸上的黝黑是沾了锅底灰。

他连忙拉着夏安进屋来,打来一铜盆清水,让夏安先洗把脸。

夏安脸上的浮灰洗去,棱角分明,英气十足的面庞再度清晰起来。

尤其是一双星眸,在吃了肉之后变得更为明亮。

夏安将想要加入猎帮的打算讲给老里长听。

里长听完,饱经风霜的脸上泛起笑意。

“老头子我早就讲过了嘛。”

“在这山沟沟,地里读不出饭吃。”

“如今你能想开,最好不过了。”

“你放心,咱西坡村的户籍都是民户,老头子我也不会单让你成猎户。”

夏安与老里长算得上是忘年交。

当前身逞强被村民当成傻子时,也只能和这李老聊上两句。

诸如“君子之风”,“知礼之士”什么的。

正如老里长所言,西坡村全村都是民户。

但凡事怕个万一,万一真成了猎户籍,那练武的路不知要长多少。

此番,夏安只为保证万万不会出意外。

李老一言既出,夏安便不会从正经的民籍沦落杂籍,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郑重一拜,夏安便带着里长给的香料,离了里长的院子。

……

回家后,夏安取了另一条后腿,便向着村东头走去。

要进猎帮,四下奔波一趟是少不了的。

此时正值中午,最东边的一户人家的烟囱已冒起炊烟。

夏安从一处小路走上缓坡,便看见这户人家的院子。

说是院子,也是只用枯枝插在地上,围起来一块空地,再将其中的草除尽。

院中支起来几个架子,晾晒着已经鞣制好的毛皮。

一个妇人正站在一个水缸前,探着身子摆弄缸中的生皮。

夏安提着野猪后腿,便进了院子,对着妇人打声招呼。

“婶子!”

那妇人闻言转身,用手背摆开额前碎发,露出黝黑的圆脸。

“哎呦,小夏啊,这是?”

妇人的目光停留在夏安手中的猪腿上,神情有些困惑。

夏安见状,连忙上前两步,将猪腿放在一旁的生皮上。

“婶子,这是给你的!”

妇人脸上的神情由疑惑转为欢欣,先是擦了擦手,又连忙摆手讲道。

“哎呦,小夏侄子,三娃子带回来一条了,俺咋好意思再收啊!”

“不得招人笑话啊!”

夏安答道。

“三娃带回来的是他应得的,我送的该是我的心意,两码事。”

“那个,婶子,赵叔在家吗?”

妇人闻言,脸上笑意更甚,眉眼嘴角凝起细纹。

她将手中的活计放下,一只手轻易将猪腿拾起来,提溜着转了两圈,频频点头。

“老赵啊,在屋里头。”

“老赵!”

妇人高声呼喊,屋里却没人回应。

“哎呦,这个老赵!大侄,你进屋,他就在屋里头。”

“等会儿别急着走啊,一块吃炖肉,三娃子烧了半天的火呢!”

夏安答应一声。

“听婶子的,婶子的手艺肯定比我自己瞎做的好吃不知多少!”

妇人闻言,神色一黯,似是想起了眼前的男娃还没吃过娘亲做的饭。

等夏安进了屋子,她连忙回了厨房。

“三娃子,别烧了,多拿个碗。”

“小夏来了,拾掇拾掇开饭了。”

房间内,赵坤披着一件单衣,坐在一张旧椅上,正手拿小刀,削着箭杆。

看夏安进门,赵坤轻咳两声,对着箭杆吹了两口气,轻轻说道。

“坐吧。”

赵坤手掌攥住箭杆,上下撺掇两下权当抛光。

凑到眼前比量一番,确认笔直后就停了手。

“找我啥事?”

夏安见赵坤如此直接,也就没了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的打算。

“赵叔,我想进猎帮。”

赵坤拍去手掌上的碎屑,用粗厚的手掌摩挲着浓密胡须,若有所思。

“我听三娃子说了,野猪是你猎到的,这山那么大,又不是猎帮独占的。”

“你也不是没点本事,咋就想进猎帮呢?”

夏安思忖片刻,明白了赵坤的意思。

看起来,赵坤对夏安进猎帮的想法颇为抵触,可这抵触也不无道理。

这完全是前身的“功劳”,老是喜欢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如今赵坤心有顾虑,理所应当。

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谁能保证这个小秀才今天想进猎帮,不是一时兴起呢?

万一明天又反悔,白白折损他这个猎帮把头的颜面。

“赵叔,正因为长青岭广大,我这才想进猎帮。”

“猎到这头野猪是运气,运气这种事,一天有两天无,算不得本事。”

“吃完就得挨饿,比不上进猎帮,能有各位叔伯领着。”

夏安没说什么假大空,只是将实情讲出。

不饿肚子,谋个活路,如是而已。

至于进山以后,折腾个地覆天翻,那便是后话了。

赵坤闻言不语。

三娃子和夏安本就是挚友,他没什么理由不帮。

正待他拿捏不准夏安是不是真的改了心性时,一声带有怒意的呼喊声传来。

“老赵!俺冯玉春就看你怎么办!你还想着把小夏踢回去不成?”

“打结婚前,俺老冯家就图你个心肠好,一分钱没要你的。”

“怎么结了婚就这么冷心肠了!”

“亏人家小夏又送来一条猪腿,俺告诉你,你一口也甭想吃!”

原是赵坤妻子来屋里叫二人吃饭,正巧碰到了赵坤一脸犹豫的样子。

便两手掐腰,对着赵坤使出了惯用招式。

听到妻子的喊话,赵坤没有出言反驳,而是看了夏安一眼。

一头野猪拢共就四条腿,他老赵家占了两条。

夏安一个孤儿还能剩多少吃的?

“你个女人家懂啥,我又没说不让小夏进猎帮!”

“整天就知道叨咕那点旧事。”

“走走走,吃饭去。”

说罢,赵坤便起身,拍打着身上的木屑,低下高过门框的头,缓缓走了出去。

冯玉春见着丈夫这个样子,对着夏安一笑,一双杏眼好似得意地说话。

“老娘就知道这招管用。”

她朝夏安招手。

“大侄子,先吃饭,你明个就瞧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