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响起时，顾云正梦见自己回到了靖王府。钟声沉闷喑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将他硬生生拽回现实。他睁开眼，盯着头顶漏雨的房梁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玄天宗...“顾云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什么修道成仙，八成是老疯子编出来骗人的把戏。可指尖残留的灼热感又让他无法彻底否定昨晚的经历。
门外传来清虚师兄哼着小调的声音，间或夹杂着水桶碰撞的响动。顾云翻身下床，套上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道袍——明月昨晚扔给他的，说是前年某个“不中用“的师兄留下的。
晨雾中的玄天宗比昨晚看起来更加破败。主殿的瓦片缺了大半，偏房的墙壁歪斜得仿佛随时会倒塌。清虚师兄正在井边打水，见到顾云出来，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
“师弟起得真早！师父说让你多睡会儿呢。“清虚抹了把汗，“早饭在厨房，明月师妹做的粥可香了！“
顾云点点头，却没有往厨房走，而是转向主殿方向。他要找老道士问个明白。
主殿内，云游子正跪在三清像前打盹，口水顺着胡子滴到破烂的道袍上。顾云咳嗽一声，老道士猛地惊醒，差点摔倒。
“啊，徒儿来啦！“云游子抹了抹嘴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正好，为师今日要教你吐纳之法...“
“省省吧，老骗子。“顾云抱起双臂，“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一个落魄王爷的儿子，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值得你费这么大周章？“
云游子不恼不怒，反而嘿嘿一笑：“年轻人就是心急。“他从供桌上拿起一根枯枝，“看好了。“
老道士将枯枝夹在掌心，闭目低语几句。当他再张开手时，枯枝上竟冒出了嫩绿的新芽，转眼间绽放出一朵小白花。
顾云瞪大眼睛，下意识伸手去摸，却被云游子躲开。
“障眼法罢了，不值一提。“老道士随手将花枝扔到一旁，“真正的修道，不在于这些小把戏。“
“那在于什么？“顾云追问，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云游子捋着胡子，眼睛眯成一条缝：“在于明心见性，参悟天道；在于引气入体，脱胎换骨；在于...“他突然打了个喷嚏，“啊嚏！在于早饭要趁热吃！走吧，明月该等急了。“
顾云站在原地，看着老道士摇摇晃晃走向厨房的背影，眉头紧锁。那朵花是真的，他确信自己闻到了淡淡的花香。可老道士的态度又让他怀疑——若真有这等本事，何必窝在这破道观里？
厨房里，明月正在盛粥。她动作利落，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刚进来的两人。粥是普通的糙米粥，但飘着一股药香，碗底沉着几片顾云不认识的野菜。
“师妹的灵药粥最养人了！“清虚已经喝到第三碗，满足地拍着肚子。
顾云小口啜着粥，暗中观察三人。清虚憨厚单纯，明月冷若冰霜，老道士疯疯癫癫——怎么看都不像得道高人。可那朵凭空出现的花，还有昨晚指尖的异象，又该如何解释？
“师兄，“顾云转向清虚，“你来玄天宗多久了？“
“五年零三个月！“清虚骄傲地说，“我是师父捡回来的第三个徒弟。“
“那你...学会什么法术了吗？“
清虚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天赋不好，就会点小把戏。师父说我的灵根适合种地，所以主要管菜园子。“
顾云眼睛一亮：“能让我看看吗？“
明月突然站起身，碗筷碰出清脆的响声：“我去采药。“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清虚倒不介意，拉着顾云来到后院。这里有一小片菜地，但土壤干裂，寸草不生。清虚蹲下身，双手按在土地上，闭上眼睛。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顾云正要开口嘲笑，突然感到一阵微风拂过。清虚的掌心下，土壤渐渐变得湿润，泛着奇异的光泽。更令人惊讶的是，几株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转眼间就长到了寸许高。
“就这样了。“清虚站起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只能让种子发芽，后面的生长还得靠它们自己。“
顾云蹲下身，小心触碰那些嫩芽。它们是真的植物，叶片上还带着晨露般的湿润。“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师父说是'灵雨术'，把体内的灵气转化为滋养之力。“清虚憨厚地笑着，“很简单的，师弟你肯定一学就会！“
顾云不置可否。若在昨天，他会断定这是某种戏法；但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清虚看起来毫无心机，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
“师兄，你见过师父施展更厉害的法术吗？“
清虚想了想：“去年冬天，师父让一棵枯死的桃树开满了花，持续了整整三天。还有一次，明月师妹发高烧，师父用手按在她额头，不到一刻钟烧就退了。“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师父说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的修道之人，追求的是长生久视，羽化登仙。“
长生久视，羽化登仙。这八个字在顾云心中激起一阵涟漪。若真能如此，他岂不是有机会重振家业，为父报仇？
下午，顾云借口熟悉环境，在道观里四处转悠。玄天宗比他想象的还要小，除了主殿、厨房和他们住的几间偏房，就只剩下一座摇摇欲坠的藏书阁。
阁楼的门锁已经锈蚀，顾云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灰尘密布，蛛网纵横，但书架上的典籍却摆放得整整齐齐。他随手抽出一本《玄天炼气诀》，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气者，生命之本也。引天地灵气入体，可洗髓伐毛，脱胎换骨...“
“未经允许，不得私入藏书阁。“
明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顾云差点把书扔出去。他转身，看到师姐站在门口，逆光中看不清表情。
“我只是...随便看看。“顾云把书放回原处，却故意留了一角在外面。
明月走进来，脚步轻得像猫。她比顾云矮半个头，但气场强大得让人不敢轻视。“师父说你有皇室血脉，是真的吗？“
顾云心头一跳：“他这么说的？“
明月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抓住他的右手，翻过来查看掌心。顾云下意识要抽回，却感到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她指尖传来，与自己体内那股暖流奇异地呼应着。
“果然。“明月松开手，眼神复杂，“你昨晚是不是感到指尖发热？“
顾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那是灵根觉醒的征兆。“明月转身走向书架，“皇室血脉中蕴含着特殊力量，但也是催命符。张家人若知道你还活着，绝不会放过你。“
“为什么？“顾云追问，“这所谓的血脉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明月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典籍，翻到某一页，然后突然停住动作：“你识字吗？“
顾云感到被冒犯了：“我父亲请过四位翰林教我读书。“
“那就自己看吧。“明月将书塞给他，“记住，日落前放回原处。“说完便离开了，留下顾云一人站在尘埃飞舞的光柱中。
书页上记载的是一段关于“真龙血脉“的传说。前朝开国皇帝曾得仙人指点，血脉中融入了一丝真龙之气，因此其后代中偶有灵根觉醒者。这种人修行速度是常人数倍，但若不得正确引导，极易走火入魔。
顾云的手指不自觉地抚过那些字句。真龙血脉？灵根觉醒？这一切听起来如此荒谬，却又奇妙地解释了他体内那股莫名的暖流。
日落时分，顾云按约定将书放回原处。当他转身要走时，发现那本《玄天炼气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基础吐纳法》。
顾云环顾四周，确定明月不在附近，迅速将小册子塞入怀中。
晚饭后，老道士说要教顾云认星星，带他爬到主殿屋顶。夜空清澈，繁星如洗。云游子指着北方一组星辰说那是“玄天北斗“，是他们宗门的守护星。
“徒儿啊，“老道士突然正经起来，“修道之路，漫长艰险。你若有疑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顾云望着星空，没有立即回答。一天下来，他看到了太多无法解释的现象：枯枝开花、灵雨催芽、古籍记载...还有明月微妙的态度转变。这一切都在告诉他，玄天宗或许真是个修行之地，尽管破败不堪。
“师父，“顾云第一次用这个称呼，“若我留下，真能学到...那种本事吗？“
云游子呵呵一笑：“那要看你的造化。修道如饮水，冷暖自知。“他拍拍顾云的肩膀，“今晚先教你最基本的呼吸法，其他的，慢慢来。“
回到自己的小屋，顾云取出怀中的小册子，借着月光研读。上面记载的呼吸法与老道士晚饭后教他的大同小异，只是更加详细。他按照指示盘腿而坐，调整呼吸，尝试感受体内的“气“。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就在顾云准备放弃时，那股熟悉的暖流再次出现，这次不是局限于指尖，而是沿着脊椎缓缓上升，如同一条苏醒的小蛇，在他体内游走。
顾云惊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掌在黑暗中微微发光。他深吸一口气，尝试引导那股暖流流向指尖——成功了！一道微弱但清晰的光芒从他的食指射出，在墙上投下一小片光斑。
“这就是...灵气？“顾云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激动。
窗外，明月静静站立，看着屋内忽明忽暗的光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转身离去时，脚步比来时更加轻盈，仿佛踏在空气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