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沉默地收剑入鞘。他注意到青冥剑的剑锷处多了道细小的青纹，与灵种气息相连。这印证了他的猜测——玄天祖师与木灵族关系匪浅，而小满的出现，或许正是冥冥中的定数。
“睡吧。“顾云揉了揉男孩的头发，“明日开始，我教你剑诀。“
小满睁大眼睛：“真的？“
“嗯。“顾云看向他掌心青纹，“灵种需要剑气滋养，而青冥剑需木灵之气唤醒。你们...很相配。“
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别扭，却让小满笑弯了眼睛。男孩突然扑上来抱住顾云的腰：“谢谢师兄！“说完就兔子似的溜走了，留下顾云僵在原地。
龙吟剑在鞘中轻轻震动，像是在偷笑。
晨露未晞时，玄天宗众人就被清虚的大呼小叫惊醒。老枣树下一夜之间冒出了大片灵药，其中不乏百年难见的月见灵芝和七星海棠。
“是小满。“明月捻起一片海棠叶，上面还带着未散的木灵之气，“他在梦中无意识催发的。“
云游子蹲在药圃边，笑得见牙不见眼：“省了三十年培育功夫。“说着掏出酒壶就要浇灌，被明月一个冰诀冻住了手。
小满不知所措地站在廊下：“我、我不是故意的...“
“做得好。“顾云难得夸奖，指了指厨房方向，“去帮清虚师兄生火。“
男孩眼睛一亮，小跑着去了。刚进厨房，那堆怎么都点不着的湿柴突然自行冒出青焰，吓得清虚差点把锅打翻。
早膳时，云游子正式宣布：“从今日起，小满为玄天宗第三十八代嫡传弟子，专修《青灵诀》。“他顿了顿，“顾云负责教导基础剑术，明月监督丹药修习，清虚...“
“我教他做饭！“清虚举手，被明月瞪了一眼后缩缩脖子，“呃...辨识食材...“
小满捧着粥碗的手微微发抖。顾云看出他心思，低声道：“你母亲的事，我们会查。“
男孩重重点头，不小心把粥洒在道袍上。若是往常，这身新换的道袍肯定要留下洗不掉的污渍，可今日奇了——粥渍竟慢慢被道袍吸收，衣料上随之浮现出细小的青纹！
“灵种在改造宿主体质。“云游子啧啧称奇，“假以时日，这件道袍怕是要变成护身法宝。“
正说着，院中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众人赶出去一看，只见那株由纽扣长成的小树已经蹿到屋檐高，枝头三颗青果中的第二颗自动裂开，掉出块翠绿的木牌。
小满捡起木牌，上面浮现出几行字迹：“灵种九转，花开见道。青木不灭，玄天永昌。“
“是预言。“云游子难得肃穆，“小满，灵种选择你，或许正是为了化解未来的大劫。“
顾云握紧龙吟剑。他突然明白为何自己会在青州城外救下这个男孩，又为何龙吟剑从一开始就对小满格外亲近——这一切，或许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因果。
“师兄...“小满不安地看向顾云。
少年剑修拍了拍男孩单薄的肩膀，声音比往常柔和许多：“有我在。“
阳光穿透晨雾，为玄天宗破旧的屋檐镀上金边。厨房里飘出新米的香气，丹炉冒着带甜味的青烟，那把被小满修好的扫帚正在自动清扫。
三年后，玄天宗。
晨雾中的玄天宗山门，顾云系紧剑囊的束带。龙吟剑与青冥剑交叉负于背后，双剑鞘上新增的青色纹路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三年光阴给少年剑修添了几分沉稳，眼角眉梢的锐气化作内敛的锋芒，唯有那缕霜白鬓发依旧醒目。
“师兄！“小满从晨雾中奔来，道袍下摆沾满草露。十五岁的少年已抽条不少，但那双杏眼里的光彩仍如初见时纯粹。他掌心向上，三片青叶纹路清晰可见：“师父说灵种又长了一片叶子！“
顾云捉住少年手腕细看。三年前那枚太乙青灵种已在宿主体内生根发芽，如今小满能催发十丈内草木生长，连明月师姐精心培育的灵药都望尘莫及。
“东西带齐了？“顾云松开手，指了指小满腰间——那里挂着个精巧的药囊，是明月连夜绣的，里头装着三十六种救急丹药。
小满献宝似的拍打行囊：“清虚师兄还塞了壶'百花酿'，说遇到...啊！“他突然捂住嘴，显然想起了清虚叮嘱的“别告诉顾师兄“。
顾云嘴角微扬。三年前那个战战兢兢的小乞丐，如今已能在宗门里左右逢源，连素来冷面的明月师姐都常为他破例。
石阶上传来脚步声。云游子难得衣着整齐，手中托着块泛着青光的龟甲：“接着。“
龟甲入手温热，表面密布着细小的符文。顾云稍一运功，那些符文便浮空组成《游龙心经》四字——这是玄天宗最高剑诀之一，向来只传掌门嫡系。
“红尘炼心，方见真道。“云游子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顾云，你剑术已臻化境，缺的是入世感悟；小满灵种初成，需历人间百态。“老道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袖口染上点点暗红。
“师父！“小满急忙上前，掌心青光亮起。
云游子摆摆手：“旧伤罢了。“他望向远处云海，“此去青州，你们会明白何为'剑心'。“
山风骤起，吹散晨雾。顾云看着师父佝偻的背影，突然单膝跪地，行了大礼。小满也跟着跪下，额头抵着冰冷的石阶。
“去吧。“云游子挥袖，头也不回地走向闭关洞府，“三年为期。“
青州城西市人声鼎沸。顾云按剑而行，周身三尺无人敢近——不是用了什么法术，纯粹是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使然。小满却像尾活泼的鱼儿，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蹲下来看看货郎的玩意儿。
“师兄！“小满举着个糖人跑回来，“像不像清虚师兄？“
顾云看着那团歪歪扭扭的糖稀，实在无法将其与圆滚滚的清虚联系起来。正要说话，前方巷口突然传来打骂声。
“小杂种敢出老千！“几个彪形大汉正围殴一个瘦弱少年。少年死死护着怀中的布袋，任凭拳脚加身也不松手。
小满拽了拽顾云袖子：“师兄...“
顾云无动于衷。江湖恩怨他见多了，这种赌坊纠纷每日没有十起也有八起。正要拉小满离开，却见少年被打得吐出血来，那血溅在墙根一株野花上，花朵竟肉眼可见地枯萎了。
“有毒？“顾云眼神一凛。
小满已经冲了出去：“住手！“他掌心青光闪现，地面砖缝突然窜出数条藤蔓，缠住了壮汉们的脚踝。
顾云暗叹一声，拇指推开龙吟剑鞘。果然，为首的刀疤脸狞笑起来：“哪来的小道士多管闲...“话未说完，咽喉前已多了截剑尖。
“滚。“顾云的声音比剑锋还冷。
恶汉们连滚带爬地逃了。小满扶起少年，青光流过之处，少年脸上的淤青渐渐消退。顾云注意到少年腰间别着把木质小刀，刀柄纹路与小满最初雕刻的木剑如出一辙。
“谢谢道长！“少年咳嗽着从布袋里摸出个木雕小兔，“这个送给小恩公...“
小满惊喜地接过，没注意到顾云微微眯起的眼睛——那少年离去时的步伐，分明是练过轻功的。
客栈天字号房内，顾云对着龟甲参悟《游龙心经》。月光透过窗棂，在剑谱上投下斑驳光影。龙吟剑横放膝前，随主人呼吸泛着微光。
“气游龙脉，意守太虚...“顾云喃喃念诵，忽然察觉窗外有异动。指尖轻弹，一道剑气挑开窗纱——后院老槐树下，小满正将掌心贴在株半枯的梅树上，青光明灭如呼吸。
顾云悄然靠近。只见枯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新芽，转眼间花苞累累。小满额头沁汗，却带着满足的笑意。更奇妙的是，那些新开的花朵竟泛着淡淡青光，与男孩掌心灵种纹路相映成趣。
“浪费灵力。“顾云出声。
小满吓得一哆嗦，满树梅花瞬间凋零大半：“我、我只是看它要死了...“
“生死有命。“顾云拂袖，却见一片花瓣落在剑鞘上，龙吟剑竟发出非战斗状态的轻鸣。他忽然想起云游子说的“红尘炼心“——三年来自己一心追求剑道极致，可曾为无关之事耗费过半分心力？
小满低头摆弄衣角：“它让我想起玄天宗的梅树...师父总在下面喝酒...“
顾云沉默良久，突然并指为剑，点在梅树主干。精纯剑气顺着经脉流入树干，与残留的木灵之气交融。霎时间，所有花苞重新绽放，且每片花瓣都带着霜色剑纹！
“师兄？“小满瞪大眼睛。
顾云收手，看着自己的指尖。方才那一瞬，他竟感受到梅树顽强的求生意志，那是纯粹而磅礴的生命力，与他追求极致杀伐的剑道截然不同。
“睡吧。“顾云转身回屋，声音却比往常柔和，“明日去城南看看。“
小满小跑着跟上，偷偷将一片剑纹梅花夹进随身携带的《青灵诀》里。他没看见走在前面的师兄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