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祸起萧墙

三日后，何晚棠又应邀前往崔府参加崔老太君设的宴会。

院里的丫鬟婆子们捡了个轻松，吃茶的吃茶，瞌睡的瞌睡。

二等丫鬟夏荷趁四下无人，便轻手轻脚溜进了何晚棠的书房。她四处摸索着，才找到了那本夏晚棠常看的《诗经》。

她的手指在书页间微微发抖，那封带着沉水香气的信笺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掌心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左右张望，确认厢房外廊下无人，才颤抖着将那封信塞进书中。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夏荷不自觉地念出这句诗，指尖在“子衿”二字上停留片刻。她想起四姑娘教她认字时的温柔模样，心头涌起一阵愧疚。

“四姑娘待我不薄。”这个念头刚起，又被袖中银镯的凉意压了下去——那是大姑娘何晚芍赏的，足够她弟弟半年的束脩钱。

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夏荷慌忙将书放回原处，假装整理书架。她的心跳如擂鼓，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夏荷姐姐在忙什么？”春桃端着茶盘进来，狐疑地打量着她反常的举动。

夏荷的额头渗出细汗，她强自镇定地理了理鬓角：“整、整理姑娘的书罢了。”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颤。

春桃的目光在书架上扫过，突然定在《诗经》上。夏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看出什么。

好在春桃只是皱了皱眉：“姑娘的书向来是我整理的，妹妹今日怎么？”

“我、我看有些灰尘，就想着擦一擦。不然四姑娘这么惜书的人见了定会心疼的。”夏荷急忙打断，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她想起大姑娘的威胁：“若敢走漏风声，你弟弟就别想在学堂待下去！”

何晚棠从崔府回来的次日清晨，芷兰院就炸开了锅。天刚蒙蒙亮，夏荷就按计划跌跌撞撞冲进正院，手里高举着那封“意外”发现的信。

“不得了了！奴婢在四姑娘书里发现了这个！”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在晨光中格外刺耳。院里的丫鬟婆子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张望。

赵氏正在梳头，听到动静手一抖，金簪“当啷”一声掉在妆台上。她顾不得拾起，一把夺过信笺，展开一看，脸色越来越青：

“'月下初见，魂牵梦萦......盼与卿卿再续前缘'”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好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信纸上的字迹清峻挺拔，末尾赫然署着“承璟”二字。

何晚芍适时地凑过来，倒吸一口凉气，眼中却闪过一丝得色：“这、这真是崔公子的字迹？母亲，女儿记得佛堂里还供着崔公子抄的《金刚经》。”

经书很快取来比对，满屋寂静得可怕。何晚芍的心跳加速，既期待又紧张。她花了整整三个晚上临摹崔公子的字迹，自信已经模仿得惟妙惟肖。

果然，赵氏比对后脸色更加阴沉：“字形结构、起笔走势，竟有七八分相似。”

但细心的丫鬟翩儿突然轻“咦”了一声：“唯独'璟'字最后一勾，崔公子习惯上扬，这信上却是平拖。”她的声音不大，却让何晚芍心头一跳。

“定是那丫头勾着崔公子写的！”何晚芍急忙打断，“女儿亲眼见过她在花园里对着崔府方向发呆...“她在心里暗骂翩儿多事，同时庆幸母亲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赵氏脸上勾起了笑容，道：“那丫头近来多嚣张，如今总算是被我逮着了错处。待我禀告夫君，要她好看！”

此时的何晚棠正在绣绷前描花样，是一丛精致的兰草。她哼着小曲，心情颇好。

昨日崔老太君对她的表现赞不绝口，还赏了一对上好的翡翠镯子。

突然，院门被“砰”地一声踹开，惊得她针尖一歪，在指尖扎出个血珠。周嬷嬷带着四个粗使婆子闯进来，二话不说就掀翻了绣架，丝线散落一地。

“四姑娘好雅兴。”周嬷嬷阴阳怪气地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主君主母请您过去鉴宝呢。”她特意在“鉴宝”二字上加重语气，眼中闪着恶毒的光。

何晚棠的心沉了下去，但面上不显。她从容地放下绣针，用帕子按了按指尖的血珠：“嬷嬷稍候，容我换身衣裳。”

“不必了！”周嬷嬷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主君主母都等着呢！”力道大得让何晚棠腕上立刻现出红痕。

正厅里乌压压站满了人。何明远端坐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何晚芍立在身侧，嘴角噙着得意的笑；连久不出面的柳姨娘都被“请”来了，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地上的物件。

何晚棠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诗经》和那封信，心里顿时雪亮。她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注意到夏荷躲在角落，脸色惨白，手指不停地绞着衣角。

“女儿不知犯了何错？”她盈盈下拜，声音不卑不亢，腰背挺得笔直。

“你自己看！”何明远将信纸摔在她脸上。纸页擦过脸颊的瞬间，何晚棠敏锐地嗅到一丝熟悉的茉莉头油味——何晚芍最爱用的那种。

她不动声色地读完，突然轻笑出声：“父亲明鉴，这绝非崔公子所写。”

“哦？”何明远眯起眼睛，“你倒是说说，怎么就不是崔公子的字迹了？”

何晚棠不慌不忙地拾起地上的《金刚经》：“崔公子给老太君抄的佛经，'心'字右点总是先顿后提。”她翻开一页指给众人看，“可这封信里'心'字，点画轻佻，倒像是......”

她故意停顿，目光扫过何晚芍瞬间绷紧的手指。何晚芍的指甲死死掐进掌心，心跳如鼓。她没想到何晚棠竟如此敏锐。

“倒像是什么？”何明远不耐烦地追问。

“倒像是女子所写。“何晚棠轻声道，“女儿听闻，崔公子习的是颜体，而这信上的字，分明带着卫夫人的秀媚之风。”

柳姨娘突然轻笑一声：“四姑娘好眼力。”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何晚芍一眼，“妾也觉得这字迹太过秀气了些。”

何晚芍的脸色刷地变白，她强撑着反驳：“胡、胡说！分明是你勾引崔公子在先！”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