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掖庭深处藏阴犬(月票加更)
- 关于曹操重生成皇叔的那些事
- 归闲人
- 2134字
- 2025-05-08 23:57:08
刘方启程往皇甫氏府邸时,晨雾尚未散尽。
许劭则在卯时三刻登上马车,直奔袁绍府邸而去。
徐荣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矫健,一路奔向张奂的故里。
蹇硕在宫外稍作停留,曹操垂首于其后,心中虽有疑惑,却也只能默默跟随,二人身影渐渐消失在宫门深处。
与此同时,封谞已悄然踏入北宫。
……
天际泛着蟹壳青,宫墙青瓦上凝着的露水晶莹如碎玉。
晨光斜斜切过檐角,将封谞补丁摞补丁的青布袖摆映得透亮。
掖庭深处,他垂着脊背,足尖轻点积着薄雪的青砖小径,腰间竹节佩随步伐轻晃,发出细碎的“嗒嗒”声。
较之寻常宦者金玉琳琅的珮环,倒多了几分清苦的书卷气。
转过三道朱漆回廊,便见一幽深偏殿,斗拱间晨光流淌。
封谞在殿门前站定,抱拳时袖摆褶皱堆叠。
“劳烦通禀,黄门侍郎封谞求见。”
侍卫上下打量他,目光在他补丁摞摞的衣袖上稍作停留,便颔首转身。
铜门“吱呀”开启时,松烟墨香混着暖炉炭火的气息扑面而来。
封谞习惯性地躬了躬腰,抬眼便见座上之人隐在六扇山水屏风前。
只着一袭半旧的鸦青襕衫,手中一柄牛尾拂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这牛尾拂算是座上那人标志性的把玩物了,一般来说是宫廷侍从用来掸扫座椅、衣襟的。
在这位手中拿着多少有些不符合身份,可是他偏偏就喜欢此物,更喜欢唤此物为“拂尘”。
殿中并无其他侍从,案头博山炉飘着袅袅青烟,将他面容笼在明暗之间,唯有鬓角几缕白发在晨光中微亮。
“封黄门来得正巧,左校署的卯簿方送至案头。”
那人声音沉如浸了霜,尾音却带着三分熟稔。
“尹太守的事,某已安排好了。”
封谞喉头微动,想起几日前见到的尹端……
那员曾跟着张奂破羌的悍将,如今囚衣下的肩骨凸得硌人,浑身疤痕尽被新伤覆盖。
“封黄门总跟着那老王八……”
座上之人忽然轻笑,牛尾拂扫过砚台边缘,溅起几点墨星。
“须知吾等才是……同路人。”
话尾拖得轻慢,案角铜鹤灯突然爆起灯花。
明灭间可见那人袖口绣着的獬豸纹已有些许褪色,却是桓帝朝老臣才有的纹样。
封谞忽然想起先生常说的话:“那条老狗难缠得紧,偏生对你另眼相看,莫要着了他的道。”
他垂在膝头的手指无声的敲动,座上那人话风却突然一转:
“马大人近日可是缺得力人手?”
“差点忘了……现在应该唤作皇叔了。”
封谞始终没有抬头,只盯着对方鞋面上未褪的泥渍。
座上之人见封谞如此模样,摆了摆手说道:
“不愿意说便罢了,左校署的文书,某替你改了……”
说着推过一匣朱笔批注的绢帛,最上头那页“尹端”二字被朱砂圈得通红,旁注“戴罪立功,听候差遣”。
封谞指尖触到绢帛时,发现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写就。
他将文书纳入袖中,“多谢大人。”
座上之人起身走到窗边,指尖拂过窗沿冰棱,碎冰落地声与咳嗽声交织:
“段纪明总说‘羌虏不灭,战事不止’……”
“可他这条疯狗嘛,喂饱了便安生,喂不饱……”
他忽然回头,晨光从冰棱间隙漏下,在他脸上割出几道冷光:
“便杀了。”
话音刚落,那人又咳嗽两声,从袖中摸出个青瓷瓶搁在案上:
“左校署的人说,尹端伤了肺腑,这瓶润腑膏,还是当年恒帝赏的,汝应该用得上。”
案头青瓷瓶泛着温润光泽……在宫里,应该只剩眼前这位还有这般旧物了。
“有劳大人挂心。”
座上之人挑眉看向封谞,牛尾拂扫过屏风上的山水:
“元惑啊元惑……汝终究还是把某当外人呐……”
封谞并没有应话,他知道该告辞了。
补丁摞补丁的袖摆垂下来,恰好遮住腰牌上的刻痕,这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高位宦者的信物,总要藏在最不起眼处。
临出门时,忽听身后传来竹简翻动声,接着是一声低叹:
“替某问问那只老王八,这《管子》,是该读‘仓廪实而知礼节’,还是‘令重于宝,社稷先于亲戚’?”
封谞没有回头,只是低了低身子,沉声一句:
“先生常言'错国于不倾之地……积于不涸之仓……'”
-----------------
《管子》:“令重于宝,社稷先于亲戚;法重于民,威权贵于爵禄。”
其意在于:政令的价值重于珍宝珠玉,国家的存续高于个人亲私。法度的尊严超越百姓期许,权威的分量重于爵禄荣宠。
《管子》:“错国于不倾之地者,授有德也;积于不涸之仓者,务五谷也。”
此句喻示:要想奠定国家的根基,就得先把权力交给有道德的人。要想构建粮仓的储备,就得先致力于发展农业。”
-----------------
殿内忽然一静,座上之人望着他补丁摞补丁的背影,笑声里带着几分疲态:
“好一个授有德,有理,有理……不愧是老王八教出来的'小封常侍'……”
铜门“咔嗒”合上,待封谞走后,座上之人吹灭案头烛火,殿内再次陷入一片幽冥。
唯有窗外的雪光映得他白发如霜,他又拿起拂尘不知道在扫些什么:
“封谞此子,与某当年何其相似……”
而他现在,不过是这漏船上的一块老木板,能多撑一日,便是一日。
封谞埋着头缓步走出掖庭,腰间竹节佩与青瓷瓶相撞,发出细碎声响。
他摸了摸袖中尹端的文书,想起座上之人手中那柄刻着“忠慎”二字的“拂尘”……
那是桓帝亲赐的,整个宫里,只有这位作为上一任“天子近侍”的老臣才有。
先生总说,这位不是个好人,但却是一条好狗,在阴影里为汉室紧紧守着最后半扇门。
……
晨光更亮了些,宫墙上的残雪开始融化,水珠顺着青瓦滴落,在砖地上砸出小坑。
对于那位在殿中翻着《管子》的老臣……
封谞知道,有些事不必说破,就像眼前的雪,落在青砖上是白的,可踩上去,却又满是泥泞。
掖庭巷口,一名小宦正缩着脖子等他,见他出来,忙递上暖炉:
“大人,咱来见这位合适么?”
封谞摇头,将青瓷瓶塞进小宦手里:
“左丰,汝言过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