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谋划半空

仪式进行到下一步。

江子义左手托盏献酒,待酒液均匀渗洒,江子安击柷止礼。

江三族老和江五族老监礼。

柷也是正常发声的。

陈氏脸色微白,背心湿透,四肢百骸有一股寒意在四处游走。

这一步,不同于鼎内放朱砂、玉圭置磁石、降真香偷云换日。

只因柷一旦破坏,短时间内难以找到替代的礼器。

而今柷正常发声,只能说明她的人背叛了她!

陈氏身子发颤,胸膛一起一伏。

怎么这南氏没有记忆,还这么难对付?

她实在恨!

随之而来,心头涌上一股惧意。

那下人既已背叛,那南氏岂不反捏她一个把柄?

负责的人是谁来着?

陈氏脸色苍白,大脑飞速运转……

好像是……是……

是南氏的远房亲戚,哈哈哈!

陈氏放下心来,届时事泄,便说是那南氏联合族内的人污蔑她。

她全神贯注关注下一个场景。

她特意让人在南氏身前备下蒲团。

南氏失忆,若稍不谨慎,就会跪在蒲团之上。

先不说笑话不笑话,只要南氏一跪,蒲团内藏的铁蒺藜就够她喝一壶。

若不想祭祀被中断,她只能忍痛不呼出声音。

为了这事做得不明显,连老大的蒲团,她都让陈嬷嬷动了手脚。

即便南氏不跪,但只要老大一跪,届时定会找南氏的麻烦。

蒲团常见,经手的人也多,很难查到她身上。

陈氏朝着南引枝的方向,扯唇一笑,笑容阴冷。

南引枝面色如常。

江祭酒开始诵祝词,江子义跪拜在地,行三跪九叩大礼。

陈氏视线在江子义膝下的蒲团,和南引枝身前的蒲团,来回逡巡,嘴角勾勒出一个怪异的笑。

江子义郑重叩拜,膝盖忽有一阵刺痛传来。

不好!这蒲团放了铁蒺藜!

是谁要害他?

他面上掠过一抹阴霾,但依旧庄重完成剩下的叩首。

只是里裳被刺破,膝盖隐约渗出血迹。

但因衣裳颜色,看不太出来。

府里中馈素来由枝娘打点。

难不成枝娘看不惯他娶宜娘,故意在蒲团做手脚,就为了阻止今天的亲事?

真是胡闹!罢了,他先忍忍,这种时候决不能掉链子。

只当枝娘闹小脾气。

晚些时候,他敲打敲打枝娘,以后切不能如此任性。

他就说,枝娘即便失忆,但心里总藏有几分对他的感情。

又细想昨天的对话,心觉或许枝娘对他有好感。

不然怎么他提出过继孩子一事,她并未拒绝,还提出要培养宗子呢?

江子义腿上虽痛,但心里得意之感越甚。

陈氏见江子义眉间似有痛苦,心头虽有几分不忍,但又有少许痛快。

想必老大无论如何怀疑,都想不到会是自己派人做的。

身为她儿,替娘分担分担辛苦又有何妨?

想到这,陈氏很快思索到,既然老大中招,那南氏那边……

她迫不及待扭头去看。

主祭的江祭酒,心里越发对陈氏不满。

祭祀之时,总频频左顾右盼,这不是视祖先为无误吗?

想到这,他决定回去以后,同自家夫人说道说道。

让她来和陈氏交流交流,好让陈氏收敛自身。

子义未来会有大出息,以后可要肩挑振兴江氏一族的重担。

可不能有一个视礼法于无物的亲娘。

如此,他也不算辜负长兄的嘱托。

紫檀嵌螺钿屏风后,南引枝见自己身前有蒲团,正犹豫要不要下跪。

但待在附近的江听雪,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她,小声道:

“南姐姐,你非宗妇,可以不跪。”

言下之意,只需江子义一人下跪。

南引枝从善如流,轻声同江听雪致谢。

江听雪眸中闪过一抹心疼。

看来昨天听到的消息是真的,南姐姐的确失忆了。

陈氏亲眼见到自己的好女儿,亲自制止南引枝下跪。

那个气呀,比南氏自己知晓规矩不跪,要气得多。

眼睁睁瞥见最后一个整治南氏的机会流失,活似从她心里剜下一块肉,一阵一阵地抽疼。

陈氏转回脖子,眸光幽幽,又有一阵凉风吹来,不自觉瑟缩一下。

起风了。

她下意识唤陈嬷嬷给她披上披风。

直至没有得到回应之时,才想起昨夜她打发三娘,连夜缝铁蒺藜进蒲团。

因体谅三娘熬夜,所以让三娘今早可以晚起。

她轻叹一声,还是陈嬷嬷办事靠谱。

虽然南氏没有伤了膝盖,但离间了老大和南氏,也是一大收获。

告祖礼正式礼毕。

陈氏准备离开,在转身之际,南引枝上前一步,不动声色扶住陈氏胳膊,温声问道:

“老夫人,刚起风了,您还好么?对了,怎么不见陈嬷嬷?”

陈氏虽然敢干陷害南引枝的事。

但真遇到南引枝同她说话,又得知南引枝知晓自己做的事,还待她如以往一般,难免心虚,干巴巴道:

“我都好,昨天陈嬷嬷夜里着了凉,我打发她多睡一会儿。”

顿了顿,陈氏没见到南引枝身旁那个贴身侍女,不免疑惑问道:

“怎么也不见你那侍女?”

南引枝闻言,眉眼浅笑:

“这也挺巧,小宁也有些不舒服,我也没让她跟来。”

陈氏也不在乎一个婢女是不是不舒服。

两人又闲聊几句。

一个眉眼含笑,一个和颜悦目,两人相处和睦,其乐融融。

江听雪走近,和两人见礼,总觉气氛有几分诡异,没再多话迅速离开。

江子安今天还要做傧相,行礼后也速速离去。

祠堂内,两个族老没有其余事情,先一步离开。

江祭酒认真嘱咐江子义。

又提及今日的喜事,手捋胡须,眉开眼笑祝贺一番。

江子义膝盖刺痛,强颜欢笑。

实在忍不住才小声唤长随齐杰去取上好的金疮药,又吩咐他将跪过的蒲团收好。

江祭酒见江子义面色有异,面色一凝:

“我瞧你怎么脸色有些苍白?可是昨夜着了风寒?”

江子义神情一顿,恭敬回答:

“昨夜的确有些着凉,我已经让常杰去熬姜汤了。还请叔祖父莫怪。”

今天还不是和枝娘对峙的好时机,一切需得等宜娘进府再谈。

江祭酒面露担忧,说让其保重身子,而后才离开祠堂。

才迈出门槛,恰好见南引枝捻起罗帕,轻轻为陈氏拭去汗珠一幕。

好一副母慈女孝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