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坐立难安，迫不及待就想要冲到楼道里，把煎饼果子拿回来。
他生怕被保洁阿姨清理掉。
不过他还是按捺住了冲动，现在正是医护人员上班高峰期，人来人往的容易被看到，还是等一会儿再去比较合适。
而且野生食物被清理的可能性不大，那煎饼果子都在花坛里待了好几天了，也没被清理。
似乎只要陈启不去动那些野生食物，其他人都会下意识忽略掉野生食物的存在。
陈启回到病房，将纸袋中的干巴面包拿了出来，用手敲了下，邦邦硬。
像敲木鱼似的，发出哒哒的声音，表面也是粗糙不平。
他用力掰下来一块，就发现这面包不仅外面的壳干巴，里面的芯也干巴。
“我在医院正好还缺个搓澡巾，这倒是很合适。”
陈启将掰下来的那块面包送进嘴里，用力咀嚼着，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
寡淡无味，口感干硬，这些都不算什么。
关键是这面包巨吸水，刚送进嘴里还没感觉到，一充分咀嚼，陈启口腔里那点水分都被吸干了，只觉口渴难耐。
他连忙拿起矿泉水，咕咚咕咚把昨晚剩的半瓶水一饮而尽，还觉得不解渴，又倒了一大杯水灌下去。
就着这么多水，吞下去的时候甚至还感觉有些拉嗓子。
“这要是把整块面包吃下去，我不得化身夸父啊！”
陈启不由怀疑，许安安每天一日三餐都吃这东西是怎么活下来的？
但凡有别的选择，他都不会选择吃这玩意儿。
只一口，陈启就放弃了以后长期吃干巴面包的打算。
不过他很快也想明白过来，如果真这么难吃，许安安不可能吃得那么香。
很可能这干巴面包在他这里，和在许安安那里是两种味道。
就好像野生食物，也只有在陈启眼里显得美味，许安安并不能get到。
所以干巴面包也许是许安安的专属美味。
当然了，这面包对陈启来说也并不是毫无用处。
陈启硬着头皮，也是能吃得下去的。
这可以帮他向其他人证明，他已经可以进食正常食物了！
又等了片刻，确认医护人员已经完成早晚班的交接了，陈启才悄悄溜进了楼道里。
他左右张望，最后在敞开的楼道门后的夹缝里，发现了许安安藏起来的煎饼果子。
在直视煎饼果子的一瞬间，巨大的诱惑力让陈启身躯轻颤，喉头耸动，唾液不自觉加速分泌。
昨晚进食了六件野生食物之后，陈启已经不觉得饥饿了，但见到煎饼果子之后，他还是食欲爆棚。
色泽金黄诱人的煎饼果子，仿佛隔着塑料袋都能散发出令人陶醉的香气。
这时候就算许安安穿上兔女郎在旁边擦玻璃，恐怕也无法令陈启的目光从煎饼果子上移开。
他以莫大的毅力压制住心头的食欲，然后左右观察了一下，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将煎饼果子捡起来。
近距离观察这煎饼果子，发现它圆鼓鼓的，十分饱满，似乎里面馅料充足，在陈启见过的煎饼果子中算是顶大号的了。
要不怎么说陈启总怀疑自己生病了呢，在外面花坛里风吹雨淋了好几天的煎饼果子，入手竟然还是滚烫的！
不过陈启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怀疑自己了，各种各样的异常，以及许安安的出现，让他渐渐改观。
他现在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都有大病！
陈启将煎饼果子小心藏进衣服里，然后走回病房。
从楼道到408病房这短短一段路程，陈启从未像今天这般走得胆战心惊，一路上患得患失，生怕被医护人员发现，把他的煎饼果子没收了。
“呼！”
成功回到病房内，陈启长出一口气。
他背对着孙学超，将煎饼果子藏进了枕套内。
虽然很想现在就吃掉煎饼果子，但陈启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一整个煎饼果子，想吃掉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的，稳妥点还是等到凌晨故技重施，利用电梯的运行机制来完成进食。
没一会儿，小茹护士走进病房。
“这是今天的药。”
她将手里的药分给陈启和孙学超。
这都是些精神方面的药物，吃完会昏昏欲睡没有精神，陈启一般是能逃就逃，能扔就扔。
陈启将药扔到床头柜上，主动提出要小茹带他去检查身体。
“前天不是刚检查过吗？”
“我感觉我身体恢复了许多，再去检查一下吧。”
小茹拗不过他，而且她也看出来陈启气色确实好了许多，于是在向赵医生请示之后，带着陈启又去一楼进行各项身体检查。
全部检查完之后，已经快十点了，还有一些检查结果没有出来。
陈启回到病房等候，等到十一点的时候，小茹护士喊他去赵医生的诊室接受测试。
陈启早就有心理准备，拎着装有干巴面包的纸袋，来到了护士台旁的诊室。
“赵医生。”陈启推开门，看到赵医生正噼里啪啦敲着键盘。
“来啦，坐吧。”赵医生温和道。
陈启坐下之后，赵医生这才停下手头的事，问道：“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我感觉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可以出院了。”
“哦？这么自信？”
“你可以看一下我早上的身体检测结果，应该都出来了吧？”
“稍等，我看看。”
赵医生一手挠着太阳穴，一手操作鼠标，在电脑上调出了陈启的体检数据。
随即他面露惊色：“这……这才两天，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距离陈启上次体检，也才过了两天，但各方面的数据却是天差地别。
“你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已经接近健康人的最低标准，主要是体重差太多，不然总体看上去就只是轻度营养不良而已。”
陈启面露期待：“那我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赵医生笑道：“不着急，等会儿再说这个，还是先进行今天的测试。”
“还有测试的必要吗？”
“那当然，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体为什么恢复的这么快，但我的目标是治好你的厌食症，确保你具备正常的进食能力，身体一时的恢复说明不了什么。”
陈启心中一沉，有些不妙的感觉。
就在这时，诊室的门被推开了，小茹护士抱着好几个一次性餐盒走了进来。
“赵医生怕食堂饭菜不合你胃口，特意让我去外面买了好几种食物，你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小茹一边摆放餐盒，一边说道。
赵医生站起身，将餐盒的盖子一个个打开，每打开一个餐盒，他都要对着陈启介绍一下里面的食物。
“这是我们医院门口买的大肉包子，这家夫妻店开了很多年了，在这一片都很有名。”
“这家老式炸鸡也不错，生意很好，他们家炸鸡金黄酥脆，关键是不油……”
“老李烤串，我们同事聚餐常去的地方，食材新鲜，老板火候也拿捏的很好。”
“怕都是荤的你不想吃，特意让小茹在外面饭馆炒了一份西蓝花。”
“甜品也有，这家蓝莓蛋糕最近网上很火，去店里都要排队，我还是托了朋友帮忙买到的。”
“这烧饼……”
“还有这拌面……”
看得出来赵医生确实是花了心思，今天准备的食物多种多样，有荤有素，有甜有咸。
但在陈启的眼中，这些东西丑的千奇百怪，恶心的五花八门。
“肉包子”是透明的皮质包裹着一团呕吐物似的东西；
炸鸡的鸡皮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疣体，宛如一朵朵菜花；
西蓝花的每一个颗粒状花蕾，细看都是一只小小的眼睛，虫卵一样密集的小眼睛无序眨动，看得陈启密集恐惧症都犯了。
更别提还有疑似人杂的烤串、脂肪蓝莓蛋糕、带血姨妈巾烧饼……
“想吃什么自己拿。”赵医生热情道。
小茹护士也没动筷子，两人都盯着陈启，等他做出选择。
陈启深吸一口气，道：“你们先吃吧，我还不饿。”
赵医生目光炯炯：“看来你的病还没好啊。”
陈启拿起自己带来的纸袋，道：“我刚吃了不少面包，还没消化呢。”
说着，他拿出面包，咬了一口。
随便咀嚼了几口，强忍着干噎将其咽了下去。
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进食“正常食物”的能力。
小茹护士见状惊讶道：“这面包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这不是那个见习医生吃的面包吗！”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许安安昨天吃的同款面包，毕竟看起来这么干巴的面包不多见。
她挤眉弄眼，调侃道：“原来是爱情的魔力啊。”
陈启也没多解释，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只感觉胃酸都要被干巴面包吸干了。
赵医生见状露出几分惊讶，问道：“你最近都在吃面包吗？”
陈启点头。
赵医生恍然：“我说你身体怎么恢复这么快。”
陈启趁机道：“赵医生，我身体也恢复了，现在也能正常进食了，没有再继续住院的必要了吧？”
赵医生摇头：“光吃面包可不行，营养成分太单一，还是要搭配医院的治疗手段，才能确保你摄入的营养均衡。”
陈启目光扫视桌上的餐盒：“意思是我吃下这些东西，才能出院？”
“没错，别的不说，起码蔬菜和肉类你要能吃下，否则站在我的角度，我是不建议你出院的。”
说到这里，赵医生顿了顿，继续道：“当然，我只是提供建议，你能不能出院还是看你父母，我会如实将你的情况和我的建议告知你母亲，让她做决定。”
“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如果你不能正常摄入身体所需的营养，我不仅会建议你继续住院治疗，还会要求你采用鼻饲来提供营养支持。”
“还要插胃管？”陈启目光一凝。
赵医生解释道：“你现在身体恢复这么好，食欲似乎也有所恢复，正是治疗的关键时期，应该趁热打铁，绝不能断了势头。”
“插胃管虽然有些难受，但能保证你的身体摄入足够的营养，尽快恢复到健康水平。”
“许多心理疾病都是由身体诱发的，说不定等你身体恢复了，厌食症也自然而然就好了。”
说完，赵医生招呼小茹护士坐下吃饭。
陈启默默在一旁观望，心中却不像表面这么平静。
他这趟带着两大筹码而来，不但不能出院，甚至也没能改变赵医生要给他插胃管的想法。
这结果他有些不能接受。
“虽说下午可以和老妈再聊聊，但看她最近的表现，如果赵医生不赞同，她大概也不会同意我出院。”
“不能再这么耗下去，继续待在医院对我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想出院，只有吃下这些东西……”
赵医生似是能看透人心一般，一边啃着菜花炸鸡，一边适时开口道：
“试试看吧，吃点西蓝花，再吃点肉，一点就行，先迈出第一步。”
陈启低下头，心中一个声音不断响起：
“要吃吗？”
“闭着眼一口吞下？”
“周围所有人都在吃这些食物，他们都没有任何问题，可能我吃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不适。”
“最多就恶心一下……”
赵医生继续循循善诱：“只用吃一口，我就联系你母亲，让她来给你办出院。”
陈启心中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吃一口！”
“只用吃一口！”
“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他目光在一个个餐盒之间游走，似乎在下意识考虑哪一个更好入口。
赵医生见状，脸上露出了笑容。
就在赵医生以为陈启终于要妥协的时候，却见陈启猛然晃了晃脑袋，似是要甩去脑子里的杂念。
下一刻，他的眼神变得清明且坚定。
他为什么会住院？
为什么要出院？
又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插胃管？
不就是因为不想让这些恶心的所谓的食物，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吗！
要是现在妥协，那么这一个多月的坚持和努力又算什么？
为什么不干脆在一个多月前就妥协？
陈启抬头，目光与赵医生对视，正准备开口拒绝，就见赵医生忽然又伸手挠起了太阳穴。
在陈启印象中，赵医生时常有这个举动，也不知是习惯性动作，还是太阳穴那里得了什么皮肤病。
而这次似乎瘙痒难耐，赵医生摘下了自己的眼镜，用力抓挠起来。
随着他指头上下挠动，鬓角处的皮肤时而隆起，时而紧绷，在那薄薄一层头发覆盖下的皮肤上，忽然露出一道醒目的红色。
陈启有些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再仔细去看，他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赵医生鬓角的皮肤裂开一道一指长的口子，随着他手指的动作时而闭合，时而被扒开，翻出鲜红的皮肉和淡黄的脂肪。
有两根豆芽似的肉须正从中探了出来，肉色触须的顶端各有一只小眼睛，像是蜗牛的触角，转动了一圈之后，直直的对准了陈启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