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托孤

正思索间,祁川的思路被声音打断了。

“齐道友,你一个人在外面蹲着做什么?这地上多脏啊!”

“若想休息,隔壁有床铺的,你可以去那儿休息,不必顾虑我们。”

身后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祁川回头,发现是庄前出来了。

庄前的修为并不高,比之郑承河都不如,更别说跟祁川这个金丹大圆满比了。

即便受了重伤,大部分法门都无法使用,但神识这东西跟身体条件是没有太大联系的,刻录玉简这点工作量对祁川来说压根不算事。

反观庄前,他就很艰难了。

才过去两个时辰而已,庄前脸上那两个本就硕大的黑眼圈愈发明显,一看就是消耗过度的样子,跟那帮茶客也没多少区别。

硬要说的话,茶客们至少还享受到了,庄前纯粹是熬夜累成这样的。

“噢,我不累,暂时无需休息。”

祁川笑笑,站起身说:

“倒是你啊,这气血双亏的模样,你才该去好好歇一下才对!”

“要不我和郑叔先继续,你去睡一会再来?”

庄前一听这话连忙摆手,手都快挥出残影来了:

“不行不行!这怎么成!”

“书肆的生意原先就该我来处理的,你提供那话本就已经够辛苦了,如今还要陪着一起刻录玉简,若非我手头不充裕,没法多聘些人,定不会如此。”

“要再让你和郑叔忙活,我一个人跑去睡觉,这成什么了?”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祁川若有所思地说:

“噢……说起来,你跟郑叔是怎么认识的?我看他对你的事情都很上心啊。”

如果是相对普通的关系,郑承河可以略施庇护,也可以帮忙出谋划策,但是如今对方不仅帮这么多忙,把故事搬到了说书台上,甚至那边的事情也抛下了,直接跟着一起来了书肆后院刻录玉简。

得是相当亲近的人才能做到这个程度。

更何况,尽管庄前对郑承河仍然十分感激,可也没有拒绝,说明他平时也会帮郑承河,否则不会这么心安。

庄前恍然道:

“忘了跟你说这个!”

“是这样,我爹娘走得早,当初他们和郑叔关系非常好,算是忘年交。”

“爹娘去世后,郑叔也是碎金窟里唯一一个我能信任的人,他帮我保住了爹娘留下的书肆,也带着我修炼入门,他没有儿女,修为也不高,以后我就是给他摔盆送终的。”

“所以本来其实没什么好瞒着他的,这生意,就算你先前没说要找说书人,我迟早也会跟他提,他不答应的事情我就不会做。”

“利润方面你不必担心,郑叔出了力,届时他那一份我会从我的分润里头扣除。”

如果是父母托孤的关系,那郑承河也算是庄前的半个爹了,说是养父也不为过。

难怪了……

祁川微微颔首,望向屋内:

“我明白了,正好,有些关于说书的事情,我想跟郑叔再单独谈谈,趁着这会儿功夫,你赶紧去睡一阵吧,不算偷懒的。”

庄前连连答应表示理解。

说书嘛,哪怕郑承河的嘴皮再利索,再是经验老道,没了祁川给的故事,也很难发挥出今天这样的效果。而祁川这个原作,想跟说书人商量商量后续具体该怎么讲,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跑进屋里,跟郑叔低声说了一下情况,而后才一溜烟地又跑去隔壁屋子里睡觉。

没了庄前,堂屋忽然就显得空荡荡了。

祁川走到郑承河身边的位置坐下。

后者此刻也不再埋头刻录玉简,而是将面前那堆成了个小山的玉简推开,看向祁川。

他的面皮有些发皱,但比面容更老的,是他的眼睛。

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盯着祁川,仿佛能透过面具看到他的脸。

“郑叔,我猜,你应该有事想跟我谈?”

祁川恍若未觉,声线温和不变:

“我特意让庄前去休息一会,也是想给你留出一点时间。”

“如果你有话想跟我说,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你觉得呢?”

郑承河沉默了好一阵子。

最终,他随手拿起旁边已经放凉的茶水喝了一小口,才道:

“没错,我确实有事想跟你聊。”

“齐三——老头子可以这样叫你吧?”

祁川颔首不语,示意自己在听。

“齐三,我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但这辈子见过的人倒是非常多。你也看到了,我在茶馆里说书,形形色色的人太多了,所以,我觉得我看人的眼光应该问题不算大。”

“你的修为我看不透,大概比筑基要更高些?金丹应该是有的。”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甚至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散布那个故事,但依我看,你大概不是什么坏人。”

“所以,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让庄前那孩子为你做事?”

祁川愣了一下。

他困惑地偏头看着郑承河: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问这个?”

“可是你才九十多——好吧,才九十这说法有点怪。但你自己也说了,你的寿数是一百二十岁,看今日茶楼里这么热闹的样子,你应该也不缺灵石,弄些丹药来,活到寿数顶格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现在这样急急忙忙的,怎么感觉像要托孤啊……”

“我说得难听点,即便真想托孤,以庄前现如今的年纪,也不需你再操心什么了,他刚刚跟我大致说过你们的关系,非亲非故做到这一步,你已是仁至义尽,莫非还要管他一辈子么?”

郑承河脸上那种严肃如石刻般的表情,此时忽然松快了些。

他笑了笑,平静地摇了摇头:

“哪里能活到一百二啊,那都是我哄他的。”

“我早年间,其实是个混迹天涯的三流剑修,受过重伤后没法再打打杀杀了,凭着以前浪荡日子里积攒下的故事,才变成了个说书人。”

“都是修行之人,你应当清楚的,若有沉疴未愈,久而久之便会影响寿元,我如今,只有半年好活了。”

“若非如此,你以为我会答应将那故事搬上台去吗?”

“被那两个宗门找来寻仇,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我与你做笔交易吧。”

“你把庄前那小子收下随意差遣,保他条命就好了,别的我不奢求;我呢,就在这碎金窟里呆着,假使有人找到我这里来,这口锅我替你全盘背下,不会有任何人查到你。”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