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未完全退去，它依旧如同实质的帷幕，沉重地笼罩在张志玄的意识之上。然而，与之前那纯粹的、令人绝望的虚无不同，此刻的黑暗中，似乎多了一点……极其微弱，却又真实不虚的“东西”。
那不是外界的光，也不是身体的知觉。
它源自……丹田。
那片曾经如同亘古荒漠般死寂、空旷、对任何灵气都表现出绝对排斥的丹田气海，此刻，就在其最核心、最深邃之处，悬浮着一点……微光。
是的，微光。
甚至称之为“光”都有些勉强。
它太渺小了，比暗夜中偶然划过的流萤还要黯淡；它太脆弱了，仿佛一阵最轻柔的风就能将其彻底吹散；它太……微不足道了，与那广阔无垠、依旧充斥着枯寂与荒芜的丹田相比，简直不成比例，如同浩瀚沙漠中，仅仅存在着一粒湿润的沙。
但，它就在那里。
真实地存在着。
并且，它带着一种……温度。一种极其微弱，却不同于身体冰冷麻木的……暖意。
更重要的是，张志玄能感觉到，这一点微光，与他自身，与他那残破不堪、濒临崩溃的灵魂，存在着一种……血脉相连般的、无比紧密的联系！
这不是外来的天地灵气，那灵气是冰冷的、陌生的、充满排斥感的。
这是……
“法力……”
一个几乎不成声的、破碎的音节，从张志玄干裂的、微微翕动的嘴唇间艰难地挤出。更准确地说，这更像是一道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响的明悟！
这就是法力！
是经过《青元诀》炼化，真正属于他张志玄的……第一丝法力！
尽管诞生它的过程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与绝望，尽管它的诞生几乎耗尽了他引入的那一丝天地灵气（损耗超过九成九！），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神力。
但，它终究是诞生了！
从无到有！
这不仅仅是一丝能量的诞生，这更是一种……资格的证明！
证明他，张志玄，这个背负着四属性伪灵根诅咒的“废柴”，真的可以踏上仙途！证明那神秘道书的紫气洗礼，并非虚幻！证明他之前的挣扎与苦熬，并非完全徒劳！
“呵……呵呵……”
微弱的、嘶哑的笑声，如同破风箱般从他喉咙里漏出，牵动了嘴角干裂的伤口，渗出丝丝血迹，带来一阵刺痛。但他毫不在意，那双半睁半闭、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成了！
真的成了！
他强忍着那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的眩晕感和虚弱感，凝聚起仅存的、比发丝还要纤细数倍的意志力，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琉璃，去尝试“沟通”、去“引导”丹田中那丝微弱到极致的法力。
动！
给我动起来！
按照《青元诀》的行功路线，运转起来！
这同样是一个极其艰难的过程。他的精神力早已是强弩之末，每一次微小的调动，都像是用钝刀子在切割他那脆弱不堪的灵魂，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而那一丝法力，也如同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在他的引导下，步履蹒跚，颤颤巍巍，极其缓慢地，开始在丹田周围，那几条相对通畅（或许是紫气洗礼时顺带疏通过？）的、靠近核心的细微经脉中，尝试着……流转。
太慢了！慢到几乎感觉不到它的移动！
太弱了！弱到连一丝像样的暖流都无法形成！
然而，就在这极其缓慢、极其微弱的流转过程中，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当那丝法力如同蜗牛般爬过下腹某处经脉节点时，那原本如同有无数只手在疯狂撕扯、让他痛不欲生的饥饿绞痛感，竟然……稍微减轻了一丝丝！
不是错觉！
虽然那减轻的幅度微乎其微，如同在滔天巨浪中投入一颗小石子，几乎无法撼动整体的痛苦，但那瞬间的、极其短暂的缓解，却被张志玄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
紧接着，当法力继续艰难地向上“蠕动”，流经靠近头部的某些区域时，他眼前那阵阵发黑、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黑纱的眩晕感，也似乎……在那么一个短暂得几乎无法计量的瞬间，稍微褪去了那么一丝丝！视野似乎在那一刹那，变得清晰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这种缓解转瞬即逝，如同昙花一现，饥饿的剧痛和令人作呕的眩晕感很快便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甚至因为之前的消耗而变得更加汹涌。
但张志玄的心，却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燃烧的火石，瞬间变得滚烫！
有用！
真的有用！
这微不足道的一丝法力，它并非完全是象征性的存在！它真的能够……滋养肉身！缓解伤痛！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它确实具备了法力应有的基本功效！
这简直比直接给他灌下一碗灵粥还要让他感到振奋！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只要他能坚持下去，只要他能不断地积累，哪怕每次只能炼化出这样一丝丝微弱的法力，只要数量足够多……终有一天，他或许就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摆脱眼前的困境！甚至……真正踏上那条追求长生久视的仙途！
“涓滴之力……虽是涓滴……却也……聊胜于无啊……”
张志玄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是的，聊胜于无！
这一点点的法力，对于他此刻濒临崩溃的身体状况来说，确实如同杯水车薪，根本无法解决任何实际问题。他依旧虚弱得像一滩烂泥，依旧饿得前胸贴后背，依旧随时可能因为体力耗尽而彻底陷入永恒的黑暗。
但它带来的心理慰藉，却是无与伦比的！
它像是一盏在无边黑暗中被点亮的、极其微弱的油灯。虽然光芒黯淡，随时可能熄灭，但它却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纯粹的绝望！它照亮了一条……尽管布满了荆棘与坎坷，尽管起始点低到令人发指，但确实存在的……道路！
路，真的通了！
修炼，真的可以进行了！
这种“从无到有”的突破，这种“可能性”的确认，远比任何灵丹妙药更能激发张志玄内心深处的求生欲和斗志！
伪灵根的修炼是苦，是难，是效率低下到令人绝望！
但，并非……绝路！
只要能修炼，只要有进步的可能，哪怕再慢，再苦，再难……他张志玄，两世为人，从尸山血海的现代社会挣扎求生，又在这残酷的修仙界底层摸爬滚打，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绝望没经历过？
这点苦，这点难，和彻底失去希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然后……修炼！”
“无论如何……都要修炼下去！”
一股强大的、近乎偏执的意志，从他那残破的身体深处，从他那饱受摧残的灵魂核心，重新凝聚起来！它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绝望和不甘，而是充满了某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丹田内，那一丝微弱的法力，在完成了一个极其缓慢的、小范围的循环后，重新归于沉寂，如同倦鸟归巢。它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缓解效果也随之消失，身体的痛苦和虚弱感再次占据了主导。
但张志玄的心境，却已然不同。
他不再被那纯粹的绝望所笼罩，不再被那无边的黑暗所吞噬。
因为他知道，在那黑暗的最深处，已经有了一点属于他自己的光。
一点……名为“希望”的光。
尽管微弱，却真实存在。
这就……足够了。
至少现在，足够了。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不再去对抗那如同潮水般汹涌的疲惫感。但这一次的“沉睡”，不再是之前的彻底昏迷，更像是一种……积蓄力量的蛰伏。
意识深处，那点希望的火苗，在静静地燃烧着，等待着下一次……挣扎着、再次尝试引气炼化的……时机。
前路漫漫，其修远兮。
但至少，他已经……迈出了那最为艰难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