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凤栖县红星厂的厂长办公室灯火通明。
秦奋刚送走前来汇报柴油机项目初步设备清单和人才引进进展的李大柱，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李大柱的行动力一如既往地高效，不仅那台沪上柴油机厂的二手发动机测功机已经派了信得过的人带队去洽谈和运输，争取一周内运回凤栖。同时，通过沪上农机公司朋友的牵线搭桥，已经有两位在大型内燃机厂工作多年，但感觉发展遇到瓶颈，且渴望更大自主权的老工程师对红星厂的“高薪”和“项目主导权”表示了浓厚兴趣，约定了初步面谈的时间。
这些都是好消息，意味着柴油机这个“未来心脏”的打造，已经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然而，秦奋此刻关注的焦点，暂时从深耕未来的柴油机，转回到了眼下正在市场上掀起波澜的“远风”电风扇。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秦奋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晚上九点多了。这个时间，通常是不会有公事电话的。他心中一动，拿起电话：“喂，你好，红星厂秦奋。”
“秦厂长！秦厂长！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但激动万分的声音，正是他派往沪上负责首批电风扇销售对接和市场反馈的刘栓柱。
“栓柱？慢点说，什么事这么激动？”秦奋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嘴角已经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他预感到了什么。
“卖爆了！秦厂长，我们的‘远风’电风扇，在沪上彻底卖爆了！”刘栓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破音，“第一批五百台，您猜怎么着？不到三天！不，准确地说是两天半！两大百货商店，还有我们合作的几个五金交电门市，全部抢购一空！柜台前排队的人都排出几条街了！”
“哦？这么快？”尽管早有预料，系统A级市场前景的评估不是空穴来风，但这个速度还是让秦奋感到了一丝惊喜。
“可不是嘛！”刘栓柱的声音里充满了与有荣焉的自豪，“那些沪上人，一开始还有点瞧不上我们县里来的牌子，嘀咕着什么‘杂牌军’。结果呢？一开箱，那外观，那做工，啧啧，比那些老牌子的都精致！再一通电试用，那风力，那静音效果，当场就把他们给镇住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尤其是我们那个摇头角度更大，还有那个三档风速带睡眠风的功能，简直是绝了！沪上那些见过世面的人都说，没见过这么贴心好用的电风扇！好多人都是奔着这两个特点来的！现在，沪上那些店经理天天催着我要货，电话都快被打爆了！说有多少要多少，现款提货，绝不拖欠！”
秦奋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产品的核心竞争力，终究是要通过市场来检验的。“远风”水泵的成功，证明了技术领先带来的碾压优势。而“远风”电风扇，更是将这种优势在家用电器领域进一步放大。
“很好，栓柱，你们辛苦了。”秦奋说道，“沪上的初步成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但是，不能骄傲自满。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阵脚，把好质量关，服务好经销商和消费者。”
“明白！秦厂长，我们都记着您说的话呢！质量是生命线！”刘栓柱立刻应道，“对了，秦厂长，沪上这边，‘华生’、‘菊花’那些老牌子，好像有点坐不住了。我听说，他们厂里也开了紧急会议，好像要降价，还准备也学我们搞什么‘以旧换新’，不过他们的旧风扇可没我们水泵那样的价值，估计是想搅混水。”
秦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冷笑：“降价？以旧换新？他们的产品力跟得上吗？核心技术和用户体验的差距，不是简单的价格战能弥补的。让他们折腾去吧，正好帮我们进一步凸显‘远风’的性价比和技术优势。”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中已有了计较。“栓柱，沪上市场的热度要维持住。第二批货，我今天已经安排加紧生产了，预计五天后就能发出。你和沪上的经销商沟通好，做好预售和调配。同时，注意收集竞争对手的动态，特别是他们的产品改进和市场策略，及时向厂里汇报。”
“是！保证完成任务！”
挂了电话，秦奋长身而起，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凤栖县城的点点灯火，胸中豪情激荡。
沪上的火爆，只是一个开始。“远风”电风扇，承载的不仅仅是清凉，更是红星厂打响全国名气，积累原始资本，进而反哺更尖端技术研发的重任。
“电扇霸主，舍我其谁！”秦奋低声自语，眼神中充满了睥睨天下的自信。他拥有的，是超越这个时代几十年的技术和理念，只要稳扎稳打，小小的电风扇市场，何愁不能一统江湖？
第二天一早，秦奋召集了厂里的中层干部会议。
“同志们，沪上传来捷报！”秦奋开门见山，将刘栓柱汇报的情况向大家做了通报。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欢腾。工人们都是最朴实的，产品的畅销，意味着工厂效益好，他们的收入和福利也会有保障。
“秦厂长英明！”
“‘远风’牌就是牛！”
待掌声稍歇，秦奋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沪上的胜利，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但这只是我们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我们的目标是全国市场！从今天开始，生产科要全力保障电风扇的产能，刘副厂长，你亲自抓，务必做到保质保量！”
被点到名的刘副厂长，是秦奋从县机械厂挖来的一位经验丰富的生产管理干部，此刻也是满面红光，大声应道：“请厂长放心！我们生产科已经连夜调整了生产计划，优化了流水线，新的装配工人也正在加紧培训。下个月，我们的电风扇月产量，保证能突破五千台，甚至冲击六千台！”
“好！”秦奋点头，又看向销售科的负责人，“销售科，要以上海为样板，立刻着手在省城、以及周边的几个主要城市，建立我们的销售渠道。广告宣传也要跟上，可以联系当地的报纸、广播，把我们‘远风’电风扇的独特优势打出去！”
他又看向李大柱：“大柱，技术科这边，除了柴油机项目，电风扇的技术优化和后续型号的储备研发也不能放松。我们要做到‘生产一代，研发一代，储备一代’，始终保持技术上的领先。”
李大柱郑重点头：“明白，厂长。我们已经开始着手研究更节能的电机和更符合空气动力学的扇叶设计了。”
会议的最后，秦奋加重了语气：“同志们，电风扇市场的竞争，已经开始白热化。老牌厂家不会坐以待毙，新的竞争者也会不断涌现。我们红星厂要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乃至成为真正的行业霸主，靠的是什么？是过硬的产品质量，是领先的核心技术，是不断满足乃至引领消费者需求的服务！我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将‘远风出品，必属精品’的理念，刻在骨子里！”
散会后，秦奋的办公室又迎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
领头的是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身后跟着两位同样带着浓厚书卷气的年轻人。
“秦厂长，久仰大名！我是省机械研究所的周海涛，这两位是我的助手，小王和小李。”中年人主动伸出手，热情地说道。
秦奋心中了然，这应该就是李大柱之前说的，那两位对柴油机项目感兴趣的老工程师之一。他之前看过的资料，周海涛是内燃机热效率方面的专家，在省内小有名气。
“周工，欢迎欢迎！快请坐！”秦奋与他们一一握手，将他们引到沙发上坐下。
王秀兰适时地端上了几杯热茶。
周海涛打量着这间略显简陋但整洁的厂长办公室，又想起了刚刚在厂区看到的虽然设备不算顶尖但也井井有条的生产车间，以及工人们脸上洋溢的干劲，心中不由对这个年轻的厂长多了一份好奇和审视。
“秦厂长，实不相瞒，我们这次来，是被贵厂招聘启事上‘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诚意和‘柴油机项目’的雄心所吸引。”周海涛开门见山，“我们几个在原单位，虽然工作稳定，但总感觉束手束脚，很多新的想法和技术路线难以施展。听说秦厂长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魄力，愿意重金投入核心技术研发，我们很受震动。”
秦奋微微一笑：“周工过奖了。红星厂虽然底子薄，但我们有决心，也有信心在核心技术领域做出一番事业。柴油机项目，是我们未来发展的重中之重，我希望能汇聚一批真正有才华、有抱负的工程师，共同把它打造成我们红星厂的‘拳头’！”
他将之前系统优化的柴油机初步构想草图副本拿了出来，递给周海涛：“周工，这是我们对柴油机项目的一些初步想法，您是这方面的专家，不妨指点一二。”
周海涛接过草图，起初还带着一丝审视，但越看，眼神中的惊讶就越浓，最后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旁边的两位年轻助手也凑过来看，同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张草图上，虽然只是初步框架，但无论是燃烧室的设计理念、高压共轨喷射的雏形暗示，还是某些关键部件的结构优化思路，都远超他们目前接触到的国内主流技术水平，甚至有些理念，他们在一些外文期刊上看到过类似的趋势性探讨，但远没有这张图纸勾勒得如此清晰和具有实践性。
“这…这简直是…天才的设计！”周海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向秦奋的目光，已经从审视变成了敬佩，甚至带着一丝探究。这样的设计图，绝不是一个普通县城工厂能轻易拿出来的。
秦奋淡然道：“这只是一个初步构想，很多细节还需要各位专家来共同完善和实现。我红星厂能提供的，是一个能让大家充分施展才华的平台，充足的研发经费，以及解决后顾之忧的待遇。”
秦奋看着周海涛：“周工，我听大柱说，您在原单位对高压共轨技术一直很有研究，但受限于设备和资金，未能深入。如果来我们红星厂，柴油机项目的技术路线，将由你们技术团队主导，我只看结果，并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五十万的启动资金，只是第一笔，后续还会根据项目进展持续投入。”
周海涛的心，彻底被点燃了。高压共轨，那是他多年来的梦想！眼前这个年轻的厂长，不仅拿出了超越时代的设计图，更给予了他梦寐以求的自主权和资金支持。
“秦厂长！”周海涛猛地站起身，郑重地说道：“不用再考虑了！我，周海涛，以及我的两位助手，愿意加入红星厂，为柴油机项目贡献我们的全部力量！”
他身后的两位年轻人也激动地连连点头。
秦奋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用力握住周海涛的手：“欢迎三位！有你们的加入，我们红星厂的柴油机项目，如虎添翼！”
这是一个双向的选择，更是一场关于梦想和未来的奔赴。
与此同时，沪上。
华生电扇厂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销售科经理钱解放脸色铁青地汇报着最新的销售数据。
“……‘远风’牌电风扇，凭借其独特的外观设计、更优的摇头功能和所谓的‘睡眠风’，对我们的传统市场造成了巨大冲击。我们紧急推出的降价促销和‘以旧换新’活动，虽然吸引了一部分顾客，但效果远不如预期。很多消费者宁愿多花几块钱，也要买‘远风’……”
一位副厂长猛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县城工厂，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们的技术哪来的？是不是偷了我们的？”
钱解放苦笑道：“王厂长，根据我们了解，‘远风’的技术和我们的路子完全不同。他们的电机效率好像更高，扇叶设计也更科学。而且，他们的售后服务承诺也做得非常到位，什么‘一年包换，三年保修’，这谁扛得住？”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他们不得不承认，这次，他们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对手。
“立刻组织技术科，仿制！不，研究他们的产品！我就不信，我们几十年的老厂，还比不过一个泥腿子！”老厂长终于发话，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不甘。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当他们还在为如何模仿“远风”的第一代产品而焦头烂额时，红星厂的实验室里，秦奋和李大柱、周海涛等人，已经摊开了经过系统进一步优化，性能参数更加惊人的第二代电风扇，以及更为先进的小型风冷柴油机的概念图纸。
沪上的硝烟刚刚燃起，而真正的战斗，早已在另一个维度展开。
几天后，刘栓柱带着更加火爆的销售数据和厚厚一沓新增的订单返回了凤栖县。沪上市场，“远风”电扇已经初步奠定了领先地位，甚至开始有二三线城市的经销商闻风而来，主动寻求合作。
“远风”这块由秦奋亲手打磨的“金字招牌”，在1985年的夏天，以不可阻挡之势，开始在全国市场崭露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