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灌木丛里的声音—1

如同所有故事的开篇那样，我们先来认识一下这个故事的两位主角。

主角之一名为徐小曼。她有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扎着马尾辫，人也聪明。若要说她有什么缺点，那便是做事格外“讲究”。此处的“讲究”之所以加引号，是因为过度讲究并非好事。她的精力常常分散在细枝末节上，导致重要的事情反而被耽搁。比如，准备写作业时，她首先会把注意力放在挑选笔上，一定要选到自己最喜欢的那支笔，才肯罢休。好不容易选好了笔，又嫌弃作业本的纸被压皱了，非要彻底抹平才肯动笔。没写几行字，又想起第二天要上手工课，便开始寻找剪刀和彩纸，找东西的过程中，她又会被其他的小物件吸引，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总之，事情越做越多，时间就这样悄然流逝，写完作业已经到了快睡觉的时候。早上上学也是如此，爸爸妈妈都在门口等候了，她却不紧不慢地在自己的衣柜里挑选喜欢的外套，结果路上紧紧张张，有时还会迟到。正因这个小毛病，她做任何事情都比别人慢一些，大家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曼（慢）悠悠”。

“曼悠悠”有个表弟，也住在同一个小区。两人差不多同时出生，从小一起长大，如同亲兄妹一般。小男孩的小名叫“多多”，但大家都叫他“皮多多”。光听这个名字，你就能猜到他的特点了。他整天蹦蹦跳跳，没有一刻能闲得下来。如果说曼悠悠太过“讲究”，那么皮多多就是太不讲究，他做什么事情都只求能凑合做完就行。就拿写作业来说，皮多多只想着赶紧做完，写起来速度倒是很快，压根不考虑对错，字迹潦草得如同“鬼符”似的，第二天老师还得让他重新“翻译”一遍。皮多多还是个顾前不顾后的冒失鬼，不是打翻这个就是丢了那个。爸爸妈妈为此没少责骂皮多多的冒失，可是对他来说就如同耳旁风。一转身，他就又把父母老师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了。

今年的中秋，原本应是充满欢乐的日子，然而对于皮多多和曼悠悠来说，却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因为他们在期中考试中都遭遇了“滑铁卢”。皮多多的数学没考好，他急急忙忙交了卷，根本没有仔细检查，错误一大堆。曼悠悠呢，语文考试的时候走了神，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任她如何奋笔疾书，作文还是没写完。成绩下来后，曼悠悠被妈妈狠狠教训了一顿，她嘴上不说，但心里不服气，想着分数不好看还不是因为没写完作文，下次动作快点不久行了。妈妈罚她看书，她也心不在焉，说是看书不知道是她看书还是书看她，看着看着，眼前的字就像蝌蚪一样在眼前浮动，怎么也看不进去。

正在神游时，曼悠悠觉得眼皮底下有什么在动，望向窗外，正看到皮多多蹦着跳着对自己招手。“大—樟—树—”他做出十分夸张的无声口型，然后指了指前方，示意自己在那边等她。这下曼悠悠更没心思看书了，一会喝口水、一会吃点东西，然后干脆提出要去找皮多多玩、换换脑筋。妈妈眉毛一竖：“刚坐下就想着玩，你还是多多的姐姐呢，也不想着当好榜样，反而跟着他一起皮。”爸爸站出来打圆场说：“已经放假了，就让她去玩一会吧，她老是看书也看不进去，劳逸结合嘛。不过接下去几天时间可要好好复习预习啊。”爸爸的后半句话明显是对着曼悠悠说的。曼悠悠感激地看着爸爸，脑袋就像啄木鸟似的不断上下点头。

妈妈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但也没有再反对。这下曼悠悠如获大赦一般，赶紧换了鞋子就往外跑，楼道里还听见妈妈的抱怨声：“你对她太宽松了，什么都依着她，看把她惯的！”曼悠悠一缩脑袋，生怕妈妈改变主意把她抓回去，赶忙加快脚步下了楼。

皮多多所说的大樟树是小区旁边公园里的一棵古树，年岁已无从考证，听小区的王伯伯说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樟树之一。是不是最古老的很难说，但至少是这附近最高最大的树了。这棵树足有十层楼那么高，粗壮的树干好几个人都抱不过来，枝叶郁郁葱葱如同一把大伞，一年四季碧绿常青，这个公园就是围绕着它建成的。

曼悠悠赶到樟树下，四处张望却并未看到皮多多的身影，正纳闷着，皮多多的声音从树上传来：“你怎么才来啊，我在上面呢。”原来他爬到了树上，只见他悠然地晃着双脚说：“大姨肯放你出来啦？”

“唉，暂时是同意我出来玩一会，但回头肯定还得唠叨我学习，这次没考好，我妈别提多生气了，罚我把学过的课文都背一遍，有必要么……”

皮多多深有同感地皱起眉头：“你不就作文没写完嘛，对你还这么严格啊，不过我也好不了多少，我爸给我买了一本题目集，足有字典那么厚。”他用手比划着，“天哪，这么多题目怎么可能做得完。本来他答应带我去‘开心乐园’玩的，看这样子也彻底泡汤了。”

“我听说陈宇要去迪士尼玩，好羡慕啊。”两人坐在大樟树下，唉声叹气地诉着苦，想象着自己认识的人在迪士尼尽情玩耍的场景，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我知道一个地方，好玩的、好吃的，应有尽有，你们想去吗？”这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却又异常轻柔，如同微风拂过耳畔。曼悠悠和皮多多吓了一跳，连忙环顾四周，身边是成片低矮的灌木丛，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什么人？”曼悠悠怯生生地问。

皮多多在高处，朝着灌木丛紧张地张望。灌木丛里又矮又黑，除非这人是个小矮人，否则躲在里面肯定不舒服。

“我现在不能现身，你们也不用找了，找不到我的。”那个神秘的声音似乎察觉到两人的疑虑，再次响起。

“我知道了，你是隔壁班的大牛！快出来吧，别装神弄鬼的了。”皮多多也是瞎蒙的，大牛和他一样是个不安分的捣蛋分子，经常搞些恶作剧。

“我不认识什么大牛，也不是你们班上的什么人。既然你们没兴趣，那我就邀请其他人去缝隙王国了。”灌木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活动。曼悠悠本想是有人在灌木丛里放了个音箱，如此看来，灌木丛里真的有人。她的心跳不由自加快许多，皮多多没想那么多，好奇地问：“缝隙王国？那是什么地方？是游乐场吗，像‘开心乐园’一样？”

“缝隙王国是一个特别的地方，怎么说呢，很少有人类知道那里，国王特意让我邀请人类做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就遇不到了。”

曼悠悠和皮多多对望一眼，曼悠悠小声说：“这人奇奇怪怪的，是不是给游乐场做广告拉客的？”皮多多便对着灌木丛说：“不用推销了，我们没带钱。”

“国王邀请的客人，不需要任何花费。”

“国王？你指的是游乐场的园长吧，如果不需要花钱，那我倒是想去看看。”皮多多眼睛一亮。

“虽然不需要花钱，但人类想进入缝隙王国，需要借助一些魔法才行。”魔法？两人听到这个词便是一愣。

“哈哈，你这个人真会开玩笑，哪有什么魔法！你说的是魔术吧。”皮多多大笑。

“魔术和魔法我还是分得清的，魔术是障眼法，魔法是能让人做到意想不到的事情。你们没见过魔法，当然会觉得不可能，并不代表魔法不存在啊。”那个声音不紧不慢地说。

“你会魔法么？使出来看看啊。”曼悠悠问，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她肯定认为是有人恶作剧，但偏偏这个人的语气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而且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难道也是因为“魔法”的缘故？

“我不会魔法，但是我知道这棵树上有一枚魔法的鸟蛋，你们拿到鸟蛋，就可以进入缝隙王国。”那个声音说，两人情不自禁抬起头，樟树的枝叶遮天蔽日，一眼望不到顶，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不绝于耳，然而看不到哪里有鸟巢。

“这棵树也太高了，你明明知道没人能爬上去，所以故意这么说的吧。”曼悠悠倒吸一口冷气，别说爬上去了，就是想象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她都一阵头晕。

“我知道有个办法，能让树上长出魔法梯子来，有梯子就不难爬了。”那个声音说道。曼悠悠摸了摸粗糙的树皮，心里纳闷，这是一棵真树，又不是机器，怎么可能凭空长出梯子来呢。

“你们不是不相信有魔法吗，等看到魔法梯子，就知道我不是在骗人了。”那个声音似乎感受到两人的疑惑，又加了一句。

“你把梯子变出来让我们看看。”皮多多说。

“这个梯子一年只能用一次，除非你们答应帮我到树顶取那颗魔法蛋，我才告诉你们怎么召唤出魔法梯子，否则我就找其他愿意帮我的人了。”

“答应就答应！”皮多多不假思索地说。曼悠悠拉拉他说：“要不还是算了吧。”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那多酷啊，谁都没见过的魔法梯子、魔法蛋，以后同学面前炫耀起来，他们还不羡慕死。”听皮多多这么说，曼悠悠心里也痒痒的，于是点了点头。

“好的，一言为定，可不能反悔噢。”那神秘的声音中透露出兴奋。

“谁不知道我路奇一言九鼎，说话肯定算数。”皮多多拍着胸脯说，路奇是他的大名。

“那我就相信你们。树上有个黄色的木疙瘩，你们看到了吗？”

“木疙瘩？”两人抬起头找起来，“是不是那个！”皮多多眼尖，指着一处叫道，曼悠悠顺着他的手指，在树腰处看到一个淡黄色的凸起，在斑驳的树影间若隐若现。

“它是一个开关，按下去树上就能长出魔法梯子来。”神秘的声音解释道。

“我还以为有多麻烦呢，原来这么简单。”皮多多见那木疙瘩的位置并不高，信心满满地挽起袖子就要往树上爬。曼悠悠叮嘱道：“你小心点。”

“放心，小菜一碟。”皮多多满不在乎地说道。他猫着腰，灵活地顺着树干往上爬，仿佛一只敏捷的小猴子，不一会儿就爬到了树中间。那个凸起粗一看就是普通的树瘤一样，但仔细观察就发现它如同琥珀一样隐隐透明。皮多多轻轻按了按，突然树中传来轻微的“隆隆”声，像是启动了某种机关。他赶紧用力抱住树干，生怕掉下去。就见树中生出一根根长条的棍子，就像踏脚一样，一直升到树顶的树丛中。更为奇特的是，树干似乎也在生长，一直升到了云里，仿佛要通往另一个神秘的世界。

曼悠悠原以为所谓的魔法就是树上藏着绳梯，一按就会掉下来，可真没想到树上会平白无故长出东西来。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连话都说不出来，随即一阵心慌，焦急地叫道：“皮多多，快下来。”

“不行不行，不能叫他下来。”

“你还是找个大人帮你吧，太危险了。”曼悠悠说。

“不行，来不及了，这个梯子一次只能供一个人使用，他下来了，梯子就会消失的。”声音透露着急躁和不安，不像是装出来的。

“曼悠悠，怎么了？”皮多多问道，他爬到高处，听不清灌木丛里的声音。

“刚才你们已经答应帮我找到魔法蛋的，那颗蛋对我很重要，只是我腿上有伤，爬不上梯子，才拜托你们帮忙，你们不能反悔啊。”那个声音更加急躁，继续恳求曼悠悠。

曼悠悠本来就是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在他的苦苦哀求下心软了下来，对树上的皮多多说：“那个人说蛋对他很重要，拜托我们一定要帮帮他，但是我怕有危险，这棵树又高，你还是别去了吧。”

皮多多望了望头顶，又拉了拉树上长出的梯子，既像木头又像石头，感觉挺结实的，想来爬上去也没什么困难，便说：“我可是爬杆比赛年级第一名，爬梯子更不在话下了，而且我们之前既然答应了他，就不能出尔反尔，大丈夫一言既出八匹马难追嘛。”他上课没认真听讲，把代表“马车”的“驷马”理解成四匹马了，想当然认为马多一点证明自己的话更信得过，于是把“四匹马”翻了一倍，变成“八匹马”了。“不过事成之后，他也要兑现承诺，带我们去说的那个好玩的地方。”皮多多说，

“一定，我肯定会带你们去的。”那个声音遮掩不住语气中的喜悦，“请你转告他，只要顺着梯子网上爬，就会看到琉璃的枝叶……”

“什么是琉璃？”曼悠悠问。

“和玻璃差不多，看起来是透明的。”

“树上怎么会有透明的叶子，也是魔法么？”

“怎么说呢，树顶上是另一个王国，我也没有去过……”他说了一半又停了嘴，原来有人朝他们走过来，曼悠悠心跳随之加快，不知道别人看到树上长出的梯子自己该如何解释，还好来人边走边看手机，连头都没抬过，就这样从他们身边走过。等这人走远了，那个声音才继续说：“琉璃树干的尽头有一个水晶的鸟窝，蛋就在里面，很好找。”

“你说上面是另一个王国是什么意思？”曼悠悠追问道。

“怎么说呢，就类似于缝隙王国，和这里不太一样。”

“这些事情刚才你怎么不说？”曼悠悠一跺脚，埋怨道。

“我担心你们不相信。”那个声音迟疑了一阵，似乎有点内疚，“也害怕你们听了之后不敢上去，那就没人可以帮我了。”

“你们在聊什么呢？接下来我要怎么做？”皮多多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曼悠悠便将那个声音说的告诉了皮多多。

“万一我爬到一半梯子消失了怎么办？”皮多多问。

“不会的，只要你还在梯子上，梯子就不会消失，但是这个梯子一次只能上去一个人，爬的过程中也不能离开梯子。”那个声音说，曼悠悠转述完，又不放心地叮嘱，“千万要注意安全，找到鸟蛋就快点回来，别耽搁了。我在下边帮你看着。”

“知道了。”其实皮多多听到上面树上藏着这么多玄机，早就迫不及待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了，他用力用脚在梯子来回蹭了蹭，没有打滑也没有松动，这才放心点，提心吊胆地爬了一段，胆子渐渐大了起来，越爬越快，不一会就接近了树顶。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有看到鸟窝和琉璃树，想让曼悠悠问问神秘人，一低头，曼悠悠已经变成了手指大小，就算自己喊破喉咙她也不一定听得清。马上就到树顶了，爬到再说吧，到时候真的什么都没有，也好给那个神秘人一个交代。他想着，手脚并用继续往上爬。

树下的曼悠悠焦急地看着皮多多，仰着脖子都痛了，眼见他离树顶越来越近，身形在茂密的枝叶中时隐时现，就在一转眼的功夫，突然看不见了，曼悠悠揉了揉眼睛，仔细在树枝间寻找，看不到皮多多的身影，她大声呼喊，也不见他回应。皮多多真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