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我不说第二遍。“
未济威严的声音如实质般压下,我虽被困心相,却清晰感知到外界黑冥与蓝镇丘的呼吸同时一窒。
过了许久,蓝镇丘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大人,如今那十六星宿锁灵阵的范围已扩至枯草原边界了……枯草原深处蛰伏着什么,您比我更清楚。这……”
“老周的下场,需要我帮你重温么?”黑冥冷冽的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跪地哀求大人收留的。怎么,如今倒知道怕了?”
想来自己被那两人架着往青麟山外移动,虽然身体完全失去知觉,却能清楚听见外界的动静。这算什么?当初是他未济千方百计引我来,现在又要赶我走?还有,“老周的下场”又是什么意思?未济为何要杀了他?
与这绳索抗争许久后,我已精疲力竭。这东西邪门得很,越是挣扎反抗,它便勒得越紧;一旦松懈,它也随之放松些许,却始终维持着令人无法逃脱的禁锢状态。外界的两人一路沉默,连脚步声都轻若无声,更衬得心相这片白色虚空死寂得令人窒息。
“黑冥!蓝镇丘!”我对着死寂的虚空大喊,“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明明之前蓝镇丘能通过意念与我沟通,没道理此刻我做不到。然而任凭我如何嘶喊,那两人恍若未闻,依旧沉默前行。
难以忍受这无边的死寂,我像个疯子般开始自言自语,幻想着千百种折磨未济的法子。说到折磨,那该死的蜮鲶老妖又浮现在脑海,我在意念中将他千刀万剐了不知多少遍。
正当我沉浸于这种近乎病态的宣泄时,蓝苏苏的身影猛地闪过脑海——她与苏泠此刻应仍被困在镇妖塔的阵法中,沦为谢梓义复活的祭品。若她们真是王遗凰与谢梓义的骨肉,那从降生伊始,便注定是弃子,是谢梓义这冷血怪物登顶的垫脚石。
“不对……”我猛地顿住,一股寒意如毒蛇般窜上脊背!王遗凰能视亲生骨肉为弃子,那谢正风呢?谢梓义与谢梓仁,难道只是他攫取上古之力的媒介?!
从头至尾,王遗凰都未提及谢正风的最终结局。她只断言:谢正风不会死。可纵是天阶捉妖师,也难逃生老病死之劫。王遗凰究竟用了何种手段,令他得以不死不灭?
谢家能布下此等惊天棋局,其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是谁?
是那面具人吗?他在溶洞中曾言,我会明白这一切。可我究竟该明白什么?!
这种毫无头绪的深究令我再次陷入烦躁,而这股烦躁竟似带着某种邪恶的侵蚀力。就在它缓缓升腾之际,四周原本纯白的雾气,竟开始诡异地弥漫出丝丝缕缕的灰败之色!
我猛地掐断思绪,倒抽一口冷气!一股远比求知欲更强烈的危险警兆攫住了我——本能疯狂嘶吼:不能再想下去了!
“黑冥!蓝镇丘!你们俩别装聋作哑了行不行?!”我对着虚空怒吼,试图用这吼声驱散心底攀升的寒意,“我知道你们听得见!再没人陪我说话,我真要在这鬼地方把自己逼疯了!”
外界依旧沉默,但呼啸的风声陡然变得急促凌厉,架着我的两人呼吸也明显粗重急促起来。
“你们是在跟什么东西打吗?”我继续喋喋不休,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好歹弄出点动静让我听听啊……总比我一个人在这儿胡思乱想强……”
蓝镇丘终于憋不住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告饶:“小祖宗诶~求您消停会儿吧!虽说主要是黑冥大人带着您,可您一直在我脑子里念叨,害得老夫差点被那些鬼藤蔓缠住三回了!”
“你们……从一开始就都能听见?!”
蓝镇丘再无声息,显然正全力应对。倒是黑冥冷冷接口:“你那些‘折磨’未济大人的‘好主意’,若你能活着出去,我定会一字不差地转述给他。”
我浑身猛地一激灵,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下真是祸从口出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
未济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心相深处传来!我浑身骤然僵直,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屏住呼吸循声望去,骇然发现那声音的源头,竟是净心池冰封的池面之下!
冰封的池面之上,竟隐约映现出他的身影轮廓,他似乎正专注地凝视着某处。
“你……知道什么?”我几乎是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
“你只需再熬过今夜,”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诡异,“明日午时,便得自由。”
这话是什么意思?
未及细想,冰面上的影像骤然切换——白烁依旧被钉在那具黑漆木架上,皮毛黯淡无光。然而就在他闭眼佯装昏迷的刹那,眸底掠过的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暴露了他真实的状态远非表面那般糟糕。
心头一喜!这净心池竟成了窥视未济动向的窗口?是因他取走了我的劫蛛妖丹吗?虽不明其中关窍,但能窥见外界情形已是万幸。我立刻噤声,大气不敢出——若这池子真能传声,刚才那些“好主意”被他听去,以未济的性子,日后还不知要如何整治我。
影像中,未济闪射回到枯草原边缘的溪水畔,广袖一展,一道无形的结界以他为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开来。他面无表情地望向枯草原深处——那里,无数藤蔓正如活物般疯狂蠕动,目标明确地朝着北方,即黑冥带我逃离的方向,不断延伸、进逼。
他静立原地,直至枯草原的疯狂骚动彻底平息,才转身回到篝火旁,继续翻动那条早已焦黑如炭的蜮鲶。
夕阳的余晖染上他侧脸,平静之下似凝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跳跃的篝火映在他眼中,竟给那双惯常空洞的眸子,短暂地注入了几分生气。
天色彻底暗沉,皎洁月光逐渐倾泻大地。他终于停下动作,抬手,缓缓摘下了那副眼镜,仰首望向夜空。掌心托着劫蛛妖丹,竟开始缓缓引动月华,将其丝丝缕缕地纳入妖丹之中。
妖丹表面流转的莹白光芒,渐渐被一种不祥的血色浸染,其间更夹杂着细碎跳跃的火星。“还真是麻烦呢~”他低语一声,周身气息骤然内敛,那妖异的红光瞬间被尽数压回妖丹之内。他猛地攥紧拳头收回妖丹,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目光倏然转向——竟隔着心相,与我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蓝雪衣的雪花瞳已经让我惊叹不已,但未济此刻显露的双眼,才真正堪称绝无仅有——左眼漆黑如墨,深邃的瞳孔中,二十八星宿正循着玄奥轨迹缓缓流转;右眼则赤金如熔岩,一只浴火凤凰在熊熊烈焰中振翅,仿佛正在涅槃重生!
我正沉浸于这震撼奇景,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击中脑海——他那副看似普通的眼镜,竟是封印?!
“看够了没有?!”
未济冰冷厌弃的声音如刀锋般刺入心相!我猛地回神,发现他不知何时已重新戴好眼镜,正若无其事地继续翻烤那条蜮鲶。
“我……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慌忙辩解,“是净心池自己显现出来的!再说……”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他俩都不理我,我一个人困在这儿,胡思乱想都快疯了……”
明明错不在我,可不知为何,心底竟莫名涌上一阵心虚和畏惧。更何况……他明明发现了,也未阻止啊。
“天都黑了,你不睡觉么?”我生硬地转移话题,“这鱼都快烤成炭了。”
未济精准地甩给我一个白眼,指尖随意一弹,篝火上那条焦黑的蜮鲶瞬间恢复鲜活,仿佛从未被烤过。
虽吃惊于他的手段,我还是忍不住嘴欠:“反正你又不吃,烤它干嘛?不如睡觉去。”
未济面上冷峻的线条似乎微不可察地缓和了一丝。“既然无聊,”他声音平淡无波,“便看看月亮吧。”
话音落,净心池中的景象瞬间切换,映出夜空中那轮皎洁的圆月。
“谁要看月亮!”我脱口而出,“我要看你!”话一出口便觉失言,急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我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解解闷……”
画面纹丝未动,依旧定格在冷月之上。
我后背贴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怔怔望着净心池中那轮孤冷的月。“虽然不明白你为何执意支开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树皮,“……但还是谢谢你,至少我还能多活一会儿。”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等收了焚心蝶……你能保住苏泠吗?”
未济轻轻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是蓝苏苏?“
“两个都活着当然最好!”我立刻拔高音量,膝盖不自觉地向前顶了顶,“要是能让王遗凰轮回转世就更好了!这根本就是个天大的陷阱!她是无辜的,分明是谢正风那老东西布的局!”越说越激动,“那老东西现在指不定躲在哪个阴暗角落偷笑呢!等明日谢梓义塑身功成,他怕不是要翻天!”
“轮不了。”未济冰冷的声音打断我,字字如冰珠砸落,“王家的人……都是。”
我浑身剧震,猛地想要扑向净心池,却被能量绳索狠狠勒住,重重摔回树干上!“什么意思?!”喉咙阵阵发紧。
“收服王遗凰后,我沉睡了百年。”未济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时空传来,“醒来才发现……这一切虽系预谋,却亦是天命使然。”他停顿片刻,“幕后之人算准了时机……只为让王遗凰能取得无极琉璃塔中,未明尘所留的那道天道漏洞。”
“所以……”我心中莫名涌起一丝幸灾乐祸,“这算不算是你的失职?”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这家伙,原来也会犯错?
“失职?”未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深重的疲惫,“我倒情愿是失职。天尊降下一道天雷劈死我,反倒省心,省得处理这些麻烦事。”
我听得嘴角直抽抽:“你的意思是,天尊他老人家撒手不管,这事儿……莫非他也有份儿?”
话音未落,净心池中映出的那轮圆月之上,轰然劈下一道刺目霹雳!剧烈的震动让冰面“咔咔”作响,骇得我立刻死死抿紧嘴唇!
“呵~”未济随即发出一声冷笑,“你这张嘴早晚会害死你~”
我抿紧嘴唇,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明明……是他小气……”
后半句话硬生生被又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