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梅雨季黏腻得像块化不开的麦芽糖,林晚秋趴在酒店床上,听着空调滴水声数绵羊。凌晨两点,胃突然绞着疼起来,像被台生锈的缝纫机来回碾轧——她才想起,从早到晚只吃了块冷掉的三明治。
床头灯刚按亮,门铃就响了。陆沉舟站在门口,白衬衫领口沾着水痕,手里捧着个冒热气的保温杯:“前台借的电饭煲,水多米少,熬了半小时。”他推门进来时,袖口带起的风里混着小米的焦香,“别撑着,起来喝两口。”
瓷勺碰到牙的瞬间,林晚秋才发现自己在发抖。陆沉舟坐在床沿,保温杯垫着她常用的蝴蝶纹餐布——那是她上周落在他车里的。“大学时你总说我像老学究,”他吹凉勺子,递到她唇边,“可老学究会记得你吃粥时不爱拌糖,会在你熬夜画图时,往你马克杯里塞胖大海。”
粥液滑过食道的暖意漫上来,林晚秋盯着他镜片上的水雾。那年他肠胃炎住院,她蹲在病床前给他喂白粥,勺子碰着瓷碗发出清脆的响。此刻他的指尖擦过她嘴角的粥渍,指腹的茧子磨得皮肤发痒——和当年她替他拆线时,捏住镊子的手感一模一样。
“胃药在我西装内袋,”陆沉舟突然开口,视线落在她蜷起的膝盖上,“早上看你把药盒扔进垃圾桶,以为自己能扛?”他掏出铝箔板,药片在掌心码成小塔,“李阿姨说,你爸当年胃疼时,总偷偷把胃药藏在缝纫机抽屉最下层——你这点倔强,倒像是从木梁里长出来的。”
雨声突然变大,拍打在酒店的玻璃幕墙上。林晚秋接过药片,发现是她常用的国产老牌子,而不是陆沉舟平时吃的进口药。“前台没有,我跑了三条街才找到。”他摸了摸鼻尖,耳尖在壁灯下泛着粉,“便利店老板说,这药的包装像八九十年代的缝纫机说明书,我就想……你可能喜欢。”
瓷勺碰着保温杯发出轻响,林晚秋突然想起,陆沉舟的行李箱里永远装着便携药盒,分门别类标着“晚秋过敏日”“胃药备用”。此刻他的白衬衫皱巴巴的,领口还沾着她刚才蹭到的粥渍,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安心——就像面料市场的老缝纫机,只要皮带轮还在转,就没有缝补不好的日子。
“沉舟,”她突然开口,胃里的暖意漫到眼眶,“大学时你替我搬缝纫机,摔在台阶上的疤,还在吗?”陆沉舟的手指顿在保温杯盖上,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在,”他卷起右裤腿,膝盖内侧的淡褐色疤痕在灯光下显形,“和你的后腰疤,刚好隔着心脏的距离。”
雨声渐歇时,保温杯里的粥见了底。陆沉舟收拾餐布时,不小心碰倒了她的帆布包,里面掉出个旧笔记本——2015年的日程本,扉页贴着他毕业照的边角料,旁边写着“沉舟今天答辩,雪松香水别喷太多”。他望着字迹发怔,指腹划过纸面:“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紧张时会喷过量香水。”
酒店的夜灯在他侧脸投下阴影,林晚秋看着他收拾药盒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场胃病不是意外,是时光打的绳结——让她看见他藏在西装下的温柔,看见那些被彼此偷偷收藏的、关于疼痛与关怀的细枝末节。就像此刻握在掌心的保温杯,外壳是冷的,里面却煨着十年未凉的热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