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灯下漫笔》

夜又深了。桌上那盏昏灯,照例吐出些黄晕的光,在纸上游移不定,恰如我此时的心思。

窗外偶有车马声,轧轧地碾过石板路,又远了。这声音每使我记起那人的脚步——轻而稳,像秋叶落在水上,不惊波澜,却总在我心头荡开涟漪。

思念这东西,向来是极古怪的。分明是活生生的人,偏要在脑中化作影子;分明是暖的,却教人手脚冰凉。我有时疑心,这大约是一种病罢——既无药石可医,亦无人肯医,只得由它在血脉里生根,在骨缝里发芽,最后连魂灵也啃噬尽了。

桌上的信纸已摊了三日,墨也研了又干。每每提笔,便觉得满腹言语都成了渣滓,写出来怕污了那人的眼。横竖不过是些“近来如何““天寒添衣“之类的废话,倒不如不写。

然而终究是要写的。

人若思念成疾,纵使铁石心肠,也会变成檐下的冰棱子——看似尖锐,太阳一照,便滴滴答答地软了。

灯油将尽,光愈发地暗了。我揉了揉眼,忽见玻璃窗上映着自己的脸——竟与那人有三分相似。原来思念久了,连相貌也会被它偷偷篡改。

罢,不如睡去。或许梦里能见一见那笑容,比灯亮些。

——夜半灯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