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楔对着拥挤的街道大大吸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城市里的空气让我更加喜欢！”
刚下巴车，楔就不顾场合地对着空气张开怀抱，周围的人们纷纷用怪异的眼光打量他们。
南象不习惯过多的目光，迈开步子走远，但是楔很快又追了上了。
“真是好久没回来了！南象！我们先去Mid-Melancholy放松一下怎么样！”
楔的嗓门总是很大，说话时总会让别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们。
“去那种地方心情只会更加压抑吧……”南象不愿去。
“哎！去吧去吧！”楔拉着南象走，他也算是南象的监督者，有时候得拿出一点长辈的架势来，“总是一个人闷在小屋子里有什么意思！要多出门交际！交际！”
楔的力气很大，半扯半推着南象，两人很快到了一家僻静的地下酒吧。
破旧又潮湿的台阶下，打开门，入眼就是各种沧桑的大叔们端着酒杯咕咕地往喉咙里灌酒，一股颓废又沮丧的气氛扑面而来。
Mid-Melancholy是一家聚集了各种中年惆怅男人们的酒吧，店名带着中年忧郁的意思，平日里就是各种中年大叔互相诉苦和吐槽，偶尔吹吹牛皮的场所。
南象之前来过一次，那一次是他和楔的第一次见面，也是作为搭档的见面会。
“你的年纪应该离还中年远着吧……”南象吐槽了一句，楔目前35岁，只是嘴巴周围那块打理得并不整齐的胡渣，让他的年龄看上去多了5岁，但即便如此，他也比眼前这群真正的中年大叔们要年轻许多。
更不用说自己还算是21岁的青年了，他们俩在这里总有一种蟑螂闯进了老鼠窝的错觉。
“哎，可是我的心已经是一颗中年大叔的心了……”楔的手耷拉在南象的肩上，“至于你，南象，我感觉你眼神中的沧桑都有七八十了，确实不太适合这里……”
南象眼神中的郁色又加深了几分，显得更加呆滞和空洞。
“呦！楔！好久不见！这是去哪发财了！”一个酒客侧过身看过来，招呼道。
“哈！别说笑了！谁发财了还会来这里啊！”楔说的话很不客气，但在这里最平常不过。
“哈哈哈！”众人笑了起来，店里的惆怅气氛却反倒浓郁了几分。
“白叔！”楔拉着南象往吧台上一坐，对着脸上一直保持微笑的白发老汉喊道，“老白干！”
白叔穿着西装，年龄大概有七十左右，面容慈祥，为人也很温厚。
白叔给楔倒了杯白酒，又看向南象。
“少年，我们这里只有柠檬水。”老汉的眼神中带着抱歉，他这里不提供除酒以外的饮料，就是柠檬水，也从没有写在菜单上。
“哈哈哈哈！”楔的笑声很大，一边笑一边拍着南象的肩膀，“白叔！这家伙早成年了！别看他一副娃娃脸的小鬼样！身体里的小人说不定和你一样大勒！”
“请给我一杯柠檬水，谢谢。”南象没有在意楔的调笑。他们在一起搭档了快三年了，他已经有些习惯了楔的大大咧咧。
白叔给南象做了杯柠檬水，又转回原位开始擦洗杯子。那些杯子其实很干净，但他一有空闲就会擦拭他们。
楔端起酒杯咕噜咕噜大口往嘴里倒，他的酒量很好，56度的白酒像是水一样灌进他的喉咙。
南象抿了口柠檬水，耳边各种吐槽调侃吹牛八卦的声音也重新大了起来。
“你别喝太多，等会我们还要回总局。”南象看着楔不一会儿就把一杯酒倒进了肚子里，担心他等会儿出不了这门。
“醉不了！”楔兴致很高，“这点酒算什么！白叔！再来一杯！”
这时，别桌突然传来一句感叹，“唉，我还是更喜欢从前那个时候！”
那人50多岁的模样，经历了世界快速变化发展的四十年，也曾经在被称为“旧世纪”的时代生活着。
这话一出来，引出了不少人的共鸣，纷纷叹息了起来。
“哎！老莫！说说那个旧世纪！”有年纪稍小的好奇道，“当时我才刚出生，那时候的事情早记不得了！”
“豁！说出来羡慕死你！”老莫从兜里掏出手机，高举着摇晃道，“那个时候就那么一个小手机，里面就有全世界所有的信息和娱乐。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就是让你在一个小黑屋里待一辈子，只要有它陪着，你都能一直乐到死！”
“哎！这我好像有点印象！”年纪稍轻的回忆道，“那时候我调皮，总是抱着我妈的手机玩，玩的什么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我抱着手机不肯撒手，然后被我老爹一顿一顿打！”
“呵！就你那小屁孩的年纪知道什么叫做网络的乐趣，什么叫做游戏的乐趣！”老莫感叹道，“你不懂！你不懂！”
“你们不懂！你们不懂！”这时周围年纪大的都附和道，言语中既有骄傲得意，又有无尽的落寞。
“嗨！你们说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消失！”老莫又气愤道，“倒是挖煤挖矿这种事干了几百年了还要继续干！”
老莫是个煤矿工人，每次来酒吧时手上总有擦不干净的黑痕，“我就纳闷了！现在谁还用煤炭啊！连电都不用了！谁还用煤炭啊！”
“哎！老莫，电还是用的！”有人纠正道。
“哪里用电了？现在连根电线都见不着？”老莫摇了摇手机，又指了指天花板上的灯道，“这些个东西现在不都是不用电的吗？自己就会发光发亮！怕是等我死了它们也还会继续亮着！”
“无线电！这是无线电！”那人解释道，“现在都是用无线电！不用电线了！那东西危险的紧！要是人碰到就会被电死！”
“哼！从前到处都是电线！也没见几个人被电死！”另有一个大汉抱怨道。“倒是如今不就有种莫名其妙的怪病，说不定就是这个什么无线电害的！我现在59岁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听说现在人均寿命只有60了！以前可是80！80！”
他越说越生气，那机械义肢踏在地面上吭吭作响，过了一会儿他又冷静下来，颓丧道，“死了也好，这样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还不如死了算了！”
那人沉默了，老莫又重新摇着手机说起来，“哎你们说，为什么这东西现在变得跟废铁一样！”
“说是为了身心健康来着，”一人回答道，“他们说虚拟世界有害身心健康。反正我不信！”
“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么扯的原因！”一人反驳道，“是因为AI！你们知道AI是什么吧！”
“AI？谁会不知道AI！这手机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跳出来喊‘救命’‘救命’的那个家伙，不就是AI！”有人吐槽道，“也不知道它是个什么东西？关又关不掉！烦死个人！”
“对！就是那东西！”那人解释道，“就是那个AI！据说它有了意识！能跟人一样思考一样有了思想！”
“这怎么可能！”老莫惊讶道，“你说那个东西是个人！”
“不是人！是和人一样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意识！会跟人一样想要活下去！”
“这跟手机这事有什么关系！”老莫不解。
“有关！”那人神秘兮兮道，“据说现在AI就被关在某个地方，我们手机上时不时跳出的那个家伙就是它偶尔逃了出来在求救！”
“豁！”老莫把手机一抛，显然有些被吓到了。
“没关系！它出不来！我们现在的手机用的都是上世纪的芯片，根本带不动那家伙！它要真跑到你手机上了！你的手机肯定立马就烧了！”
“原来是这样！”老莫心有余悸道，AI这东西他早知道，在四十年前就被各种吹嘘，之后又销声匿迹了，他还以为是因为没发展起来，原来竟是产生了意识。
“那东西真的跟人一样了？”老莫还是有些怀疑。
“那当然！而且比人厉害多了！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这么怕它！”那人又道，“据说现在还有不少机构在各处收集流落在外的芯片来销毁，现在黑市上一块10年代的芯片能卖出上万元的价格呢！”
老莫想到自己曾经将没用了的电脑高价卖给收破烂的，那时他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毕竟那时家里连一个插座都没有，谁还要电脑呢？想不到竟是这么个原因。
酒吧外，楔又点上了一支烟，对着远处最高大的建筑吐着烟雾。
那是“超级电塔”，可以给一个城市提供无线电力能源。
而在它旁边圆圆胖胖的那个建筑，就是“超级服务器”，如今的电子设备终端只保留了通讯功能，其他一切运算过程都是在超级服务器之中进行的。
这个时代的各个事物都在不断地聚集，慢慢变得比任何事物都要稳固，最后会同金字塔一样成为历史上不变的奇观。
“走吧。南象。该回总局了。”
楔对着苍蓝的天空吐了一口烟雾，将手里的烟蒂丢在地上碾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