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掌嘴之罚

永徽十八年,四月初一,辰时。

姜明玥跪在正厅中央,膝下的青砖透着寒气。柳如云端坐在太师椅上,指尖绕着翡翠佛珠,每颗珠子上都刻着“女戒”二字,像是无数小针,扎得姜明玥眼眶发烫。

“你倒是说话啊!”姜晚棠拍桌而起,簪子上的珍珠摇摇欲坠,“昨夜密道的事,是不是你告诉长公主的?”

姜明玥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指尖,袖中藏着许知微今早塞来的铁块——那是从兵器库顺来的箭头,上面刻着并蒂莲标记,此刻正硌着掌心,提醒她此刻的每句话都可能致命。

“嫡姐误会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昨夜我一直在房里抄经,知微可以作证……”

“作证?”柳如云忽然冷笑,挥手示意护院,“把那贱丫头带上来!”

许知微被推搡着跪下时,姜明玥瞥见她后颈的金疮药被蹭掉了,露出下面新结的痂——那是昨夜密道里为自己挡弩箭留下的。她袖口沾着草屑,显然是从后园翻墙进来的,怀里还鼓鼓囊囊的,不知藏了什么。

“说!”柳如云猛地拍桌,佛珠散落一地,“昨夜你和三小姐去哪儿了?”

许知微抬眸,目光扫过姜振国紧绷的下颌,又落在沈砚之身上——他今日穿了身藏青色官服,腰间玉佩换成了许知微的铜哨,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回夫人,”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银针,“昨夜三小姐身子不适,奴婢去后园摘了些薄荷叶,路过假山时……”她故意顿住,从怀里掏出个纸团,“捡到这个。”

姜晚棠脸色骤变:“那是……”

“是嫡小姐的诗稿。”许知微展开纸团,上面墨迹未干,写着“并蒂莲开映画堂,金戈铁马梦魂长”,“奴婢愚钝,不知嫡小姐为何要写‘金戈铁马’?难道和父亲书房的兵器图……”

“住口!”姜振国猛地站起,椅子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不过是丫头胡言乱语,夫人何必跟她们计较……”

“老爷慌什么?”沈砚之忽然开口,指尖摩挲着铜哨,“既然许姑娘捡到诗稿,不如请长公主殿下一同鉴赏,毕竟……”他瞥了眼柳如云,“瑞和香的事,殿下还没彻查清楚呢。”

柳如云的脸瞬间惨白。姜明玥攥紧袖口的箭头,感受着许知微的目光——这丫头果然算准了一切:用姜晚棠的诗稿牵扯出兵器图,再用长公主的威慑力逼姜振国露出马脚。

“母亲,”姜明玥忽然抬头,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女儿昨夜确实去了密道,还发现了父亲私藏的兵器……”

“姜明玥!”姜振国怒吼,指尖颤抖着指向她,“你竟敢……”

“我竟敢什么?”姜明玥站起身,荆钗在晨光中泛着冷光,“私藏前朝兵器,勾结余党谋反?父亲,您以为那些刻着并蒂莲的刀剑,能瞒过朝廷的眼睛?”

厅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许知微趁机将铁块悄悄塞给沈砚之,用只有三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箭头铸于永徽十年,与沈大人查到的沉船年份吻合。”

沈砚之挑眉,指尖摩挲着箭头刻痕:“许姑娘果然好记性。”

“比不上沈大人的算计。”许知微低声回怼,却在袖中握紧了沈砚之的玉佩——那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借我们的手查案,又借我们的口定罪,大人好手段。”

沈砚之轻笑,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长公主的仪仗声。姜振国踉跄着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博古架,瓷器碎裂声中,露出暗格里的虎符残片——与沈砚之的半块严丝合缝。

“姜振国,你还有什么可说?”长公主踏入正厅,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落在姜明玥身上,“明玥,你做得好。”

姜明玥福了福身,却在长公主靠近时,瞥见她袖口露出的刺青——一朵并蒂莲,与兵器库的标记一模一样。她指尖微颤,忽然想起许知微账本里的疑点:长公主为何急于彻查姜府?难道她才是……

“殿下,”沈砚之忽然呈上箭头和虎符,“这些证物显示,姜府与前朝余党勾结,意图谋反。”

“谋反?”柳如云忽然尖笑,“沈推官怕是忘了,虎符残片可是皇室之物,我家老爷如何……”

“因为有人想让他背锅。”许知微忽然开口,从怀里掏出本血书,“这是昨夜在密道捡到的,上面写着‘谢云澜后人亲启’——姜振国不过是个棋子,真正的棋手……”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姜振国忽然抽出腰间的匕首,朝着姜明玥刺来。许知微猛地扑过去,匕首擦着她的肩膀刺入姜明玥的衣袖,两人一起滚落在地。

“姑娘!”许知微声音发颤,伸手按住姜明玥的伤口,却发现她袖中藏着块铁板——正是昨夜从兵器库拿的护心镜。

姜明玥冲她眨眨眼,用只有两人能懂的暗号比划出“安全”手势。许知微忽然想起今早替她整理衣襟时,故意将护心镜缝在袖口,果然派上了用场。

“拿下!”长公主挥手,羽林卫瞬间控制住姜振国。沈砚之蹲下身,替许知微包扎伤口,指尖擦过她腕间红绳:“许姑娘,下次冒险,记得带点暗器。”

“要你管。”许知微别过脸,却在他替自己系绷带时,闻到袖口淡淡的桂花香——是她今早擦的桂花膏,不知何时沾到了他身上。

姜明玥望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前世刑场,许知微也是这样护着自己,直到最后一刻。她摸向荆钗,钗头的并蒂莲纹路在晨光中清晰可见,忽然明白长公主为何如此信任自己——因为她们都戴着“并蒂莲”的标记,都是谢云澜的后人。

“明玥,”长公主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从今日起,你便是尚仪局女官,协助本宫推行女子新政。至于姜府……”她瞥了眼姜振国,“抄家,兵器充公。”

姜明玥跪下谢恩时,瞥见许知微正用算盘计算羽林卫的人数——这丫头永远在算账,算敌人的弱点,算盟友的价值,也算着她们离自由还有多远。

厅外,春雨渐歇。

许知微扶着姜明玥走出正厅,袖中掉出块芝麻糖,摔成两半。沈砚之弯腰捡起,忽然轻笑:“许姑娘的糖,总是分给别人。”

“要你管。”许知微抢过糖块,却不小心蹭到他指尖,“沈大人的伤,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沈砚之挑眉,露出袖口的齿痕——那是昨夜密道里,许知微为了逼他交出图纸,狠狠咬上去的。他忽然凑近她耳边,低声道:“许知微,你账本里的‘沈砚之死账’,何时能勾销?”

“永远不能。”许知微后退半步,却发现姜明玥正望着自己,眼底带着笑意。她耳尖发烫,忽然想起账本里的空白页,早就偷偷写好了一行字:沈砚之,风险系数……零颗星。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