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毕业（2）

比斯克机械学院，这座坐落在比斯克帝国市中心的古老学府，自创立以来便只向贵族子弟敞开大门。这里培养的不仅是机械师，更是未来各大权力机关的重要支柱。

今天，又到了一年一度毕业的日子。

学院的广场上，校旗在风中飘扬，身着黑金镶边学袍的少年少女们互相拥抱，交换着毕业的祝福。他们或激动，或依依不舍，但更多的是对于即将展开的光明前途的雀跃。

而诺林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艾琳，即便在这严寒的极地，她的笑容也像阳光般温暖。

艾琳是来自贵族家庭的女学员，格兰特家族的继承人之一，她一头浅金色卷发，在午后阳光下仿佛镀了一层柔光，身上挂着家族的白银胸针——那是赫赫有名的“格兰特家族”的标志。

他和艾琳只是同学，过去的几年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但这个明媚的女孩总是那么的引人注目。

似乎察觉到诺林的目光，艾琳微笑着对诺林挥了挥手。

“诺林，”艾琳笑着开口，声音如同银铃般清脆，“毕业了，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我们也算是一起度过了这么多年的同学时光了。”

诺林抬起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摇了摇头：“谢谢你，艾琳。我晚上家里还有些事要回去处理。”

艾琳看了看他，眼中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情感闪过，但她并未再多说什么，轻轻地点了点头，向他告别后继续融入周围的同学们。

毕业典礼开始了，学院长老们一一登台，发表着典礼讲话。台下的学员们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对这些传统的讲辞已经习以为常。

“各位同学，今天你们将迈出这座学府的大门，前方等待着你们的是无尽的机遇和挑战。你们即将迎来人生的新篇章，记住，身为比斯克机械学院的学子，你们的责任不仅仅是成为一名技艺高超的机械师，更是成为社会的栋梁，为国家的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台上的声音渐渐模糊，诺林的思绪却漂移到远处。虽然这座学院培养了无数才俊，但他并没有因为毕业而感到特别激动。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开始。

与台上讲述着宏大理想的长老不同，诺林知道自己所要走的路并不需要那样的高远抱负。他更倾向于做一个普通的机械师，修理那些需要被修复的机器，过上平静的生活。这份安宁，才是他所追求的。

随着学院悠长的钟声响起，同学们依次上前领取毕业徽章。

在广场另一侧，比斯克帝国各个权力机关的使节们正低声交谈，手里握着一封封烫金的推荐信。

几乎所有人，艾琳、丹尼尔，哪怕是成绩并不出众的其他学员，凭借他们不俗的家世和背景，都早已被各大机构预订。

丹尼尔拿着自己的推荐信走到了诺林身边，随手晃了晃：

“北境防务局，直接录用，我可不想毕业以后天天蹲在船厂里修破船。”

他说着，语气中带着难掩的喜悦，然后撒着欢去打听其他人的去向。

没过多久他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你知道那个艾琳吗，她居然拿到了去王室工程院进修的资格，这可不是光靠家族的推荐信就能进去的地方，那里培养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以后能在帝国长老院里有一席之地的人！”丹尼尔愤愤不平地对诺林说。

诺林原本对这些并不关心，但看着远处那个自信耀眼的女孩，心中还是涌起一丝苦涩。

他没有推荐信，没有特别的安排。

但他并不在意。他本来也没打算进入权力体系，只想在城市南区租个小铺子，老老实实修机械，靠手艺谋生。

他喜欢这种简单、可掌控的生活，不必为了谁的命令去奔波，不必把自己卷进那些无休止的斗争里。

丹尼尔看着诺林空空如也的双手，忽然意识到自己该说些什么安慰一下没有拿到推荐信的诺林。

“不打算去更好的平台试试吗，你明明成绩很优秀。”丹尼尔拍了拍诺林的肩膀。

诺林笑了笑，眼里没有失落，只有坚定。

“不必了，我有我自己的路。”

丹尼尔叹了口气。

典礼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未来已在他们眼前展开，璀璨而广阔。

丹尼尔和同学们前往酒吧庆祝，诺林则独自一人穿过人群，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玛莎正在厨房里忙碌，火炉上煮着一锅热腾腾的汤，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诺林推开门，迎接他的是玛莎温暖的笑容。

“回来啦！”玛莎笑着迎上来，拍了拍诺林的背，“怎么样，今天风光吧？”

诺林笑着摇摇头，脱下礼服搭在椅背上。

“没什么风光的，就是毕业了而已。”

玛莎将热腾腾的蔬菜汤和新烤的面包端上餐桌，甚至还有一锅炖牛肉，诺林很是感动，看来她为了庆祝诺林的毕业准备了很多。

“快来，趁热吃。”玛莎笑着招呼。

诺林坐下，拿起汤匙喝了一口汤，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身体里的些许疲惫。家里的味道，总是让人放松。

玛莎夹了一块牛肉到诺林碗里，轻声问道：“今天，怎么样？毕业典礼顺利吗？”

诺林咀嚼了一下，点点头：“典礼挺正式的，院长讲了些老生常谈的话，丹尼尔也拿到了推荐信，应该很快就要去工作了。”

玛莎顿了一下，试探着问：“你呢？有人给你推荐吗？”

诺林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平静：“我没打算进那些机关单位。那些地方...不适合我。我想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哪怕是个普通的机械工，只要踏实努力，总能有一片自己的地方。”

玛莎低下头，用餐刀轻轻地切着面包，声音有点发闷：“诺林，有时候，没有背景，单靠本事，也不一定够……”

诺林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担忧，他伸手按了按玛莎的手背，轻声道：“别担心。我从小打理那些破旧的机械，连最难修的传动器都能拆了重装。到哪儿，我都能靠自己活下去。”

玛莎抬起头，看着诺林那双清澈的眼睛，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心疼。她知道，诺林和那些一出生就被安排好人生的人不一样，他注定要靠自己一步步走出一条路。

晚餐的气氛慢慢放松下来，玛莎给诺林又添了些汤，两人继续聊着学校里的趣事，诺林说起丹尼尔那次把试验室弄得天翻地覆，又讲到艾琳在毕业典礼上不小心踩了院长一脚，两人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就在这温馨的时刻，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玛莎和诺林对视了一眼，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这么晚，会是谁？”玛莎低声问。

敲门声又响了几下，比刚才更加急促而沉稳。

诺林走到门口，深吸一口气，拧开了门锁。

门外站着两名穿着黑色军装的人。制服剪裁笔挺，军帽压得很低，胸口绣着银色的徽章，一眼就能看出是军方的人。他们神情严肃，身后不远处还停着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黑色蒸汽马车。

为首的一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他朝诺林微微点头，声音低沉而干练：

“诺林·莱特？”

诺林警惕地点了点头：“我是。”

军官从怀里取出一份封着红色封蜡的文件，递到他面前。

“奉北方舰队司令部命令，现正式聘请你加入北方舰队机械部门，担任实习机械师。详细任命书和安排在文件内，请即刻签收并准备报到。”

诺林一时怔住了。他看着眼前的聘书，又抬头看看军官，眉头微微蹙起。

“为什么是我？”他下意识问出声，“我没申请，也没人推荐我。”

军官的表情丝毫未变，似乎对这种质问早有预料。他只是简短回答：“这是上级的直接决定。你的技能和成绩早已在舰队内部评估通过。”

“……我可以拒绝吗？”诺林又问。

军官微微一笑，但那笑意里没有温度：

“当然可以。不过拒绝者将在三年内被列入‘机械工程排斥名单’，在帝国境内的各大工坊、机关、铁路局、船厂，都不予录用。”

诺林心里一沉，他没想到拒绝的代价会这么大。

军官见他沉默，又缓缓加了一句：

“另外，有关你父母的事情，舰队内部也掌握了一部分信息。如果你加入，将有机会进一步了解情况。”

诺林的心脏猛地一缩。

玛莎站在餐厅门口，脸色苍白，捏着围裙的手在微微发抖。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痛苦的眼神看着诺林。

诺林低头盯着手中的聘书，脑海中飞快翻滚着过往的画面——父亲临走前沉重的眼神，母亲夜里偷偷擦拭的泪水，还有那句他曾经没弄明白的话：

“诺林，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

他知道，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诺林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直视那位军官，声音平静但坚定：

“我接受聘任。”

军官点了点头，从厚重的制服内侧掏出一块做工粗犷的怀表，看了看时间。

“今晚收拾行李，明早六点，奥斯陆南火车站集合。我们将乘坐蒸汽列车‘银鹰号’出发，终点是北方舰队基地。请你务必按时到达。”

说完，军官行了个礼，转身与副官一同踏着厚重的皮靴离开，黑色蒸汽马车冒着滚滚白烟，缓缓驶入远处灰蒙蒙的夜色中。

屋里只剩下诺林和玛莎。

玛莎走过来，颤抖着手抚摸他的头发，眼眶有些泛红。

“诺林……真的要去吗？”

诺林轻轻点头：“这是我唯一能查到他们消息的机会了。”

玛莎咬了咬嘴唇，把早已冷掉的炖肉端到桌上，强挤出一丝笑容：

“那今晚多吃点吧。等到了军队里，怕是没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诺林默默拉开椅子坐下，心中一片沉重。但在玛莎温柔又坚强的目光中，他又慢慢稳住了心神。

一顿朴素又温暖的晚餐后，诺林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默默收拾着工具箱和笔记本。桌上那盏老旧的煤气灯，发出微微的嘶嘶声，像在为他即将踏上的道路低声祈祷。

窗外，一阵远处钟楼敲响了午夜的钟声。

诺林合上背包，握紧拳头，眼中闪烁着炽热又坚定的光芒。

无论北方舰队隐藏着什么，他都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