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完颜的茶杯套已经织好了,但是他一直没有跟她要。想必是他随口提出的,并未放在心上。而小麦却像领了圣旨一般,忙不迭地去赶工。小麦犹豫着要不要丢掉,但是丢掉了又觉得可惜。又想着要不要卖掉,又不知去哪里麦。小麦有一次逛夜市,看见有一排摊位在卖小饰品,头饰,耳饰,手饰,小小的,虽然材质一般,但是因造型灵活多变,受到青睐。小麦又看了看其他摊位,还有些手工作品,多是竹编的篮子,小动物之类,她灵机一动,自己针织的那些布偶连同那几个茶杯套、茶杯垫以及包包是不是也可以拿出来卖呢。想到这内心一阵激动,仿佛自己马上就要发财了一样,内心的小火苗呼啦啦地往脸上扑。
一个小伙子看着她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便问道:“美女,要吃点什么,章鱼丸子,来一份儿?很好吃的。”
“哦,不了。”小麦摆摆手,又径直向前走去。没走几步,又折了回来,走到摊位前,对他说道:“我要一份儿,小份儿的。”
“好,稍等。”他熟练的翻着丸子,直至金黄,捞出来放在纸盒里,撒上配料和番茄酱。
“在这吃还是带走?”
“在这吃。”小麦接过来尝了一口,问道:“很好吃,你们这没开多久吧?”
“没多久,才两个月。”小伙个子很高,微胖,看上去很憨厚,说话也爽直。
“这里的摊位贵不贵?好不好租呀?”小麦试探性地问道。
“我是别人转租给我的,摊位费有点贵的,不过客流量还不错,目前为止还是盈利状态,虽然不多。”小伙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两排牙齿。
“你是找谁转租的?”小麦看到一丝希望,连忙追问道。
“你也要租吗?他还有个摊位,就这,我旁边。”小伙向左转了一下头,示意道。
“那太好了,你能帮我问问吗?”小麦问道。
“可以啊,不过你可要想好了,不要一时头脑发热。”
“我想好了,没有意外的话,我每天晚上都在的。”
“那好,我帮你问问。”小伙语气充满真诚和热情。
“那有劳你了,留你一个微信吧。”小麦还没说完,小伙便递过来一个二维码,小麦扫了码,加了他微信,方又说了感谢的话才离开。
她刚到家门口,就收到了小伙的微信,他说转租事宜可以面谈了。
看到这个好消息,小麦高兴地差点跳起来,看来新的赚钱机会有着落了。
当诗人听说她要去摆摊时,说道:“小麦,不如你来我这边工作,我们出版社也正在招人。”
小麦摇头拒绝了。
“为什么?你不喜欢?”诗人问道。
小麦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还不认识你。”
“你可以认识我,我找个周末,去你那。”
小麦一听说他要来,慌地说道:“别,别来,千万别来。”
“为什么?你就打算让我一直存在你的想象中?”
“是的,这样更安全。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结识了你,你陪伴我度过了艰难的时刻。相见不如怀念,我怕我见了你你是另外一个样子,我也怕你见了我我是另外一个样子。彼此都接受不了,不还如不见。”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你刚才说我见过你最无助的样子,我想说的是,你也见过我最糟糕的状态,我们彼此彼此。”
“说的是,你来或者不来我这里,我都在这里,你见或者不见我,我都在这里。见与不见,没有什么分别。就算以后你再也不联系我了,我依然会永远记得你。”小麦道。
“为什么永不联络?不会的。”诗人道:“我不会,你也不会。”
小麦望着他真诚的表情,努力复刻他年轻时的样子。忽然觉得,那时的他好遥远。
小麦继而心想,他说他我们心通,假如他知道我负债几十万,就不会这样想了吧。想到这,又换了心境,转而说道:“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嘛?”
“好是好,但是总不能沉浸在柏拉图的理想国里。我是真的想见你的。”
“可是我不想见你。”小麦道。
“为什么?”
“除了我的客户,我谁都不想见。”
“那我当你客户。”诗人话音未落,便觉得自己说的很是不妥。
“千万别,我希望你能活到120岁。”小麦道。
“120岁太久了。”诗人道。
“久吗?我活100岁,你活120岁,我们可以同时死哎。”小麦笑道。
“好,我等你变老。”诗人道,就好像一口酒,他先干为敬一样。
小麦跟摊主的谈判很顺利,很快就签了合同。第一天摆摊的时候,她把新的旧的总共二十几个针织玩偶摆放整齐,那些玩偶大多是可爱的动物造型,也有包包,围巾,原本打算送完颜的那套茶具套和茶杯垫也带来了,但是一晚上无人问津。看着小麦落寞的样子,小伙安慰她道:“我这里还有剩下的章鱼丸子,一起吃了吧。”
说着,便一个个捡到纸盒里,撒上配料和番茄酱递给她。
小麦吃了几颗,道:“我还不知你的名字,怎么称呼你呢?”
“我朋友叫我大刘,你也叫我大刘好了。”
他看起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人又高高大大的,确实符合大这个字。便说道:“那叫你大刘哥好了,我叫小麦。”
章鱼丸子带来的饱腹感使得小麦一无所获的惆怅感消散了,但是她还是看着提不起精神来。
“你明天还来吗?”大刘小心试探着问道。
“还来,我明天要带钩针和毛线过来。”小麦道。
大刘听说她还继续来,紧张着的心随即放松下来,咧开嘴说道:“好好。”
第二天,小麦的摊位停留的人比以往多了,不过大多数人都是看看,问问,并非真的想买。没人来的时候,小麦就坐在一旁钩玩偶。一位女顾客来到摊位前,拿起杯垫,连连称赞,她问小麦:“多少钱?”
“哎呀,是你呀。”女顾客露出惊讶的表情。
小麦这才注意到,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女士。
小麦很是羞涩,但又躲闪不及,红着脸解释道:“我是业余时间来摆摊的。”
林女士一眼望见她的窘态,笑问道:“这些都是你编织的吗?很漂亮别致。”
“对,是我手工做的,杯垫要是你喜欢的话,你拿走好了。”小麦道。
“多少钱?”林女士又问。
“不要钱,送你了。”小麦说。
“那可不行,这都是你一针一线织出来的,怎能免费呢。如果你不好要价,我转你100好了。”说着掏出手机就扫码支付了。
接着,她又问:“你会不会织宝可梦玩偶呀?”
小麦放下针线,说道:“这个没有,不过你要想要的话,我可以给织出来。”小麦正奇怪她这么大算数怎么会喜欢小朋友的东西。又听林女士解释道:“麻烦你了,给我女儿。她从小就喜欢宝可梦,我只要看到有相关的,都会买给她。”
“我大概知道了,我还从来没有编织过,不过可以试一试。”想着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儿怀抱着一堆玩偶的样子,小麦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那拜托你了,小麦。”林女士道。
“等我织好了,我给您送过去,不过可能不是很快,我需要准备一下材料。”小麦道。
“好好,不急。”林女士爽快地说。她又望了望小麦边上的大刘,看见他正在一旁煎烤丸子,便说:“给我来一份儿,小份儿的,要带走。”
“好咧,稍等。”大刘熟练地拿出纸盒,一一分装好递给她。
林女士跟小麦告别后,径直向一侧走去,小麦望着她笔直消瘦的背影,问大刘:“你看她像生病的人吗?”
“不像,不过我看她长得跟你倒是有几分相像,刚才她走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你妈妈过来找你了。”
“是吗?”小麦再看她时,她已经不在视线之内了。
小麦收摊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住处,她刚推开门就接到了诗人的电话,她也顾不得饥肠辘辘,便迅速接起了电话。
诗人手中捏着一根烟,似有心事的样子。
“前妻又来看我了,做了饭,还给打扫了房间。”他说。
“她想跟你复合?”小麦问道。
“我不想。”诗人道。
“为什么?她长得漂亮,人又勤快,对你也很上心,除了爱花钱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小麦道。
“这都不是我想要的。”诗人道。
“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非要把自己置于悲凉孤独的境地,何苦呢?”小麦道。
“我要写作了。”诗人说。
这次是他主动挂了小麦的电话。
处理完沈岩的后事,完颜打算带沈凡姝出去散散心。这次他遵从了她的意见,去新西兰。
她俩一个人定了机票,一个人定了酒店。
沈凡姝一心向往着去卡德罗纳滑雪,而完颜则更倾心于福克斯冰川。
“不然我们两个都去,反正也就是多两天的假期而已。”沈凡姝说。
在完颜看来,这不仅仅是两天假期,还意味着要去尝试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不过看到沈凡姝一再坚持,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下来。
沈凡姝显然是滑雪高手,她熟练穿好滑雪服,并且安全措施做的也很到位,相比之下,完颜就显得外行了,虽然有几次滑雪的经验,但连业余滑雪者也算不上。他像一只受了伤的硕大企鹅,笨拙地摇摇摆摆地滑向前,沈凡姝看到他滑稽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完颜脸色变的有些难看,有头盔的和滑雪镜的遮挡,沈凡姝没有发现。
“你腿伸的太直了,不好掌握平衡,要这样。”沈凡姝双膝微屈,稍微用力,就嗖地一下跟白鸟一样在他面前一闪而过,凌波微步般滑出好远。完颜调整了一下姿势,跟了上去。
完颜发现,沈凡姝总是活力满满,而且不管对于吃喝还是玩乐,反正跟花钱有关的一切事情,都很在行。她买东西从来不看商品的价格,当然大部分都是完颜买单。完颜从没想过自己跟女朋友会在一个陌生国度的城市的一端,手里拿着大包小包,跟电视剧里的俗套情节一样,上演男主宠爱女主的戏码。在他的爱的幻想里,两个人应该在夕阳西下的海边捡拾被海沙埋住的贝壳,并且找寻一个人迹罕至的地点,把自己的爱意写到粉红色的纸签上,让海浪把它运送到大西洋太平洋或者天涯海角的某个角落。想到这,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小麦在海边捋头发的场景。
“走啦,发什么呆呢?”沈凡姝扯了一下他的胳膊。
“我在想要不要打个车。”完颜道。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我们的酒店就在附近,走几步就到了。”沈凡姝道。
“哦,对。”
一会到酒店,完颜略微洗漱了下便躺在床上,他双手交叉放在头顶,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看着沈凡姝兴致勃勃地整理她新采购的衣物。
“好看吗?”沈凡姝双手提着一件印花裙子走到他面前,就跟男人在展示他新打来的猎物一样。
“好看。”完颜想找一个词语夸夸她,却搜索不出恰当的词语来。
“真的?你别敷衍我哦。”说着,她一阵风地闪进洗手间,去试衣服了。
完颜脑海中又浮现出小麦的身影,想象着如果小麦穿上这些华美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沈凡姝又跟一阵风似的闪进来,她问道:“这件怎么样?”完颜却只看见了她裸露的白白嫩嫩的肌肤,似拨开皮的荔枝光滑白腻,以及跟半个西瓜一样圆隆的臀部,他的眼中燃烧着欲火,霎时他就跟饿狼一样把她扑倒在床,他等得仿佛就是这一刻。
完颜不在的这几天,小麦起的比平时晚几分钟,因此总是错过七点零五分的地铁。不过,她还是习惯性地在那个位置候车,还是习惯性地去扫视一下周围的人。虽然乘客全部都是陌生的面孔,但是跟以往一样都是男女老少,无论是站着的还是坐着的,清一色的低头扒拉手机,甚至他们的表情也出奇一致,木着脸不说话。原来人与人就算面对面站着,身子几乎贴着身子,也可以熟视无睹,那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他们只关心自己。这样也挺好的,谁也不知谁有多少存款,谁也不知谁欠了多少外债。也就没有显而易见的崇拜,显而易见的歧视,这样的密闭空间让她感到安全。
她隔断时间就计算一下负债的情况,发现如果顺利的话,大概到年底能连本带利还掉五分之二,剩余的部分,顺利的话三年应该差不多了,三年之后她三十一岁,那时候一切从新开始,或许也就稍稍晚了一点点。跟她同龄的人,有的正在读博士,有的正在恋爱的过程中,有的已经结婚生子,还有的跟她一样是单身状态,但是跟她一样负债的又有几个呢?忽然她在心里冷冷地笑了:“不,她们跟我不一样,我是离异单身。”直到列车到了换乘站,小麦才惊觉发现自己已经坐过了站,她抓起背包忽地站起来,飞快地跑出车厢。
迟到二十分钟,不过幸好完颜不在,小麦庆幸地想。当她路过他办公室时,发现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她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小麦迅速走到工位,刚一落座,戴茹就走了过来。
“刚刚完颜来过了,问你怎么没来?”
小麦叹了口气道:“他不在的这几天,就今天来晚了,结果偏偏他来了,好倒霉。”
看到小麦面色凝重,露出胆怯的神色,戴茹道:“这有什么,谁不会偶尔有事迟到呢?大不了不干了。假如完颜因为这事总找我麻烦,我肯定会辞职的。爱谁干谁干,老娘才不会委曲求全。你不要怕他,你怕他什么呢?”
小麦笑了,可也像是没笑:“现在,我还没有辞职的打算。”她说。
“工作只是营生而已,开心最要紧。”戴茹道。
小麦不置可否,戴茹说的没错,但她的想法不适用于现阶段的小麦。
两个人手机同时收到了晚上开会的消息,小麦要摆不了摊了,她发信息给大刘说了情况,大刘说工作为重。
当完颜端坐着望向小麦的时候,小麦也刚好望向他,与其说久别重逢倒不如说似是初相识,她们眼里的彼此都有了新的变化。她苍白病态的脸变得圆润了一点,但是明显黑了一圈。要说之前她还有些仙气,但现在似乎落入尘埃中去了,有了些许烟火气。而小麦眼里的完颜也完成了从大男孩到男人的进化,他穿了件淡粉色衬衣,衬衣的领口像是有只粉色蝴蝶在忽闪翅膀。但是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突然严肃起来,粉色蝴蝶飞走了。
“我不在的这几天,大家是不是有一种错觉,公司已经放假了?”大家木着脸,没有说话,气氛很压抑。
“上个月我们的业绩明显下滑,总共接了二十个案子,这样下去的话,不出两年,我们公司就没了。这不是正常的波动,这是不该出现的情况。从明天起,每个人上班都不能迟到,下班更不能早退,每天钉钉群打卡上班。如果有特殊情况需要见客户提前跟我打招呼。”
听到迟到两个字,小麦如芒在背,这些话他应该是针对她说的吧。
完颜话锋一转,又用另外一种语气说道:“你们应该问问自己从事这个工作的初衷是什么?不要觉得我们做的事情只是为了赚钱,我们这跟临终关怀是一个性质的,我们正在做有意义的事。人活着的时候,要活的有尊严,死的时候,也要死的有尊严。”接着他说了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一件事:“当我还是一个实习生的时候,有次接诊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六七岁,白白净净的,很漂亮,也很优秀,跳舞,画画样样在行。因为得了癌症,选择了化疗,没多久小姑娘就因化疗副作用而变的消瘦,脱发。有回我跟主任一起查房,一回头看见那个女孩儿,她已经瘦的脱相了,身上几乎没有穿衣服,而且黢黑黢黑的,没多久就在病床上去世了,惨不忍睹。那个场景我现在还记得,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立志要开一个公司,让人能够在临终前体面地跟亲友道别。”
完颜又接着说道:“当然,这个过程比想象中还要难,在坐几位老员工,你们是知道我们是怎样开始,怎样慢慢地撑到现在。我希望各位能够振作起来,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
听了完颜的一番话,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涌上小麦心头,她再看完颜的时候,发现他竟然变得正气凛然。
她约了林女士见面,是在一家奶茶店里。小麦见面就把自己编织的宝可梦玩偶送给她,大概有十来个神奇宝贝形象,各个栩栩如生,放玩偶的袋子也是小麦手工编织的,Logo是一只小小的精灵球。林女士接过袋子爱不释手,直夸小麦心情手巧,并问她价格多少。
“不用了,编织是我的个人爱好,不是买卖。”小麦道。
“那不行,肯定没少花费功夫的。”林女士坚持要给。
“真的不用,你女儿喜欢就好。”小麦推辞道。
但是林女士掏出手机,就往小麦微信上转了300块钱,并说:“给你转过去了,不多,千万不要转回来了,我还得再转给你,麻烦。”
看小麦不好意思又不知所措的样子,林女士理解了她心思一样地说道:“你跟我年轻时的自己一样,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想让别人为难。我给你手工费不多,是低于市场价的,而你却连300块钱也不肯收,怕我不悦。”
小麦想说也不完全是这样,但是又觉得自己潜意识里就是林女士口中这样的,如果说不是,那都是遮掩本意的借口。
接着,林女士说道:“我是这样想的,这两天先把合同签掉,至于仪式的举办形式暂且放到一边。女儿回头我会做她思想工作,她迟早会理解的。”
“也不用很急的。”小麦道。
别的合同,小麦都想迫不及待地签掉,但林女士这个,小麦竟不是很着急。
“主要是我的身体一日不似一日,最近晚上经常被痛醒,虽然我已经退休,可以随时住院。但这并非是长久之计,如果持续恶化,用不了多久,我可能就要撑不住了。”
这时候,她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小麦说不出劝解之类的话,她知道绝症的患者,最忌讳别人的同情和劝慰。只管用用吸管搅拌杯中的冰块,冰块一点点地慢慢地融化成小块,直至消失。
“哎呀,我要回去了,我女儿一会儿就要到家了,我要回去给她做饭。”林女士说着就站了起来。
“你拟好合同联系我,我先回去了,谢谢你啊。”林女士拎着手中的袋子,向她示意,这时她已经快速闪到门口了。
林女士的女儿好幸福,她呆呆地想。要是我有一个女儿,肯定也会对她特别好,不过幸好没有,有的话自己现在估计一边要努力赚钱,一边又想着早点回去喂奶。
林女士说可以签合同,这月初的业绩算是稳住了,想到这,又感觉轻松不少。不过,银行还款的日子又快到了。
小麦又出来摆摊了,大刘见到小麦,立马喜笑颜开,他笑起来给人一种憨厚真诚的感觉。
“来啦。”他擦了擦手。
最近,他的白T恤比以往更白了,没有一点污渍。
小麦走向前,说:“今天生意还不错嘛。”
“托你的福,我发现自从认识你,我的生意就红火了不少。”大刘道。
“你可真会说话,这都是你自己会做生意。”小麦道。
小麦把玩偶和其他手工作品一一摆好,坐在一旁拿起针线,开始飞针走线。小麦轻巧纤细的手指时进时退,跟小鸟啄食一般。一会儿,一个玩偶就初见雏形了。她发现,喜欢来她摊位的多是小孩子,意外的是,他们通常最喜欢动画片的次要形象,而非主角。
小麦将拟好的合同给完颜过目。
他舒了一口气,道:“总算是签了,都拖了多久了。”然后又问:“林女士是干什么的?”
“我只知道是做老师的,是大学老师。”
“还不错。”完颜点点头若有所思。
小麦见完颜没有继续说话,说道:“那我先去忙了。”
说着,小麦转身向门口走去。
“价格还是按照沈医生的报价提。”完颜提醒道。
“恐怕不行,林女士没有那么多的存款。”小麦道。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多少存款?对她来说,多花点钱又有什么关系?”完颜道。
小麦背对着他,皱紧眉头。
她十分反感完颜对金钱特有的贪念,但是又怨恨自己的无能,毕竟自己穷的叮当响,每日都指着工资度日,她又有什么高姿态可以去指责一个给她提供能够生活下去的必需品的人呢。
“我试一试。”小麦迅速离开了。
她整理好合同,联系了林女士。这次,是她女儿陪同她来的。
小麦每次见林女士,她总是会提到她女儿,这次见到她,一点也没有陌生之感。
“小麦,这是我女儿安可。”
眼前的女孩儿皮肤白皙,神采奕奕,落落大方,一看就是被精神和物质的丰盈富养大的。
“你好。”小麦冲她笑着打招呼。
“你好。”安可也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
小麦把合同拿起来给她们过目,另外又把报价单递给她们。
林女士一一翻看着,诸安可在一边怅然若失,一言不发。小麦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她并非总是忧郁的,只是最近,才突然有这样的神情。总是忧郁的人嘴角会有一点下垂,眼睛转的很慢,但是诸安可不一样,她笑的时候,还有孩童一样没有尘事侵扰的纯净欢喜,这是她与自己的最大区别。
“妈,你真的打算不让我爸来参加?”打破沉默问道。
“是啊,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为什么?”她突然大喊起来。
小麦抬头望着她,看着她涨红的脸就跟秋天被霜打了的红苹果一样,
“安可,如果没有你,我跟你爸早就分开了。当初跟你爸结婚的时候,我并没有充分的去了解他,以至于婚后遇到一系列问题,当时考虑到你年幼,不想让你承受成人的压力,所以就尽量维护表面的和平。其实我对你爸已经哀莫大于心死。”林女士平静地说。
“所以,你根本就不爱我爸。”诸安可道。
林女士不置可否。
“为什么?我真搞不懂你们了,明明好好的,又突然要分开。”诸安可眼泪凝固在脸上,她伸手擦了擦。
林女士见她哭了,不禁鼻头一酸,声音哽咽起来,说道:“安可,树叶不是一天变黄的,你以后会慢慢明白的。”
她们俩个都没把小麦当外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你走了,爸爸会很伤心,我怕他想不开。”诸安可道。
林女士无奈地苦笑道:“就算我现在不走,过几年也走了。你爸爸向来只为自己做打算,他不会难过多久的。现在,我唯一庆幸的是,你已经长大了,他已经老了。”
看着诸安可撇着嘴,竭力忍住眼泪的样子。
小麦忙道:“她不希望你和她爸爸分开。”
林女士深情地望了女儿一眼,接着嘱托道:“你以后找男朋友,千万不要盲目,不要以为人好对你好就可以了,还要再看看个性,喜好,别像你爸一样,赌性太重,盲目自信,盲目投资,最后入不敷出,还搭上我大半生为他还债。”
安可似懂非懂,毕竟,这些负担都是林女士一人承受下来了,安可是没吃过苦的,所以她不懂。
“不好意思,耽误正事了,那个报价表我再看看。”林女士抱歉地对小麦说。
“好。”小麦把报价表递过去。
林女士看了一下,说道:“好像还是价格最高的在各方面都要好一些。”
“我不知您最看重哪一点,其它价位的你也看看,如果有其他想法,我们灵活调整。”小麦道。
“好的,那我先把资料拿回去看看,我主要是想着增加一个环节,让齐先生发言的环节,他是我的一个要好的朋友。”
“好的,没问题。”
“谢谢你小麦,那我们先撤了,有事联系。”林女士起身道,诸安可也跟着妈妈一起站起身来。
小麦也站起来,跟着她到了门口,她恍然若失,心像被绳子牵扯下拉一样,半天缓不过神来。
小麦一天之中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回到住处,回到那个独处的空间里,跟诗人聊天。
然而,这次她是那样的心不在焉。
看着小麦不住的打呵欠,诗人道:“你年纪轻轻,何必让自己这么累呢?”
“我也不想,可是……”小麦没有接着说下去。
而是换了一个话题,说:“我今天见了一位女士,之后就一直心情不太好。”
“怎么?她惹你不开心了?”
“也不是,我只是对她有点感同身受,就好像,我是电池的负极,她是电池的正极,只要拧开开关,就有电流联通彼此。”
诗人听到她的话,笑了起来。这是小麦第一次看见他笑的如此开怀。
“怎么?你在嘲笑我?我说的不是笑话。”小麦道。
“我知道不是个笑话,但是真的很有意思。”诗人接着说道:“我要记住你的话,写到我的诗里。”
“我就是喜欢她,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了另外的自己。”小麦道。
“如果你把称呼她换成称呼你对我说同样的话,那我应该要开心坏了。”诗人道。
“那是不可能的。”小麦道。
“你还是拒绝接受你真实的内心。”诗人道。
“你比我大这么多岁,还有激情和爱情?我不信。”小麦道。
“我曾经以为我的心已经死了,但是我发现它还没死透。就跟得到雨水浇灌的枯树一般,又重新抽出侧芽来。”
与小麦第一次见他相比,他看起来是精神了不好,至少不是那种骇人的神色了。
“你前妻最近有没有过来找你?”小麦问道。
“没有,我去看她了,她生病了。”诗人道。
“严重吗?”小麦问道。
“做了一个手术。”诗人道。
“那你女儿呢?有没有见面?”小麦问。
“见了,经常见,她不怎么喜欢跟我在一起。”诗人道。
“小时候没有得到的感情,长大后加倍奉还也无济于事。”小麦道。
“可是还有什么爱能比得上父母对孩子的爱呢?梦笛小的时候,我常常忙于写作,忽略了对她的陪伴,但是我也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不求她对我多好,只希望她以后会理解我。”诗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