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服务准则我来定

第二日卯时三刻,陈砚揉着惺忪睡眼推开醉月楼前厅门时,正撞见小六子缩在八仙桌旁抹眼泪。

少年的青布衫前襟湿了好大一片,是刚被客人泼的茶,发梢还滴着水,见他进来忙用袖子蹭脸,鼻尖红红地吸溜:“秀才哥早。”

“早个屁。”陈砚拽过条干抹布甩过去,蹲下来和他平视,“昨儿哪个不长眼的客官欺负你?”

小六子抽抽搭搭:“西厢房的胡员外要吃松鼠桂鱼,我...我说成了松桂鼠鱼,他就骂我是结巴傻子,还把茶泼过来...”话音未落又哽住,手指绞着抹布角,指节发白。

陈砚盯着他发颤的嘴唇突然灵光一闪——现代公司开晨会时,行政小妹背流程卡壳,主管教过“双人报菜名”的法子,一个人主报,一个人接尾,像说对口相声似的。

他一拍大腿:“小六子,咱今儿不单打独斗,哥给你当捧哏!”

少年懵懵懂懂被拉到柜台后,陈砚掰着他肩膀:“记不记得昨儿剥鸡蛋我怎么喊进度?你报‘松鼠桂鱼’,我接‘外酥里嫩’;你说‘龙井虾仁’,我补‘茶香扑鼻’——咱们跟说相声似的,你说上句,我接下句,保准顺溜!”

“可...可要是说错了?”小六子喉结动了动,手指抠着柜台缝。

“说错了算我的!”陈砚扯过块擦桌布当“醒木”拍在案上,“来,先练第一句:‘客官您里边请,今日招牌菜有——’”

“客...客官您里边请,今日招牌菜有——”小六子声音发飘,说到后半句突然拔高,“松鼠桂鱼!”

“外酥里嫩!”陈砚立刻接话,手舞足蹈比画鱼尾巴,“鱼皮脆得能响,鱼肉嫩得能化!”

“龙井虾仁!”小六子眼睛亮了些,语速快了半拍。

“茶香扑鼻!”陈砚抄起茶盏晃了晃,“虾仁鲜得能弹牙,茶叶香得能绕梁!”

“那...那东坡肉呢?”小六子试探着加了句。

“肥而不腻!”陈砚拍着肚皮,“咬一口满嘴油香,再咬一口滑进喉咙,第三口——”他突然压低声音,“第三口您得拍大腿喊‘再来一碗’!”

前厅的伙计们不知何时围了一圈,老张头叼着烟杆笑出眼泪:“这哪是点菜,比戏班子唱堂会还热闹!”二柱捧着扫帚直拍腿:“小六子,你方才那声‘松鼠桂鱼’,比我家大公鸡打鸣还脆生!”

正闹着,东厢房传来铜锣似的嗓门:“掌柜的,你们这跑堂的会说相声?再给爷来段!”

陈砚抬头,只见穿湖蓝缎子马褂的富商正冲他们招手,桌上的松鼠桂鱼吃得只剩骨架。

小六子攥着抹布的手松开了,胸脯挺得笔直:“客官还想点什么?小的给您报——”

“西湖醋鱼!”

“酸甜开胃!”

“叫花鸡!”

“泥香透骨!”

富商拍着桌子大笑,银锭子“当啷”一声砸在桌上:“比听小曲儿还带劲!这五两银子,赏你们俩!”

小六子盯着银锭子眼睛都直了,手伸到半空又缩回来,偷偷捏陈砚的衣角。

陈砚冲他使眼色,少年这才颤巍巍捧起银锭,声音清亮:“谢客官赏!客官慢走,下回还来听小的报菜名!”

李清君不知何时立在楼梯口,手里的账本都快拿倒了。

她望着小六子发光的眼睛,又看看陈砚得意的挑眉,嘴角慢慢翘成月牙。

待富商掀帘出门,她敲了敲柜台:“陈秀才,明儿起前厅跑堂都跟你学这‘双人点菜法’——工钱加二百文。”

“得嘞!”陈砚叉腰应下,余光瞥见刘二狗躲在柱子后面,手里的抹布被捏成了麻花,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晌午饭点最忙的时候,陈砚端着茶盘穿过走廊,忽觉后腰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撞了一下。

茶盏“哗啦啦”泼了满地,深褐色的茶汤顺着青石板缝流到隔壁桌客人的玄色缎靴上。

“好你个不长眼的!”那客人拍案而起,胡须都气得翘了,“老子新做的靴子——”

陈砚脑子“嗡”地一响,突然想起现代被甲方爸爸骂到狗血淋头时,主管教的“装孙子保命法”。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脑门差点磕到茶渍里:“小的该死!顾客是上帝,老板是亲爹!您要打要罚都成,只求别赶我走——家里还有八十岁老母亲等着小的寄钱抓药呢!”

满厅哄笑炸响。

那客人本来板着的脸先绷不住,“噗”地笑出声:“你这小郎倒会说话——‘顾客是上帝’,上帝哪会跟凡人计较?”他摸出十文钱弹到陈砚怀里,“赏你了,接着当你的‘上帝’伺候!”

陈砚爬起来时,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擦着茶渍抬头,正看见李清君倚在楼梯扶手边,腕上银镯随着笑意在晃动:“陈秀才,你说的话听着荒唐,倒比算盘珠子还灵。”她转身往账房走,又回头补了句,“晚膳后到账房来,我有话跟你说。”

月上柳梢时,陈砚推开账房门,李清君正拨着算盘,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暖黄的影:“今日前厅多赚了二十两银子。”她忽然抬眼,“你教的法子,我记你头功。”

陈砚摸着后颈傻笑:“就是...就是现代...咳,老家传的笨办法。”

“笨办法能让人满意,就是好办法。”李清君合上账本,声音轻了些,“我从前总觉得,这楼里的伙计要么木讷,要么滑头,倒没想到...换个法子教,能教出个会说相声的小六子。”

陈砚望着她垂落的眼睫,忽然觉得这古代的月光,比现代写字楼的顶灯暖多了。

他正想搭话,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刘二狗的声音混着夜风吹进来:“明儿卯时,咱们几个老兄弟得合计合计...不能总让那酸秀才压着咱们。”

李清君皱了皱眉,陈砚却笑了——他早料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不过这江湖,倒比现代的格子间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