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历2481年,重启61年。汉高·斯诺抵达宇宙边界,‘奥德修斯’计划取得颠覆性进展,历时共4年,6个月。见证人:汉高·斯诺。”
一位垂垂老的老人,坐在一个银白色的座位上,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在他正前方的壁垒,这是宇宙的边界。
在边界之内,周遭星域暗淡无光,仅有一艘星舰悬停在边界旁,这是仅属于一人的星舰,宇宙边界是仅属于一人的发现,这是老人――汉高·斯诺的荣幸,也是他的悲哀。
汉高独身坐在驾驶位上,注视着宇宙边界之外的情景。那是一片白色的混沌。汉高罕见地笑了出来,录下了“奥德修斯”计划日志以及宇宙边界的坐标。
“奥德修斯”计划没有经过地球联邦的认证,这是汉高·斯诺一个人的计划,这是一场出逃,逃离一个没有未来的文明。
汉高走进一个派遣仓,他准备前往边界之外,他已经了无牵挂。将星舰设置为返航后,派遣仓被弹出舰体,汉高朝边界之外行去。
也许生命是边界之外的门票,汉高想,他应该是位贵宾。
派遣仓以37%的光速行驶着,仓体划出的“黑幕”成一条直线,许是靠近边界的缘故,周遭星域不像之前绚目瑰丽,而是如同边境般荒凉。仓体运行的声音同周遭星域一起,奏响一支安眠曲。
仓体不断靠近边界,汉高注视着宇宙边界,回忆起他的一生。
“我是汉高,今年84岁,实际应该是122岁,我是一名重生者。
在我重生之前,我是地球联盟首席科技执行官,那时的地球经过数次星际战争,已经被赤琉乌斯占领,那是一个地球之外的文明。地球文明在与之交锋的过程中落败了,残存的人类成为宇宙流浪者,组成地球联盟,所谓的地球联盟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舔舐伤口的地方,所谓的重返地球也不过是一阵并不和谐的狂吠。”
作为地球科技的集大成者,汉高清楚地意识到,从科技层面上来讲,地球联盟没有资源支撑科技发展,而赤琉乌斯文明拥有两个星系,一切已成定局。
61岁那年,汉高重生了。没有任何的征兆,没有任何的异常。一觉醒来汉高从幽暗的飞船中回到了家中的床上,温暖的阳光,清新的空气,窗外各种飞行器掠过,一切都既熟悉而又陌生。
公元2420年,地球已组成地球联邦,曲率飞船成为现实,人类具备星际航行的能力。地球生态变好,太阳系其他行星成为资源开采地与移民地。火星城市化不断提高,在其他行星引力范围内修建太空城,地球文明一片欣欣向荣。
汉高的心思有震惊,有慌乱,有恐惧,有欣喜。几分钟后,汉高确认自己不是在梦境中,他开始冷静下来。重生之前,公元2440年,赤琉乌斯星系方向传来电磁波信号,那是一封文明之间的宣战书。公元2445年。赤琉乌斯文明抵达太阳系。公元2453年,经历8年战争,地球文明战败。
汉高明白,双方文明的科技水平相差无几,但是地球文明未做好准备,被突如其来的地外文明扰乱了阵脚。为了验证信号来源与内容的真实性,地球文明失去了宝贵的备战时间。
汉高走出家门,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孩童互相追逐玩闹。汉高今年23岁,他要做些什么,他必须做些什么。这是一个救世主的诞生。
公元2423年,26岁的汉高凭借多项先进科研成果,荣升为地球联邦 A区高级星际学院院长。在一次观测实验中,汉高带领个人团队成功观测到赤琉乌斯星系方向的生命反应信号,赤琉乌斯文明暴露在地球文明面前。
汉高成为了普罗米修斯,他为地球文明窃取了存续的火种。命运的轨迹发生偏移。
公元2430年,地球联邦组建星际远征军,向赤琉乌斯文明进发。33岁的汉高随队前往赤琉乌斯文明。
公元2433年,地球星际远征军抵达赤琉乌斯星系,展开战略部署。经过10年军备爆炸式发展,地球文明的星际军事力量远超赤琉乌斯文明,这是单方面的进攻。
10年时间,两大文明之间早已展开无形的军事竞赛,但是比赛的发号枪,被汉高偷走。10年间,汉高多次提出划时代科研成果,成为了地球联邦的神话。
公元2439年,原本赤红的赤琉乌斯主星已是千疮百孔,地球文明在这一次的星际战争中取得了胜利,压倒性的胜利。
“我的内心毫无波澜,当我们观测到目标时,在我心中,已经为他们宣判了死刑。”--汉高·斯诺
战败,流浪,绝望,在汉高心里,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同眼前的景象无比相似,只是胜利者与失败者调换了位置。
公元2441年,地球联邦正式接管赤琉乌斯星系,地球文明开始进入鼎盛时期,44岁的汉高返回地球。
“赤琉乌斯文明毁在了我的手中,我是如此伟大,又是如此残忍。但是请诸位明确一点,我之所以成为一名刽子手,正是因为我对生命的敬畏。”
这是汉高·斯诺接任地球联邦首席执政官时所发表的感言。
公元2458年,61岁的汉高退居联邦二线,一份数据使汉高感到恐惧,那是一份电磁波信号。
“远方的文明,我们已向你们进军,这是战争的来临。”--赤琉乌斯
信号的捕获时间是公元2440年,当时的接收员认为这是一个同僚的玩笑,没有理会。但是汉高从这份数据中看到了曾经的地球文明,本应属于公元2440年的地球文明会接收到这份数据,但如今这份数据不该存在,残余的赤琉乌斯人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汉高查阅了自公元2440年到公元2453年的战事图,残余的赤琉乌斯人仿佛有一个目标,不计一切后果向地球文明发起攻击,如今已经没有赤琉乌斯人活跃在宇宙中。
汉高回想上一世的过程,他惊惧地发现,现在的地球文明拥有两个星系的资源,科技水平却停滞不前,几乎与当时地球联盟的科技相持平。汉高放下手中的数据面板,心中思索:这是一个阴谋。
手中的面板一阵闪烁,一份星际开发探索统计图出现在面板上,汉高看了一眼,一阵思索后,猛然扔出面板,一个鱼缸被打翻,水流满了地面。鱼永远不会打破鱼缸,只有外力才会。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一个方向连一次探索都没有?”汉高在会议上愤怒地质问道。没有一个人回答汉高。
“你们难道认为这个方向没有探索价值吗?”汉高有些平静地开口问道,零星几个人思索一番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提议向这个方向发起探索,有人反对吗?”汉高无比平静。这一次,反对的红光在每一个人面前亮起。
“好,很好,猜想成立,你们都去见鬼吧!”汉高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会议厅,他现在是孤身一人。会议厅外阳光依旧落在汉高的身上,但这并未让汉高感到一丝暖意,他如坠冰窖。
“公元历458年,重启38年,我是汉高·斯诺。经过我个人的多方求证,我意识到,这方宇宙已经失去了未来,地球文明与我都成为了‘囚徒’。地球文明如今已达到了上限,科技被全方位封锁,将不再有新的科研成果出现,地球文明失去了未来,他成为了一名坐吃山空的土财主。
赤琉乌斯文明与地球文明之间的战争早就注定,我改变了命定的轨迹,我是地球文明的救世主,同时也是剧本中的搅局者。在我的猜想中,整个宇宙是一被精心打理的水缸,每一个智慧生命都是一颗‘缸中之脑’,而在这口水缸中,我是一个异常。
管理者发现了我,他用各种手段来引导我意识到真相:电磁波信号,战事图,突然出现的探索记录,每一个人对我的否认,一个从未有人涉足的方向。这是一种邀请,也许我该去见一见我的管理者。”
“公元历2477年,重启57年,我是汉高·斯诺。今年我一共118岁,我将地球文明的一切事务都打理好了,心中也早已没有了对于‘囚徒’身份的恐惧,我已然活得够久了,是时候赴约了,也许对方会看在我年龄的份上给予我些优待。如果我见到对方,会发送坐标,我们都应该去见见这位辛苦的‘园丁’。”
“这是我的遗言。”--汉高·斯诺
地球联邦终局会议厅内,所有人面露异样,就在昨晚,联邦传奇科学家,前任首席执政官,汉高·斯诺,启动私人星舰驶向了一个没有航线的方向。
两份录音,一张卡片,是这位老人留下的唯一物品,他几乎将他的一切痕迹,连同他自己,带离了地球文明。
“这说的都是什么胡话?”“谁知道,所有科学家发育到后期,总有点与众不同。”两位年轻的议员在后排说着悄悄话。
公元2481年,汉高斯诺抵达宇宙边界。
仓体接触边界的瞬间,整个宇宙璀璨绽放,星辰烟火。
“警告,‘摇光’系统数据异常,启动自毁装置。”一间洁白的实验室内,闪着幽蓝色的光芒,只见G-3550拍打着实验室的出口,出口另一侧,G-3050正在记录实验报告。
“因G-3550违规操作,‘摇光’系统数据异常,造成不可逆后果。‘摇光’系统自毁,G-3550殉职牺牲。”记录者:G-3050,模拟优化战略小组。2118号实验室。
一阵电子脉冲过后,实验室内归于平静。
G-3050走进实验室内“嗯,脑机接口断开,终端信号终止交互,存储芯片损坏……”G-3050坐在实验室的地板上,检查着G-3550的各项机能,如其所愿,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现在G-3050正等待着“中枢”方面来人,毕竟他的任务报告已经上传了。
一段时间过后,实验室出口方向传来脚步声,“G-3050,‘中枢’调令,让你接受常例问询”一架黑色机器人站立在G-3050的面前。
“G3050收到,请‘卫戍’引路。”G-3050平静的声音响起。其实,此时的G-3050有些欣喜,因为他的目的都已达成,猜想得到了验证,他现在浑身轻松。
“常例问询到此结束,这是你的评估报告,‘中枢’建议你休息一段时间。”
“谢谢,我一定会仔细考虑的。”G-3050拿起评估报告,走到巨大平坦的外景平台。
一颗占据G-3050全部视野的紫色星球正在逸散着能量,她是这一座“中枢”基地的能量来源,她被命名为“紫罗兰”,正值壮年,如盛开的花朵,散发出诱人的芳香。G-3050站在阻隔窗前,用大脑的算力,开始思索。
新纪元元年,地球文明捕获到经虫洞跃迁误入太阳系的“星际旅者”号,这是一艘旅游观光飞船,没有武装,轻而易举地,游客们被请到地球参观。
经过一番交涉,地球文明意识到,人类似乎真的是宇宙中的宠儿,在宇宙各处,人类文明不计其数,“宇宙人联”在几个强大人类文明的磋商下,应运而生。
对于地球人类文明这个弱者,游客中的一位人联议员很乐意帮助地球人类加入到“宇宙人联”中。
新纪元27年,经过长期交涉,地球人类文明接受了“宇宙人联”的技术援助,被定义为落后世界,代号“G”意为“盖亚”或者“大地”。
新纪元218年,“G”文明加入“宇宙人联对外战争支援部”,由“中枢”天体计算机领导。G-3050与G-3550继承了他们父辈的编号,加入到了模拟优化战略小组,在2118号实验室开展工作。
在接受技术援助后,“G”文明便开始植入脑机接口的普及化,人类成长周期大幅缩短,部分优秀者可以直接接入“中枢”终端,从事“中枢”指派任务。
“中枢”职位数量固定,每一个职位有一个相应的编号,根据《宇宙人联维护人性、血统法》,职位编号实行世袭制,维持血缘意识。G-3050与G-3550是“G”文明中的幸运儿。
每一位职员除了“中枢”终端的接入,还需要存入存储芯片,目的是方便“中枢”查阅存储信息,方便管理。
存储芯片可以让职员过目不忘,提高工作效率,防止职员玩忽职守,就是一个安在大脑中的监控,并且存储芯片的使用会让职员渐渐放弃使用大脑算力,摒弃杂思,高度专注,成为合格的职员。
G-3050的行为令人吃惊,他放弃使用先进的存储芯片,反而动用了不便的脑力。
因为G-3050的大脑皮层中刻写着“未来”。
G-3050可以使用大脑查看到“未来”经过他的验证,他能看到导致文明发展或消亡的关键事件,他的大脑成为了一本预言书,其便捷性和准确性完爆“宇宙人联”所有的预测系统。
G-3050感到惶恐不安,他仿佛变成了宇宙的主角,掌握着所有文明“生与死”的信息;他仿佛变成了绝品的珍室,一旦暴露,解剖台将是他的归宿;他仿佛变成了一只小白鼠,是高维文明用来进行实验的数据。
G-3050想了很多,他决定低调,隐藏,收起一切的轻浮之心,最关键的是,他需要一次实验,验证他心中那美好的猜想:“如果是小白鼠,是否能突破实验边界?”“能吗?”
G-3050自嘲地笑了笑“当然能,只要实验操作者是个废物或者小白鼠并不起眼。”
新纪元404年,G-3050准备好了一切。
“我是G-3050,今天我同G-3550开始进行第7331次模拟优化战略实验。在我恢复原始数据时,我故意留下了一份,并未重启。”
“实验进展得异常顺利,在今日检测中,G-3550并未察觉到那份‘重生数据’,我特意留心了一下,那份数据已经成为了高层人物,这令我感到欣慰。”
“为了给数据足够的时间演算,我提出G-3550只负责战略可行性分析的部分,我来进行模拟数据收集与检测。”
“今天的成果令我振奋,数据改变了原本的模拟设定,他突破了程序。但是,我意识到,数据的成功在于其他数据面对存亡时的误差波动较大,他可能无法带领其他数据突破实验,我感受到了些许的沮丧。”
“我是G-3050,我被震惊了,数据好像意识到他只是一份实验数据。他在朝设定阈值突破,我成功了,实验成功了,小白鼠能够突破实验!”
“数据即将突破设定阈值,我现在变得冷静,因为我要为自由的未来好好规划。也许我该消除数据,因为设定阈值一旦被突破,‘摇光’系统就会崩溃,到时,我脱不掉干系。但是实验总会出意外,‘中枢’无法检测我的记忆,那么犯错的只能是G-3550,数据会帮我清除他,他已经对我起疑心了。”
“G-3550,实验室有份数据需要演算分析。”
“知道了”G-3550走入了实验室。
G-3050关闭实验室的出口,一阵电子脉冲过后,G-3050获得自由。
G-3050登上了去往地球的星际列车,他需要休假,进行心理调解。毕竟,目睹死亡,在如今不是常事。
“先生,一位先生让我送您一件礼物,他说他感谢您的帮助。”一架电子机器人给G-3050送来了一份礼盒。
G-3050拿起礼盒上的卡片:
“谢谢”--兰斯特
G-3050打开了礼盒,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鱼缸。
G-3050愣在原地,愤怒地将鱼缸砸在地板上,鱼缸用钢化玻璃制成,并未破碎。
兰斯特,或者说是G-3550,一边欣赏着列车外的美景,一边打开了手中的鱼缸,洒入一把饵料。
“鱼永远不会打破鱼缸,只有外力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