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屁股坐晕一个人

已然是夕阳斜照的时刻,金黄的芦苇叶从陆恒的脖颈处划过。

锋利的边叶上还沾着一抹血色,不过陆恒已然顾不得这个了。

他小心的拿着手中的一根墨绿色路亚竿,对着前面挂在芦苇上的一节黑,一节红的玩意挑去。

那是一条长虫,本地称呼它为火赤炼,属于微毒蛇。

也就是被这玩意咬了,虽然不会死,但咬到的地方肯定会肿。

要是往常的陆恒,估计会直接上手捉,他从小就是摸鱼摸虾的,对这些玩意并不怕。

但陆恒已经在这个芦苇荡中迷路半天了,身上带着的水也喝完了。

他现在手脚都是忍不住颤抖,真没那个准头能拿捏这条米多的火赤炼。

陆恒自认倒霉,他就是在城里闲不住,看到朋友圈高中同学二狗子晒的大老黑,一时忍不住手痒,所以驱车一百多公里从城郊跑到了二狗子所在的家乡。

却是没想到,二狗子带自己来的月亮湖,这几年却是禁渔期。

现在正是枯水期,湖里面滩涂地居多,沟叉纵横,水草层层叠加。

这种地方也正是藏大老黑的所在。

两个人先是在外围搜寻了一上午,一斤多的小黑鱼,倒是搜到了四五条。

但要是只为了这玩意,也对不起陆恒关了一天店,以及加的两百块油钱。

现在已然是手机时代,谁还缺一口吃的?

就是为了玩,

就是为了在朋友圈里挣个面子。

所以陆恒瞄准的是十斤往上的大老黑。

要是今天能钓到,陆恒哪怕驾驶分被扣光,也得把那鱼吊在车尾,汽车挂个一档,速度十几码,慢慢开回家。

陆恒,男,三十二岁,农资店老板,现在的农资店可不是卖点农药化肥啥的。

像是养殖所需的鱼虾蟹药,菌种,以及喂鸡喂鸭的苞谷粒,都会准备一些。

这一行也就是各种药挣钱。

陆恒大学学的农牧养殖,他的生意也是接的他爸的。

前些年,有一年天气闷热,稻飞虱泛滥,陆恒他爹卖农药,两天给陆恒在县城挣了一套房子出来。

薄命人难压横财运,

陆恒他爹一季农药卖下来,自觉是给陆恒挣够了这辈子能安心生活的钱。

当时银行的三年定期年利率是四个多点,一百万一年利息都有四万。

一年十多万的利息,陆父自觉是给陆恒有了交代。

让陆恒安心读书,他领着老婆出去旅行了。

当时“妈考”刚回家,普通人来去并不方便。

有人专门以做生意的名义,领“客户”去“妈考”潇洒。

陆父想的也是简单,简单到就是跟过去见见世面,花个一两万潇洒一下。

结果上了牌桌,先赢后输,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欠叠马仔好几百万了。

人家倒是客客气气的,跟陆父要求清帐,然后礼送他们出境。

陆母在陆父耳边抱怨了几句,估计还抱怨了~欠几百万,连儿子也坑了,还不如一死百了,给陆恒留条活路。

这话自然没人听到,但陆恒相信他妈能说出这种话。

因为他妈脾气上来,就是对上陆恒,也是一句~你这样那样,还不如死了好。

……

陆父一时没想开,直接在所住之地用砸碎的卫生间玻璃结束了自己。

陆母只是脾气差,没文化,但老公孩子她比谁都在乎。

眼见陆父如此,她也跟随去了。

二十来岁的陆恒,只能辍学回家继承了家业。

那边托人把他父母的骨灰送了回来,债也没再追。

反而托中间人送了十万过来,意思就是两不追究。

说实话,中间人也高看了陆恒。

当时的陆恒才从学校出来,就算想追究,也不知道该找谁。

十万他没要,但他老子随身携带的一串手链,他却让对方帮他找了回来。

那是一串凤眼菩提,据说是陆父旅游时一个高人送的。

从得到那串东西后,陆父的财运就一直很好。

做什么成什么。

但陆恒再见那串东西的时候,手串上面却是星星点点的染上不少血迹。

有些落在菩提凤眼当中,就跟眼珠子一样。

这些年,陆恒也没好好做生意,就是玩。

各种玩,除了赌毒不碰,其他就是各种玩。

至于结婚,陆恒从来没想过。

他妈算好的了,但仍旧是他爸这辈子最大的克星。

以陆父当时的眼光以及人缘关系,一年挣几百万不容易。

但要是一年挣十几万,对于那时的农资店就跟玩似的。

要是人活着,陆恒相信结果又是不同。

当然,他也不怪他妈。

他妈那张嘴,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陆恒小时候都被她骂的离家出走过几回。

只能说那就是他爸妈的命。

反正陆恒就是一点心都不想烦,也不想为了别人而活。

店里的生意,不管好坏,老天饿不死瞎家雀,一年挣个十万八万,够用就行。

谁知道就是这么寸,碰到了查“电工”的联防。

而好基友二狗子看到联防,也不知道是吓坏了,还是屁股上有屎,撒腿就往芦苇丛中跑。

那丫跑了,陆恒人生地不熟的,自然也跟着他跑。

结果前后就差几秒钟,跑进来以后,就看不到二狗子踪影了。

陆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当时在外面的时候,看着这片芦苇荡也不怎么大。

但他朝一个方向走了半天,也没寻到出去的路。

刚开始还有二狗子的脚印,到后来脚印也没了,陆恒只能沿着一个方向走到黑,

这半天时间,蚊虫,长虫,小咬,各种各样的东西,他都碰到了。

他感觉头疼,腰疼,腿疼,哪哪都疼。

陆恒发誓,要是能出去,立马把二狗子的电话给删了,这辈子都不跟这丫联系了。

陆恒的路亚竿挑到了火赤炼的下腹处。

他使劲一挑,却是没想到,这条长虫也懂兵法,它的尾巴缠在了芦苇杆上。

说时迟,那时快,陆恒一挑没挑动。

就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步。

但他再快,也是比不上火赤炼的速度。

人家本来攀附在高处,想着汲取日月精华,说不定修行个几百年,就能成蛟成龙了。

它没想着伤人,谁知道竟然有人想着让它做飞蛇,这特么谁能忍?

火赤炼直接对着陆恒的脸上扑了过来。

陆恒想躲,真的没躲开。

他就感觉鼻尖一股腥气,然后嘴巴上一疼。

又渴又饿,还被蛇吻,陆恒真觉得自己特么活不了了。

他知道火赤炼没大毒,但让人肿一下肯定是有的。

要是挺着这么性感的嘴唇,让“帝王阁”的88号看到了,人家问他是怎么肿的。

陆恒总不能说被888号咬的吧?

要是那俩娘们为了他打起来,陆恒拉架的地方都找不到。

穿的都太清凉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陆恒眼见着一层雾气从不远处的芦苇丛中往上腾起。

并且雾气里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茵茵,少背点,够咱们家的猪吃就行。

背多了,也会被那些坏家伙抢去。

娘跟你说,等咱们把这头猪养出来,到年底卖了,娘就送你去学堂读书。

听说现在已经不整地主老财了。

你应该有资格上学了。

以后啊,上出来,离开这里,这个地方没好人。”一个温柔有磁性的女性声音说道。

“娘,我知道了。”另一个娇憨的声音答道。

陆恒本来昏昏沉沉的脑子,在这个时候却是清醒了过来。

他使劲抓住蛇身扯了一下,猛的往外丢去。

跌跌撞撞的往话语传来的方向跑去,边跑他还试图开口呼救。

“救……救……”只是也不知道嘴麻了,还是喉咙干了半天气流冲不开。

反正喊出来几个字,连陆恒自己都听不见。

“娘,我去小解。”娇憨的声音又说道。

“去吧,去吧。带根棍子,防止有蛇。”磁性声音也回道。

“嗯,”娇憨的声音回了一声,却是让陆恒看到前面芦苇往两边被抽倒的动静。

陆恒说不出话,他现在脑袋也是迷迷糊糊的,他就想着跑出去,让人把他送去医院。

他不怕蛇毒,他怕感染。

他在银行里还有三百多万存款,店铺每年能给他带来十来万收入呢。

在这个人均收入不到五万的小城,他只要不折腾,比绝大多数人都能活的安逸。

陆恒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都这么大动静了,但那边就一点没听到他的动静。

终于,那边抽打芦苇跟野草的动作停止了。

先是一根竹竿抽打到了踉踉跄跄的陆恒脚下。

一张明眸皓齿,樱桃嘴角带着浅笑的鹅蛋脸小姑娘冲破了那层迷雾,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有点像言情剧当中的邻家小妹形象,甜的发腻。

不过就是衣服不咋滴,碎花格子短袖,脖颈胳膊处,也都是健康色。

看上去就是不会打扮。

陆恒看到了人,精神松弛了下来,他倒是想着打招呼,

但头脑一阵发昏,直接往前倒去。

他试图翻身扭过头,至少能面对着小姑娘打个招呼。

却见小丫头还是没看到他,却是背对着他站立,松开了腰间的一根布带子。

在昏过去之前,陆恒唯一的感觉,就是特么的……。

林茵的感受跟陆恒很不同,她刚才明明已经敲打了半天草丛,可以肯定,周边一两米远连一个蚂蚱都不可能有。

小丫头吓得一蹦老高,连哭带嚎的拉着脱到膝盖处的长裤往外面跑去。

“妈,妈,有妖怪!……

555~……

妈,你快过来啊!

有东西咬我屁股。”小丫头哭的梨花带雨,但陆恒肯定看不到了,因为他已然晕了过去。

另一头,一个灰色粗布短袖的中年妇人,听到闺女的哭喊,也是挥舞着手里的镰刀冲了过来。

妇人面容姣好,看上去就是一个少女的大号模样。

除了脸上多了一些岁月的痕迹,其他的眼鼻口都跟少女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妇人冲了过来,一把把少女搂在了怀里,连忙轻拍了少女背部几下,眼神往少女跑来的方向望去,嘴里还不停的安慰道:“茵茵不怕啊,有妈在呢!

哪碰到的东西?

咬在哪了?”

陆恒现在的样子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别的不说,他身上穿的衣服就是迷彩服。

他倒在地上,就跟四边的草绿融为了一体。

就一张脸朝上,在芦苇丛的阴影之下,要是不抵近看,能找到才怪。

妇女娘家姓杨,夫家姓林,祖辈本来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地主。

可是她嫁过来的时候,她夫家就败落了。

要不是早些年闹饥荒的时候,林家摸黑给她家送去了十个袁大头,帮她家熬过了那几年。

这才定下了她嫁进了林家。

这些年,情况不太好。

遇到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把她们两口子拉出去折腾一番。

她男人也是个命苦的,眼看着风雨结束了,公家把林家的房子还给了她们一家三口。

她男人却是溺水而亡。

当然,对这点,杨桃从来不信。

她更愿意信她男人以前熬不下去的时候,给她打气的那些话。

~林家还有家底,当初她公爹眼见着情况不好,就找地方分几处埋了一批袁大头以及大黄鱼。

那次她男人,是找了祖孙几辈给林家当佃户,几代交情的儿时玩伴马家马三,一起下月亮湖挖一处藏大洋的地方。

本来这种事不能让外人知道的,但没办法,林家现在连桌子腿都只有三条。

实在没有船能度过月亮湖的那些沟叉湖泊。

但那回马三回家了,她男人却是溺水而亡。

那是五年前的事。

这五年,杨桃咬碎了牙装聋作哑,对外面就一口咬定了她男人就是下湖掏藕,溺水而亡。

这才把她独生闺女林茵养到了十六岁。

她想着让女儿多读书,将来能离开这个破地方。

据说外面已然改开了,私人也可以做老板,稍微识两个字就能进厂打工。

至于仇,她一个妇道人家,真不想报了。

活下去,看老天爷的安排吧!

杨桃给林茵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没看到伤口,这让她舒了一口气。

她牵着林茵往陆恒所在的方向而来。

林茵第一时间看的就是陆恒犹如香肠一般的嘴唇。

“啊!”小丫头又是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