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怒海狂澜

修复液温润的触感包裹着身体，却驱不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虚弱。苏晚意透过医疗舱的透明盖板，死死盯着光屏上那个跳动的猩红倒计时——19小时46分11秒。每一个数字的跳动，都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外公苍白而安详的面容在她脑海中闪过，与那团悬浮在能量场中、散发着温暖金芒的“息壤”重叠。生的希望就在咫尺，却被冰冷的钢铁与炮火隔绝在茫茫公海之上。

秦砚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舱盖，钉在她眼中。那句“你体内那把被‘星尘’封印的刀……还能再出鞘一次吗？”的回音，带着沉重的压力，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苏晚意动了动嘴唇，修复液微咸的味道涌入。她用尽全身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动作牵扯着后背被“星尘”覆盖的溃口，一阵剧烈的、仿佛灵魂都要被撕扯的闷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冷汗瞬间浸透了额角，视野一阵发黑。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喉咙深处溢出。

秦砚的眉头瞬间拧紧，眼神锐利如鹰。他迅速在主控面板上操作了几下，一股更强的镇痛剂混合着高浓度营养液注入修复液中。冰冷的液体带来短暂的麻痹感，勉强压下了那噬骨的剧痛。

“别动！”秦砚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仔细听，却藏着一丝紧绷，“你的身体现在就是一堆勉强粘合在一起的碎片，‘星尘’是胶水，也是枷锁。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可能导致崩盘。”

他调出苏晚意的实时生理数据投影。光屏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曲线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船，剧烈波动。后背位置，那片流动的液态星辰（星尘）构成的封印力场正散发着稳定的幽蓝光芒，但力场内部，代表她自身混乱生命能量的光点，却如同困兽般疯狂冲撞着银色的壁垒，每一次撞击都引起封印力场一阵细微的涟漪和警报提示。

“看清楚了？”秦砚指着那不断被冲击的封印力场，“这就是你现在的状态。‘星尘’在压制它，修复你的物理创伤，但也在消耗。每一次能量波动，每一次情绪起伏，都在加速消耗封印的稳定性和‘星尘’本身蕴含的能量。一旦封印崩溃，或者‘星尘’能量耗尽……”

他顿住，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比在祭坛时更彻底的毁灭。

苏晚意艰难地吸了一口修复液中的氧气，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和因剧痛而混乱的思绪。她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让外公的希望葬送在沈聿深的海上囚笼里！

“舰队……规模？”她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出，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秦砚手指在光屏上划过，卫星画面放大，清晰显示出包围着海渊七号平台的庞大舰队。

“深蓝安保公司旗下一级战斗序列，‘海蛇’级重型武装突击舰三艘，装备155mm磁轨炮、垂直导弹发射单元、近防密集阵系统。‘虎鲨’级高速护卫舰八艘，配备76mm速射炮、鱼雷发射管、反潜深弹。还有四艘‘秃鹫’级综合补给舰，上面搭载的武装直升机数量不明。”

冰冷的舰船名称和数据从他口中报出，不带丝毫感情，却描绘出一幅令人窒息的死亡铁幕。这些舰船如同钢铁巨兽，冰冷地巡弋在蔚蓝的海面上，将孤岛般的海渊七号死死围困。

“沈聿深呢？”苏晚意更关心那个毒蛇般的男人。

“平台内部残留的监控显示，在我们撤离血肉神殿后不久，他通过一条预设的紧急通道，乘坐高速潜航器离开了。目的地不明，但可以确定，这支舰队就是他的手笔。”秦砚眼中寒光一闪，“他算准了我们拿到‘息壤’后必须争分夺秒返回陆地，所以布下这道绝户网，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或者……逼我们交出‘息壤’。”

交出？绝无可能！苏晚意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沈聿深想要的根本不是“息壤”，而是她体内那个引发异变的“东西”，以及外公可能掌握的秘密。交出“息壤”，等于将外公和自己彻底送入虎口。

“他们……会强攻平台吗？”苏晚意看着光屏上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心往下沉。

“暂时不会。”秦砚分析道，手指点在代表深蓝安保舰队的标识上，“沈聿深要的是活口，或者逼我们带着‘息壤’主动突围。强攻平台，风险太大，容易毁掉目标，也容易留下国际纠纷的把柄。他们现在玩的是‘合法围困’，打着保护沈家资产的旗号。但只要我们的船敢离开平台五十海里警戒线……”

他调出海域图，一条刺眼的红色虚线环绕着平台。“他们就有‘充分理由’进行‘登临检查’。一旦被他们登船，‘息壤’和我们，都将是砧板上的鱼肉。”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每一秒都如同重锤敲击。倒计时：19小时38分15秒。

“突围……计划？”苏晚意的声音带着一丝急迫。她需要知道秦砚的底牌。

秦砚走到主控台前，调出海渊七号平台的结构图和载具清单。“平台拥有四艘常规运输艇，两艘小型深潜器，以及一架‘海鹰’V型高速垂直起降运输机。运输艇目标大，速度慢，是活靶子。深潜器隐蔽性好，但航程和速度是硬伤，无法支撑我们横跨大洋。”

他的手指最终落在那架“海鹰”V型运输机的三维模型上。流线型的机身，折叠式旋翼，尾部喷口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它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最大航程勉强覆盖到最近的陆地中转点，超载模式下速度能达到1.8马赫。但缺点同样致命：装甲薄弱，缺乏重型自卫武器，一旦被发现并锁定，在舰载防空导弹和战斗机的围剿下，生存概率极低。”

“被发现……是必然。”苏晚意看着光屏上密布的舰船雷达扫描范围示意图，心知肚明。在对方严密的雷达网下，一架运输机升空，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

“所以需要掩护和时机。”秦砚眼中闪烁着精密的算计，“磐石和夜枭正在准备。我们需要一场足够大的‘混乱’，吸引舰队绝大部分的注意力，为‘海鹰’争取升空和加速的时间窗口。”

他调出平台外部结构图，重点标注了几个关键点。“引爆平台外围部分非核心支撑结构，制造一场‘意外事故’。爆炸产生的巨大火光、冲击波和电磁干扰，能在短时间内瘫痪靠近平台的舰船雷达和通讯，并迫使其他舰船做出规避或救援反应。混乱，就是我们的机会。”

“爆炸……能拖住他们多久？”苏晚意追问。

“理想状态下，3-5分钟。”秦砚给出了一个残酷而短暂的数字，“这是‘海鹰’从机库升空、加速到安全高度并脱离雷达锁定区所需要的最低时间保障。超过这个时间，一旦舰载防空导弹系统反应过来……”

后果不言而喻。

“风险……太大。”苏晚意看着那短暂的时间窗口，后背封印下的能量似乎又躁动了一下，带来一阵眩晕。任何一个环节出错，无论是爆炸威力不足，还是“海鹰”升空受阻，甚至是被流弹击中，都将万劫不复。

“这是唯一的路。”秦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要么在沉默中等‘息壤’活性耗尽，要么拼这3-5分钟的生路。没有第三条路。”

他转过身，再次看向医疗舱中的苏晚意，眼神锐利如刀：“而你，是计划中最大的变数，也是最关键的一环。‘星尘’封印不能破，但你必须在‘海鹰’升空时，保持绝对清醒，用你所有的意志力压制住体内那股混乱能量。任何剧烈的能量波动，都可能被沈家舰队装备的高灵敏度能量探测阵列捕捉到，提前暴露我们的位置！”

苏晚意的心猛地一沉。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身体如同即将碎裂的瓷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封印内能量的冲撞，要在这生死时速的剧烈颠簸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下，维持绝对的平静？

“另外，”秦砚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凝重，“医疗舱的深层扫描结果，关于你的基因异变……有了初步发现。你的线粒体活性……异常飙升，细胞分裂速度比常人快数十倍。这或许是你在祭坛透支后能快速恢复部分意识的原因，但更可能是一种……不可控的燃烧潜能的征兆。就像一根被强行点燃两端的蜡烛，烧得更亮，但熄灭得更快。在抵达医院前，你必须避免任何形式的剧烈消耗，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

基因的蜡烛……苏晚意感受着体内那股被封印的、却依旧蠢蠢欲动的狂暴力量，以及细胞深处传来的、如同透支生命般的灼热感。沈聿深的“海神计划”，终究在她身上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医疗舱、乃至整个海渊七号平台内部炸响！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闪烁，将纯白的空间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主控光屏上，代表平台外围警戒圈的画面剧烈闪烁！刺眼的红色警告框疯狂弹出！

【警告！侦测到高速水下目标接近！】

【数量：3！速度：45节！深度：100米！】

【特征匹配：深蓝安保‘毒刺’级攻击型潜航器！】

【预计接触时间：4分30秒！】

“沈聿深！”秦砚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万年寒冰，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气！“他等不及了！”

光屏画面切换，显示出三艘如同深海毒蛇般的黑色流线型潜航器，正划开幽暗的海水，尾部推进器喷射出幽蓝的光芒，如同死神的獠牙，朝着海渊七号平台的支撑结构疾速扑来！它们的目标显而易见——不是登船，而是摧毁！摧毁这个承载着“息壤”和他们逃生希望的钢铁孤岛！

“他想把平台和我们……一起葬送在海底！”苏晚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沈聿深果然狠毒！强攻不成，就干脆彻底毁灭！连“息壤”都不要了！只要确保她和秦砚死在这里！

“磐石！夜枭！按计划行动！提前引爆！”秦砚对着通讯器厉声咆哮，声音穿透了刺耳的警报！“目标：A7，B3，C1支撑节点！引爆倒计时：3分钟！重复！引爆倒计时：3分钟！”

“收到！老板！”磐石嘶吼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妈的，这帮孙子想炸柱子！我们顶住！引爆准备就绪！”

秦砚猛地扑向医疗舱的控制面板，手指快如闪电般操作着。束缚着苏晚意的固定装置瞬间解除，修复液快速排出。

“计划提前！没时间了！”秦砚的声音如同冰与火的交奏，一把拉开医疗舱的舱盖，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他毫不在意修复液浸湿了昂贵的作战服，一把将虚弱不堪的苏晚意从舱内抱了出来！

冰冷！剧烈的失重感！后背封印处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让苏晚意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脆弱的叶子，被秦砚紧紧护在怀中。他强有力的手臂如同钢铁铸就，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大步流星地冲向医疗舱外！

“听着！”秦砚一边疾奔，一边在她耳边低吼，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抱紧我！无论发生什么，用你的命去压制那股能量！活着！为了你外公！也为了……能亲手砍下沈聿深的头！”

通道在眼前飞速倒退。刺耳的警报、闪烁的红光、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炸和金属扭曲的轰鸣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狂想曲。平台在震动！沈聿深的潜航器攻击已经开始！

苏晚意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她伸出冰冷颤抖的手臂，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死死环抱住秦砚的脖子，将脸埋在他冰冷而坚实的肩甲上。后背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封印内的混乱能量感应到外界的剧变和宿主的濒死危机，疯狂地冲击着“星尘”构筑的银色壁垒！

不能动！不能失控！苏晚意闭上眼，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脑海中只剩下外公慈祥的面容，只剩下那团温暖的金色“息壤”！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秦砚抱着她，如同承载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又如同手持最锋利的战刃，在剧烈摇晃、警报嘶鸣的钢铁通道中，朝着顶层机库的方向，发起了最后的冲刺！他的身影在闪烁的红光中拉长，如同劈开怒海狂澜的孤舟。

前方，通往机库的厚重闸门正在缓缓开启，露出后面那架蓄势待发的“海鹰”运输机流线型的机身。

身后，平台深处，代表着毁灭的倒计时正无情地走向终点。

轰隆隆——！！！

第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恐怖爆炸，猛地从平台底部传来！整个海渊七号如同被巨锤砸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猛地向一侧倾斜！通道顶部的照明设备瞬间爆裂大半，碎片如雨落下！

引爆开始了！混乱，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