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屋外,安安贪婪地呼吸着灼热的空气。阳光炽烈地烤着大地,她却像刚从吸血鬼巢穴挣脱的猎物,此刻站在光下,只觉得无比庆幸。

“怎么才来?”她猛地回神,带着劫后余生的微喘,责问身旁的保镖安迪。

安迪,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小姐。门口楚大少的人…太难缠了。”

安安的目光扫过旁边那些沉默的黑衣身影。“那他们怎么肯放行了?”

“像是…收到了楚大少的指令。”安迪的声音低沉。

安安的心沉了沉,又稍微松了一点。看来,楚云天还不想动她。这更像是一个警告——针对她前几天对楚云深的私下调查。

“没想到……”她暗自思忖,脑海中浮现出艾雅星的身影,“安雅星竟和楚云深有过那样的纠葛?甚至可能是她骗了楚云深?”

楚家的结构在她脑中清晰起来。楚氏掌门人楚阔,膝下五子。楚云深,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存在——一个不为楚家主流所容的私生子。只有他,与天之骄子般的楚云天并非同父同母。楚云天之上,还有三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在这样扭曲的金字塔顶端长大,楚云天骨子里刻满了傲慢,哪怕披着精英的外衣也难掩骄横。而楚云深……截然不同。私生子的烙印意味着他从未真正踏入楚家的核心,自小在边缘挣扎,承受着家族最深的敌意。

他这次回来,口口声声说是要报复楚家。

楚家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这个楚云深,身上藏着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安安感到一阵寒意,阳光似乎也无法驱散。

安安勉强平复了呼吸,片刻后,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了一下。

嗯?她点开屏幕,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赫然在目:

**「你跟我都是一样的人,是阴沟里见不得太阳的存在。」**

一股阴冷的寒意瞬间窜上脊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是楚云深!这阴湿粘稠的语气,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怎么会知道安雅星的事?甚至……似乎还知晓安雅星那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她并非安氏集团安振邦的亲生骨肉。两个身份如此扭曲的人,竟这样纠缠在一起。大概正是靠着彼此那点见不得光的“共同点”,才产生了联系。

可她不是安雅星!那个坏事做尽、内心早已扭曲的安雅星……她是安安!

指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微颤,安安迅速敲下一行字回复:

**「我不是你,别用你那套来揣度我。」**

信息发送成功,她立刻按熄了屏幕。一天之内经历了太多,心神俱疲,她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深究。

*

城市的另一端,狭小夜市深处的一间出租屋。

郝千金一身素白长裙,与屋内油腻腻的墙壁、杂乱堆放的旧物格格不入,像误入泥沼的月光。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她的母亲回来了,顶着一头油腻打绺的头发。

“千金!”女人嗓门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让你傍上那个大款,进展怎么样了?”

郝千金像受惊的小鹿猛地站起,声音轻细:“他…他给了我一笔钱。”

“钱?!”母亲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油腻的脸上挤出兴奋,“好事啊千金!这是你的机会!翻身的机会!不用再做这郝家的女儿了!”她走近几步,一股廉价香水和汗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妈从小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学琴学画,样样都是钱!不就为了这一天?上个月你打的钱早没了,还得养你爸,还有你弟弟!他马上要上大学,这点钱够干什么?”

她烦躁地扯下发圈,让油腻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颊两侧,语气陡然变得凄厉又刻薄:“你看看妈!看看妈现在这副鬼样子!你可怜可怜我!还不赶紧去抓紧那个楚云天?我听说顾家那位对你也有意思!”

郝千金被逼得后退几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声音带着哀求:“妈…前些天给您的钱,足够咱们买个小房子了…安安稳稳的,不好吗?只要您别…别再拿去赌……”

“安稳?!和和美美?!”母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将手里那个刺眼的豹纹“限量版”包包狠狠掼在地上!廉价皮革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是你该想的吗?!”她指着女儿的鼻子,声音因激动而破音,“我们该想的是怎么从这贫民窟一样的烂泥里爬出去!我把你养得这么金贵,教你那些上流社会的玩意儿,是为了让你回来过这种蝼蚁一样的日子?!”

她喘着粗气,眼神疯狂,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穿低矮的天花板:

“我们郝家,只有两条路!要么像现在这样,在阴沟里当蛆虫!要么——”她嘶吼着,每一个字都淬着不甘的毒,“做那人上人!”

郝千金垂着头,声音轻得几乎被屋内的浊气压碎:“知道了,母亲……我会尽力。”

这轻飘飘的承诺似乎终于让郝母满意了。她哼了一声,弯腰从泥水坑里捞起那个摔得灰头土脸的“限量版”包包。她不知从哪摸出一张早已揉得稀烂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包面上肮脏的水渍,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病态的珍惜。

“我也不想这样活啊,千金。”她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透着一股被生活磨砺出的、冰冷的疲惫,“可你想想,艾利斯顿学校里,谁不知道你打哪儿来的?要是我们不住这儿,搬去别处装体面,别人会怎么想?嗯?”她抬起浑浊的眼睛,目光像钩子一样钉在女儿身上,“他们会戳着你的脊梁骨,说你郝千金就是个削尖脑袋往上爬的捞女!是攀龙附凤的下贱胚子!”

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可这世道啊……现在这世道!那些真攀上了高枝的,谁不高看一眼?手段?谁管你用了什么手段!只看你最后站没站上那高枝儿!像咱们这种泥地里刨食的,就算把头埋进土里,规规矩矩一辈子,换得来谁一句尊重?屁!可你要是真成了凤凰……”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蛊惑的狂热,“你猜别人会怎么说?——‘看呐,那就是郝千金!真有本事!’”

郝母矮小的身躯缩在油腻的旧沙发里,那张被岁月和戾气反复揉搓的脸庞沟壑纵横。此刻她语调平稳,神情是郝千金再熟悉不过的“语重心长”,却比刚才的暴怒更令人窒息。

郝千金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她像个被抽掉提线的木偶,轻声应道:“我知道,母亲……我不会……辜负您的栽培和期望。”

“这就对了!我的好女儿!”郝母脸上瞬间阴霾尽散,猛地一拍大腿,浑浊的眼睛里射出贪婪的光,“对了!那个楚先生!他……他最近还给你钱花吧?”

郝千金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抗拒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哎呀!”郝母兴奋得搓着手掌,干瘦的手指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我就说嘛!那可是位大人物!没他,你能进得了艾利斯顿那金窝窝?没他,你能像现在这样,干干净净坐在这儿,半点不沾外面的腌臜气?”她凑得更近,唾沫星子几乎溅到郝千金苍白的脸上,声音压得又低又急,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他简直把你当眼珠子似的捧着!当心肝宝贝似的供着!千金啊,这关系……说什么也不能断了!听见没?我的好宝贝!”

那张布满油光和贪婪的圆脸,猛地凑到郝千金眼前,浑浊的眼珠一眨不眨,死死盯进她的眼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