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飕飕的夜风穿过大理寺的窗棂,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如冰丝般轻轻抚动了裴砚额前的碎发。
那发丝被风撩动,在月光下隐约闪烁。
他手中那封来自皇城的密信仿佛依旧带着余温,纸张的触感细腻而温热,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压得他胸腔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皇帝的密令,既是信任,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与那深不可测的“隐桩”彻底绑在了一起。
他曾以为扳倒张寺正,便能暂时拨开眼前的迷雾,却不料,那仅仅是冰山一角。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他深吸一口气,凛冽的空气灌入肺中,眼底的迷茫渐渐被一抹决绝取代。
皇帝已经知晓“隐桩”的存在,这对他而言,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压力,但正如他瞬间闪过的念头,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能让他彻底撕开那些暗中操控一切的黑手,为父亲沉冤昭雪,也为自己正名的机会。
他不会退缩,也无路可退。
“裴兄,可是宫中又有何指示?”沈疏桐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察觉到了裴砚的异样。
那声音在寂静的议事厅中,如同清脆的玉珠落地。
议事厅内只剩下他们二人,陈大人早已借口公务先行离去,临走前那复杂的一瞥,显然对裴砚突然收到的密函心存疑虑。
裴砚转过身,看着沈疏桐关切的眼神,心中略微一暖。
他并未直接提及密信的内容,毕竟此事干系重大,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风险。
他只是沉声道:“张寺正虽倒,但其背后的势力尚未清除。我怀疑,大理寺乃至整个京城,都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我们之前查到的线索,恐怕只是些许旁枝末节。”
沈疏桐点了点头,她亦有同感。
“那我们接下来当如何?可有目标?”
裴砚的目光微微一凝,吐出一个名字:“孙书吏。”
“孙书吏?”沈疏桐柳眉微蹙,“他是张寺正的心腹,平日里谨小慎微,从不轻易显露山水。张寺正倒台后,他便称病在家,似乎想避过风头。”
“越是如此,越说明他心中有鬼。”裴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张寺正贪赃枉法,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这些账目往来,孙书吏不可能毫不知情。而且,我怀疑他还牵扯到更深的事情,或许与我们一直在追查的某些悬案有关。”他没有明说“隐桩”,但沈疏桐已然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你是想从他那里打开缺口?”
“正是。”裴砚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两道矫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孙书吏的宅邸。
孙府的庭院在夜色下显得格外阴森,斑驳的树影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隐藏在暗处的警告。
孙府不大,但守卫也算严密。
裴砚和沈疏桐皆是此道好手,轻车熟路地避开了巡夜的家丁,来到了书房外。
书房内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老鼠啃咬东西的细碎声响,更增添了几分诡异。
沈疏桐取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在锁孔中轻轻拨弄几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清脆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明显,房门应声而开。
两人闪身进入,迅速关好房门。
裴砚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书房的一角,昏黄的光在墙壁上摇曳不定,像是有幽灵在舞动。
房内陈设简单,书架上堆满了卷宗和书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尘埃的味道,那味道干涩而陈旧,直往鼻子里钻。
他们开始分头仔细搜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书桌、书柜、暗格……时间一点点过去,却并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孙书吏似乎真的将所有秘密都隐藏得极深。
裴砚的眉头渐渐皱起,难道是自己判断失误了?
他走到一张靠墙的书案前,上面堆放着一些看似寻常的公文。
他伸出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些纸张,纸张表面粗糙的触感传来,突然,一阵熟悉的刺痛猛地从脑海深处袭来,眼前瞬间发黑,耳边仿佛响起无数细碎而模糊的呢喃。
“……北……党……大人……嘱托……名册……”
断断续续的词语,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带着彻骨的寒意,那寒意顺着耳朵钻进脑袋,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裴砚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凉凉的。
又是这种感觉,“听魂”的异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再次发动,这一次,似乎是残留在这些公文上的某些强烈执念被触发了。
“裴砚,你怎么了?”沈疏桐察觉到他的异样,立刻来到他身边,扶住了他摇晃的身体。
裴砚摆了摆手,强忍着剧烈的头痛,目光死死地盯住了书案最底层压着的一叠信函。
那些信函的封皮材质与寻常公文不同,显得更为考究,在微弱的光线下,封皮隐隐散发着一种高级的质感。
他刚才听到的声音,似乎就与这些信函有关。
他颤抖着手,将那叠信函抽了出来。
借着火折子的光芒,他迅速翻阅起来。
信中的内容,让他和沈疏桐皆是心头一震。
裴砚紧紧握着手中的密函,心中如同翻江倒海。
这些信件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照亮了他脑海中无数的疑惑。
北党竟然在大理寺安插了如此重要的棋子,他们的阴谋到底有多深?
这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权力博弈?
这些信件,竟是孙书吏与北党一位神秘首领之间的往来密函!
信中不仅详细记录了孙书吏多次为北党传递情报,刺探朝中动向的罪证,更有数封直接提及,他所做的一切,均是奉了张寺正的指示。
张寺正,赫然便是北党安插在大理寺的一枚重要棋子!
“原来如此……”裴砚眼中寒光一闪,张寺正的倒台,显然并未让北党伤筋动骨,他们隐藏得更深。
而这“隐桩”,会否与北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裴砚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信件收入怀中,这可是扳倒北党部分势力的铁证。
就在他们准备原路撤离之际,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低低的呼喝:“有刺客!快,这边搜!”那脚步声和呼喝声,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他们的心上。
裴砚和沈疏桐对视一眼,皆是心头一凛。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是巧合,还是孙书吏早有防备,亦或是……“隐桩”的眼线无处不在?
“走!”裴砚当机立断,拉着沈疏桐迅速闪到书房内一扇巨大的屏风之后。
屏风后恰好有一扇小窗,通往后院的偏僻角落。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有人冲进了书房。
火把的光芒透过屏风的缝隙照射进来,映照出几条晃动的人影,那光影在地上扭曲变形,如同恶魔的爪子。
“仔细搜!大人吩咐过,任何可疑之人都不能放过!”
裴砚和沈疏桐屏住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此刻若是被发现,前功尽弃不说,他们自身也将陷入巨大的危险之中。
万幸的是,那些家丁似乎并未注意到屏风后的异样,在书房内草草搜查一番后,便又嚷嚷着冲向了别处。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裴砚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示意沈疏桐,两人轻手轻脚地打开小窗,如灵猫般跃出,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一路有惊无险地返回大理寺,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那柔和的白光,像是即将到来的希望。
裴砚顾不上休息,立刻带着沈疏桐找到了陈大人。
当陈大人在灯下仔细看过那些从孙书吏家中搜出的密信后,他原本就带着几分倦容的脸庞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他来回踱了几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示出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裴砚,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裴司刑,此事干系重大,绝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你和沈捕头先回去歇息,养足精神。巳时,大理寺正堂,召集所有寺正以上官员,紧急议事!”
裴砚和沈疏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在大理寺内部,甚至在整个朝堂之上掀起。
裴砚微微颔首,他明白,接下来在议事堂上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无数人的命运,也关系到他能否将“隐桩”这颗毒瘤连根拔起。
他紧了紧藏在袖中的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皇帝密信的触感。
决战的序幕,已然拉开。
他深吸一口气,等待着那决定性的时刻到来。
而议事堂内,又将是怎样一番龙争虎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