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秃鹫啄诏书

顺治帝的朱批像凝固的血,死死钉在黄绫诏书上:

“耿仲明畏罪自尽,其子降爵继统。”

养心殿的暖阁里,炭盆烧得正旺,多尔衮裹着玄狐大氅,指尖划过冰冷的“畏罪”二字,嘴角扯出一丝残酷的笑意。窗外,一只秃鹫正盘旋在紫禁城铅灰色的天穹下,锐利的眼睛俯瞰着这座吞噬了无数野心与忠魂的城池。

养心殿的刀光

顺治六年冬,北京。紫禁城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前夜刚下过一场薄雪,琉璃瓦上残留着斑驳的白,宫墙根下堆积的雪却已沾染了尘灰,变得污浊。

养心殿西暖阁。炭火在巨大的铜盆里噼啪作响,驱不散空气中浓重的药味和更深沉的权谋气息。年仅九岁的顺治帝福临裹着明黄团龙锦袍,蜷在宽大的龙椅里,小脸苍白,眼神带着孩童特有的懵懂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坐在下首绣墩上的那个人——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

多尔衮并未穿朝服,只一身石青色常服,外罩玄狐皮端罩(满族皮裘),斜倚着凭几。他脸色透着病态的蜡黄,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唯有一双鹰隼般的眸子,依旧锐利如刀,扫视着殿内垂手侍立的几位重臣:内大臣索尼、大学士刚林、兵部尚书韩岱。空气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咳咳…”多尔衮以拳抵口,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肩头微微耸动。索尼立刻上前半步,欲言又止。多尔衮摆摆手,待气息稍平,才用略显沙哑却依旧威严的声音开口:“吉安府的八百里加急,都看过了?”

“回摄政王,臣等已阅。”索尼躬身,声音沉稳,“耿仲明于惶恐滩行辕后园自缢身亡,验明正身无误。其麾下汉军镶蓝旗,已遵王命改制分编,由正白、镶蓝两旗汉军接管。靖南王藩下事务,暂由其子耿继茂署理。”

“署理?”多尔衮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拿起案头那份来自江西巡抚的密奏,指尖在“耿继茂闻父凶讯,伏地恸哭,呕血数升,然旋即约束部众,闭门谢客,未敢有丝毫异动”几行字上重重敲了敲。“他倒是乖觉。知道这时候掉一滴眼泪,都是催命符。”

大学士刚林趋前一步,斟酌着词句:“摄政王明鉴。耿仲明虽自绝于朝廷,然其罪在己身。耿继茂素无大过,且拥兵福建,眼下江南初定,郑逆(郑成功)猖獗海上,若骤夺其爵位,恐激而生变,不利东南大局。臣愚见,不若…降等袭爵,以示天恩浩荡,兼行震慑之效。”

“降等袭爵?”多尔衮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兵部尚书韩岱。

韩岱连忙躬身:“臣附议刚中堂。然降等之制,须明示其父罪愆,以儆效尤。可明发上谕,昭告天下,坐实耿仲明‘藏匿逃人、畏罪自缢’之实,削其王爵追赠,其子耿继茂降袭‘靖南公’,仍镇福建,戴罪图功。如此,既绝其望,亦縻其心。”

“縻其心?”多尔衮低低重复了一句,嘴角那抹残酷的笑意更深了。他缓缓起身,走到炭盆边,伸出苍白修长的手烤着火,火光在他深陷的眼窝里跳跃。“耿仲明这根刺,拔了。可刺扎得太深,拔出来,总要带点血,留个窟窿。得填上。”他转过身,目光如电,射向御案后那个小小的身影,“皇上,您说呢?这旨意,该怎么下?”

顺治帝福临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一颤,下意识地抓紧了龙袍的下摆,小脸更白了,嗫嚅着:“全…全凭皇叔父摄政王做主…”

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恢复如常。他踱回案前,拿起蘸饱了朱砂的御笔,在一份早已拟好的诏书黄绫上,龙飞凤舞地批下几行字。朱砂如血,力透纸背:

“耿仲明身膺王爵,不思报效,反敢藐法藏匿逃人,大干法纪。罪迹彰闻,畏罪自尽,实属辜恩。本应削爵掘墓,以正国法。念其子耿继茂尚无显恶,且东南需人,着降袭靖南公,仍镇闽疆。尔当痛改父愆,勉图后效,若再蹈覆辙,定行族诛!钦此。”

写完,他将朱笔重重掷于笔架山,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殿内众人心头俱是一凛。

“就照此意,明发上谕,通传各省。”多尔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与冷酷,“告诉耿继茂,他爹是畏罪死的,骨头都该喂狗!他能捡个公爵,是本王开恩!让他把尾巴夹紧了,好好给朝廷当看门狗!若敢有半分异心…”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铅灰色的天空,那只盘旋的秃鹫正发出一声刺耳的唳鸣,“…吉安府那棵老槐树,还空着!”

八百里加急的血色

诏书由兵部加钤火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由精锐骁骑营军士护送,如同一支淬毒的箭,射向东南。

驿道在寒冬中显得格外漫长而肃杀。马蹄踏碎沿途驿站薄薄的积雪,溅起黑色的泥浆。传递诏书的黄匣被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由领头的骁骑校尉贴身携带,昼夜不息。每当换马换人,那校尉冰冷的目光扫过驿站驿丞和兵丁,只丢下硬邦邦的两个字:“急递!”无人敢问,无人敢拦。

沿途的督抚州县,早已接到朝廷的廷寄密谕,知晓靖南王出事,无不战战兢兢。当那代表着最高意志和死亡气息的黄匣驿马如旋风般掠过城门时,城头守将无不屏息垂首,仿佛那匣子里装着瘟疫,沾之即死。

越往南行,寒意稍减,湿冷的雨代替了北方的雪。当驿马终于踏入福建地界,福州城已遥遥在望。连日疾驰,人困马乏,驿马口鼻喷着浓重的白气,马腹剧烈起伏,汗水混着泥浆顺着马腿流淌。护送军士的棉甲也沾满泥点,脸上是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与麻木,唯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福州靖南藩府,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喧嚣。白幡虽已撤下,但府邸内外弥漫着一股沉重的死寂。门庭冷落,仆役行走无声,连鸟雀似乎都避开了这片区域。耿继茂一身素服,形容枯槁,眼窝深陷,数日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他独自坐在空旷阴冷的正厅里,面前炭盆的火光微弱,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父亲悬于老槐树下的身影,赣江浊流中载沉载浮的尸身…如同梦魇,日夜纠缠。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冰冷的玉佩——那是父亲耿仲明留给他的唯一贴身之物。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打破了王府死水般的寂静。守门的王府护卫紧张地握紧了刀柄。

“圣旨到——!耿继茂接旨——!”

尖利高亢的传旨声如同丧钟,在湿冷的空气中骤然炸响!

焚香跪接的屈辱

王府中门大开,香案在冰冷的青石庭院中仓促设下。寒风卷着细雨,抽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身上。

耿继茂率领王府属官、家眷,黑压压跪倒一片。他伏在冰冷的石地上,额头抵着湿漉漉的青砖,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是冷,是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即将被剥皮拆骨的预感。

传旨的骁骑校尉一身风尘,甲胄上泥水未干,眼神却倨傲如冰。他展开那道明黄刺目的诏书,用毫无感情的、刻意拔高的声调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咨尔前靖南王耿仲明,世受国恩,膺兹藩屏…不思图报,罔遵法纪,竟敢擅匿逃人,悖逆妄行!罪迹昭彰,深负朕望…自知法网难逃,竟尔畏罪自戕!实属辜恩负义,自绝于天!本当削爵戮尸,以儆效尤…念尔子耿继茂,尚无显恶…特降恩旨,准其降袭靖南公爵位,仍镇守福建…尔当深体朕法外施仁之至意,痛改父愆,殚竭忠诚,勉图后效…倘再蹈覆辙,定行族诛之典,决不姑息!钦哉!”

“畏罪自尽”!

“削爵戮尸”!

“降袭公爵”!

“族诛之典”!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耿继茂的心上!他伏在地上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青砖缝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破裂,渗出丝丝鲜血,瞬间被雨水洇开。屈辱、愤怒、恐惧、绝望…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父亲一生征战,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最后竟落得如此污名?自己堂堂靖南王世子,转眼就成了“降袭”的罪臣之子?还要“痛改父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传旨校尉手中明晃晃的诏书,喉头滚动,一股腥甜涌上!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嘴角却已渗出一道刺目的血线。

“臣…耿继茂…”他的声音嘶哑破碎,仿佛从磨砂石中挤出,“…叩谢…皇上…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泣血的颤抖。他重重地以头触地,咚的一声闷响,额头上顿时一片青紫。

传旨校尉面无表情地将诏书合拢,放入黄匣,递到耿继茂高举过顶的手中。那黄匣入手冰冷沉重,如同捧着父亲的灵牌和家族的耻辱碑。

“公爷,”校尉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摄政王口谕:吉安府那棵老槐树,还空着。望公爷好自为之,莫要步了令尊后尘。”说完,也不看耿继茂瞬间惨白如纸的脸,一挥手,带着手下翻身上马,马蹄声再次响起,踏碎王府的死寂,绝尘而去。

密室内的毒鸠

夜,深沉如墨。靖南公府(已不能称王府)后院,一间极其隐秘的地下暗室内。

空气浑浊,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方寸之地。墙壁是厚重的条石垒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耿继茂已经换下了素服,穿着一身深色的常袍,背对着灯光,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旁。桌上,孤零零地放着那道如同千斤巨石的黄绫诏书。诏书上“畏罪自尽”、“降袭公爵”的字样,在摇曳的灯光下如同鬼符般刺眼。

他的对面,跪着一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老仆——耿安。耿安是耿仲明从辽东带出来的老家仆,跟随耿仲明近四十年,历经无数风波,是耿家最核心的隐秘知情者。此刻,他老泪纵横,浑浊的双眼望着耿继茂,充满了哀伤与绝望。

“大帅…大帅他…死得冤啊!”耿安的声音嘶哑哽咽,压抑着巨大的悲愤,“什么‘藏匿逃人’?那三百人,都是当年从皮岛、从登州就跟着大帅出生入死的老兄弟!朝廷不给活路,把他们当牲口一样登记在册,连回乡看老娘最后一眼都要被当做逃人抓回来处死!大帅…大帅是念旧情,是心有不忍啊!他…他是被逼死的!”

耿继茂的身体在阴影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他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指甲早已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冰冷的石地上,无声无息。

“还有…还有…”耿安似乎豁出去了,压低了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奴才听…听吉安行辕逃回来的老刘头说…大帅自尽前,根本不是什么‘畏罪’!是朝廷派去的那两个满洲章京,鳌拜的走狗!他们…他们假传圣意,步步紧逼!拿逃人案做由头,夺了大帅的兵权,换了卫队,把大帅软禁起来…还…还送去了‘犒军’的毒酒!大帅是走投无路…才…才…”

“够了!”耿继茂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嘶哑而压抑。他终于转过身,油灯昏黄的光照亮了他半边脸——那脸上没有任何泪痕,只有一种被冰封的、近乎扭曲的平静。唯有一双眼睛,赤红如血,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和无边的痛苦,仿佛随时会喷出火来,将这密室连同整个世界都焚毁!

“爹…已经死了。”耿继茂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碴,“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活着的人,想活下去,就得把嘴闭紧!”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矮柜前,打开锁,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没有任何标记的瓷瓶。瓷瓶通体雪白,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釉光。他拿着瓷瓶,一步步走回桌旁,放在耿安面前。

耿安看着那个瓷瓶,脸上的悲愤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片死灰。他明白了。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滚落,他不再看耿继茂,只是对着桌上那盏摇曳的油灯,对着那如同父亲灵位般的诏书,深深叩下头去。

“少爷…老奴…明白了。”耿安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老奴…伺候大帅一辈子…这就…下去接着伺候他…免得大帅…在下面孤单…”

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抓起那个冰冷的瓷瓶,拔掉塞子。一股淡淡的、近乎甜腻的杏仁味在狭小的密室里弥漫开来。他最后看了一眼耿继茂——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少爷,如今眼神冰封,如同厉鬼。耿安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笑容,混合着悲哀、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慈爱。

“少爷…保重…”话音未落,他仰头,将那瓶中之物一饮而尽!

瓷瓶从他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石地上,碎裂成片。

耿安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脸色迅速变得青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痛苦。几息之后,他蜷缩的身体猛地一挺,随即软倒在地,彻底不动了。嘴角,一缕黑血缓缓渗出。

耿继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雕。昏黄的灯光将他巨大的影子投在冰冷的石壁上,扭曲而狰狞。他看着耿安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看着地上那滩暗黑的血迹和碎裂的瓷瓶碎片。密室里死寂无声,只有他自己的心跳,沉重得如同擂鼓,撞击着胸腔,也撞击着这令人窒息的黑暗。许久,他缓缓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去嘴角再次溢出的血迹。那血迹在深色的衣袖上,只留下一个更深的暗斑。

“清理干净。”他对着门外阴影里一个如幽灵般侍立的心腹侍卫,声音冷得像冰,“连带他全家。一个不留。”

闽江口的血火

降袭靖南公的诏命和耿仲明“畏罪自尽”的污名,如同瘟疫般在福建迅速传开。福州城内人心惶惶,原本依附于耿家的官员士绅开始疏远观望。而蛰伏于沿海岛屿、一直伺机而动的郑成功所部,敏锐地嗅到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数日后,闽江口外海。浓重的海雾笼罩着波涛,能见度极低。十几艘悬挂郑氏“杀父报仇”认旗的轻型战船,如同鬼魅般悄然突破薄雾,直扑江口外围一处由耿军把守的烽燧水寨——梅花所。

水寨的耿军士兵还沉浸在老王爷惨死、新公爷被朝廷打压的惶恐与沮丧之中,哨位松懈。当郑军战船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到寨墙之下,抛上飞钩爪攀爬时,警锣才仓惶响起!

“海寇!是国姓爷的人!快放箭!”

“顶住!守住寨门!”

战斗瞬间爆发!喊杀声、刀剑碰撞声、火铳轰鸣声、垂死者的惨叫声撕破了海雾的沉寂!郑军士卒悍勇异常,顺着飞索蚁附而上,与仓促应战的耿军守兵在狭窄的寨墙、栈桥上展开惨烈的白刃搏杀!鲜血泼洒在潮湿的木板上,迅速汇成小溪,流入浑浊的江水中。

耿军一名把总(低级军官)身中数刀,浑身浴血,兀自死战不退,将一个冲上来的郑军士兵拦腰斩断!他嘶声怒吼:“为老王爷报仇!杀光这些趁火打劫的贼寇!”这吼声短暂地激起了一些耿军士兵的血勇,但更多的士兵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恐惧——为谁报仇?老王爷是被朝廷定了罪的“畏罪”之人!

郑军战船上的弓箭手和火铳手趁机向寨内疯狂倾泻箭矢弹丸。一支带着哨音的火箭“嗖”地射中寨中最大的望楼,浸透了火油的箭杆瞬间引燃了木质的望楼,熊熊大火冲天而起!火光穿透浓雾,将厮杀的人影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

混乱中,一艘郑军快船的船头,一个头裹红巾、面色凶狠的头目手持长刀,指着岸上混乱的耿军,对着手下厉声狂笑:“看见没?耿仲明的孽种不行了!朝廷都嫌他爹脏!弟兄们!杀进去!抢光烧光!让姓耿的知道,这闽海,到底是谁家的天下!”

他的狂笑声在火光与惨嚎声中格外刺耳。梅花所水寨在内外交攻下,摇摇欲坠。冲天的大火和浓烟,如同耿氏家族在东南飘摇命运的一道血色注脚,映红了闽江口阴沉的天空。消息传回福州城,刚刚接过“靖南公”印玺的耿继茂,坐在冰冷的公府大堂上,听着败兵带回来的“为老王爷报仇”的呼喊和郑军“孽种”的辱骂,脸色铁青,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也彻底熄灭,只剩下野兽般择人而噬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