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穗禾站在纺织厂旧址的门口,手里拎着一只鼓鼓的帆布包。这是她和江野追了三条街才从那人手里抢回来的,里面装满了赵强与港商之间的交易记录。天还没亮透,风里还带着夜雨的湿气。
“你确定要在这儿看?”陆星河一边擦着手上的泥,一边望着这个破败的老厂房。
“这儿最安全。”周穗禾说,“赵强的事刚过,现在没人会想到我们还在这个地方。”
江野点点头,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推开门,一股铁锈味扑面而来,地上散落着几片碎玻璃,墙角堆着些没搬完的零件箱。他们走进一间还算干净的屋子,把帆布包放在一张掉漆的木桌上。
周穗禾从包里取出一份合同,封皮上印着几个港文,旁边还有个红色的公司印章。
“这就是港商那边的正式合同。”她说。
陆星河接过合同,翻了几页,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怎么了?”江野问。
“有些条款……不太对劲。”陆星河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汇率是按去年底的基准来算的,可今年初已经调整过两次了。”
“什么意思?”周穗禾不太懂这些数字游戏。
“意思是我们如果签了这份合同,等于白送人家一笔钱。”陆星河语气沉了下来,“对方吃定了我们不懂这些。”
江野冷笑一声:“赵强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不是一个人。”周穗禾将剩下的文件摊开,“你们看这些往来账目,有三家本地贸易公司、两个仓库登记点,还有——”她顿了顿,抽出一张纸,“一个叫‘鸿运行’的进出口公司。”
陆星河接过那张纸,眼神一凛:“这家公司在省里很活跃,专门做黑市汇兑。”
“看来赵强只是个中间人。”江野捏紧了拳头,“背后的人还没浮上来。”
“所以我们得更小心。”周穗禾站起身,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搪瓷缸,倒了些热水进去,“先把合同放这儿,等研究清楚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江野看着那个搪瓷缸,忽然蹲下身凑近看了看缸底。
“怎么了?”周穗禾问。
“这缸子是你妈留下的吧?”江野指着缸底模糊的一行字,“‘质量就是生命’,我记得她说过这句话。”
“我妈确实常念叨。”周穗禾笑了笑,“那时候我还不太明白,现在想想,真是句老理儿。”
陆星河继续翻看合同,时不时在本子上记下几个数字。江野则把那些账目单据一张张铺开,用夹子固定在墙上,方便对比分析。
“你们看这个。”陆星河突然开口,“这笔货款是从一家叫‘华丰实业’的公司转出的,账户在南边。”
“这家公司我听过。”江野皱眉,“他们在夜市那边做过布匹批发生意。”
“也就是说,他们早就盯上这块市场了。”周穗禾低声说,“赵强只是个跳板。”
空气一时静了下来。窗外传来几声麻雀的叫声,像是提醒他们,这不是什么深宅大院,而是一个随时可能被盯上的地方。
“得尽快行动。”陆星河合上合同,“不然他们反应过来,证据就没了。”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三人同时警觉起来。江野迅速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只见孙家兄弟正提着汽油桶朝这边走来,脸上带着阴狠的笑。
“操!”江野低声骂了一句,“他们怎么找来的?”
“别慌。”周穗禾冷静地收起合同,“先藏起来,不能让他们毁了证据。”
陆星河立刻把合同塞进搪瓷缸里,又往上面盖了几张废纸。江野则从角落里摸出一根铁棍,站在门后准备应对。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是敲门声。
“开门!周老板,咱们聊聊!”是孙二豹的声音。
周穗禾看了眼陆星河和江野,两人点头示意她别动。
“不在。”她故意提高嗓门,“我们去工商所了。”
门外沉默了几秒,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们在撬门。”江野低声道。
果然,门锁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动,像是有人正在用力扭动门把手。
“不能再等了。”江野握紧铁棍,“我去拖住他们,你们想办法把证据带出去。”
“不行!”周穗禾拦住他,“他们人多,你一个人冲出去会被围住。”
“那你有什么主意?”江野急了。
“从后门走。”陆星河突然开口,“刚才我看到后面有个小窗,能爬出去。”
“那走。”周穗禾抓起搪瓷缸,拉着陆星河就往后门跑。
江野则转身拿起一块铁板挡在门前,门锁终于被撬开,孙家三兄弟挤了进来。
“今天非烧了你们不可!”孙大虎怒吼。
江野挥动铁板挡住泼来的汽油,一脚踹翻了其中一个,趁着混乱也冲出了前门。
屋外顿时乱作一团,喊声、打斗声混在一起。
而后门这边,周穗禾和陆星河已经爬出窗户,落在一条小巷子里。
“快走!”陆星河拉住她的手,一路狂奔。
两人跑出两条街,才停下来喘口气。搪瓷缸还紧紧抱在周穗禾怀里,水已经洒了一半,缸底的“质量就是生命”几个字隐约可见。
“你说,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会查到赵强背后的势力?”周穗禾喘着气问。
陆星河点头:“赵强被抓之后,他们一定会动作更快。”
“那我们怎么办?”她声音有点发抖。
陆星河看着她,目光坚定:“要么退一步,要么往前冲到底。”
周穗禾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搪瓷缸,轻轻一笑:“我妈要是知道我现在拿着她煮姜茶的缸子谈生意,怕是要笑死。”
陆星河也笑了:“但她的话,你现在听进去了。”
远处,厂房方向腾起一股烟,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周穗禾攥紧缸子,轻声道:“我们不能停。”
陆星河伸手扶住她肩膀:“那就一起走下去。”
这时,一辆人力三轮车从街角驶来,车夫是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半截灰白的胡子。
“搭车不?”他沙哑地问。
周穗禾和陆星河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男人笑了笑,脚下一踩,车子飞快地从他们身边滑过,消失在晨雾中。
周穗禾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却只看见空荡荡的街道。
她喃喃道:“刚才那个人……好像见过赵强。”
陆星河脸色一变:“糟了,他会不会是……”
话没说完,周穗禾已经拔腿追了上去。
她不知道前方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但有一点她很清楚——这场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