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世界的模样

“真的准备与我们一同前往?”

陈晴郑重点头以作回应。

“那来吧。”王供奉的声音平静无波。

老人枯瘦的手掌摊开,一面古朴的青铜圆镜凭空浮现。镜背并非光滑,而是密密麻麻镌刻着无数细小的、流动着微光的玄奥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游移。随着王供奉掌心一道温和的金光注入,那巴掌大的铜镜嗡鸣一声,镜身迎风而长,转瞬间化作一面直径丈许的巨大圆盘!其上的符文也随之暴涨,每一个都清晰可见,散发着古老而磅礴的空间波动,光芒流转间,仿佛蕴藏着一片微缩的星河。

王供奉一手虚托巨镜,另一手分别搭在陈晴和萧雨生的肩头。陈晴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量包裹住自己,下一刻,脚下失重感传来,视野中的废墟急速模糊、拉长、旋转,最终被刺目的光芒彻底吞噬。

再睁眼时,凛冽如刀的寒风瞬间灌入鼻腔,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稀薄到令人窒息的空气。脚下是坚硬冰冷的万年玄冰,放眼望去,唯有连绵不绝的皑皑雪峰刺破翻滚的云海,直插铅灰色的苍穹。这里是世界的屋脊,珠穆朗玛之巅!而在他们立足的冰台中央,赫然镶嵌着一座巨大无比、由某种非金非玉的暗银色物质构筑的复杂阵图。阵图线条繁复深奥,此刻正随着王供奉手中巨镜的引导,缓缓亮起柔和却深邃的银白色光芒。

“站稳了。”王供奉的声音穿透呼啸的寒风,清晰传入两人耳中。他手中巨镜猛地一旋,镜面对准下方阵图的核心。

嗡——!

整个峰顶仿佛都震动了一下。阵图爆发出冲天的银白光柱,瞬间将三人吞没!

这一次的传送,与之前王供奉随手撕裂空间截然不同。陈晴感觉自己被投入了一条由纯粹光芒和狂暴能量构筑的奔流隧道。通道的“壁”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扭曲、拉长的光线构成,透过这层光壁,他看到了此生从未想象、也无法理解的景象:

浩瀚无垠的黑暗背景中,是旋转流淌、瑰丽到令人窒息的巨大星云,如同宇宙巨神泼洒的颜料盘;有炽烈燃烧、体积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赤红巨星,散发着毁灭与新生的恐怖光热;有坍缩到极致、连光线都无法逃逸、吞噬着周围一切物质和光芒的漆黑漩涡;也有燃烧殆尽、散发着冰冷苍白光辉、体积却异常致密的星骸……无数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星辰天体,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标本,在通道光壁外飞速掠过,又瞬间被抛向无尽的远方。时空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死寂与壮丽到极致的毁灭之美并存。陈晴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与震撼,仿佛随时会被这宇宙的伟力撕成最原始的粒子。

萧雨生紧抿着嘴唇,小脸煞白,显然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但她蓝色的眼眸中除了紧张,还带着一丝对家乡方向的渴望。

通道似乎漫长无尽,又仿佛只过了一瞬。

就在前方隐约出现一片稳定、散发着浓郁灵光的大陆轮廓时——

异变陡生!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深渊、充满无尽威严与暴虐的龙吟,竟穿透了稳固的空间通道壁障,直接在三人神魂深处炸响!陈晴和萧雨生如遭重锤,眼前一黑,耳鼻瞬间溢出血丝!

与此同时,一只覆盖着暗金色鳞片、缠绕着令人心悸的皇道气息的巨大龙爪虚影,毫无征兆地、极其粗暴地从通道侧壁狠狠撕了进来!目标直指被王供奉庇护在金光中的萧雨生!

空间通道在这股蛮横到极点的力量撕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无数细密的黑色裂痕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

“放肆!”王供奉温和的面容瞬间冰寒,眼中精芒爆射!他低喝一声,另一只手猛地拍在身前悬浮的青铜巨镜之上!

嗡!!!

巨镜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镜面瞬间变得如同液态黄金,无数玄奥符文疯狂旋转,凝聚成一面厚重无比的金色光盾,悍然迎向那只撕裂空间的恐怖龙爪!

轰隆——!!!!

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碰撞在狭窄的空间通道内爆发!金色的光盾与暗金龙爪狠狠撞在一起!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视野,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亿万把锋利的刮刀,疯狂切割着通道壁障!

咔嚓!咔嚓嚓!

本就布满裂痕的空间通道,在这股毁灭性的对撞冲击下,终于彻底崩碎!

王供奉的身影在金光中剧烈晃动,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金红色的血液,但他死死撑住了光盾,护住了自身。然而,那原本笼罩着陈晴和萧雨生的柔和护体金光,在这超越极限的冲击和瞬间破碎的空间乱流撕扯下,如同泡沫般瞬间湮灭!

“啊——!”萧雨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陈晴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觉一股无法抗拒、蕴含着毁灭气息的乱流如同巨浪般狠狠拍在身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意识被狂暴的能量彻底撕碎,陷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一瞥,是萧雨生那抹蓝色的身影被另一股乱流卷走,消失在疯狂旋转的混沌光影之中,而王供奉那刺目的金氅则在破碎的金光中迅速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陈晴是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唤醒的。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勉强拼凑起来,每一寸肌肉都酸痛无比,喉咙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

没有仙山楼阁,没有浓郁的灵气。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粗糙的茅草屋顶,几缕微弱的阳光从简陋的窗棂缝隙挤进来,在昏暗的室内投下几道斜斜的光柱,光柱中,细小的尘埃无声地浮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的味道——淡淡的、清苦的草药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松墨与旧纸混合的独特气息。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只铺着一层薄薄的干稻草。他转动僵硬的脖子,牵动伤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唔……”

一声压抑的痛哼,让室内唯一的另一个人影停下了动作。

那是一个背对着他,坐在一张简陋木凳上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洗得泛白、甚至有些地方打着同色补丁的青色布袍,身形颀长,肩背挺拔,即使坐着也透出一种松竹般的清矍。他手中正拿着一柄小巧的玉杵,在一个粗陶药臼里不疾不徐地捣着药。那“笃…笃…笃…”的声音,沉稳而富有韵律,在寂静的茅屋里显得格外清晰,竟奇异地抚平了陈晴心中一丝焦躁。

似乎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和那声痛哼,玉杵捣药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

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线条干净而柔和,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温润。然而当陈晴的目光触及他的正脸时,却不由得微微一怔。

那是一张清癯的脸庞,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却并非病态,反而有种玉石般的温润光泽。眼角眉梢刻着几道浅浅的纹路,是岁月与思虑留下的痕迹,却丝毫不显老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不大,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沉静得如同寒潭古玉,澄澈通透,仿佛能映照人心,又仿佛蕴藏着洞悉世事的智慧与久历风霜的淡然。这双眼睛此刻正平静地落在刚刚苏醒的陈晴身上,没有惊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审视与了然。

他放下玉杵,动作从容不迫,青色的布袖拂过粗陶药臼的边缘,竟无端显出几分雅致。

“醒了?”声音响起,质地清冷,如同山涧流过青石的溪水,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穿透了茅屋的寂静,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