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兄弟的刀
冷硬的钢筋水泥楼梯散发着潮湿的铁锈味和经年的尘土气息。林默拖着脚步,左臂沉重的石膏每一次摆动都牵动着胸腔里尚未平复的闷痛。医院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残留在衣物纤维里,混合着身上消毒剂未洗净的淡淡腥气。钥匙插入出租屋老旧锁孔的瞬间,门内便传来父亲压抑而剧烈的咳嗽声,撕心裂肺,带着粘稠的痰音,如同破旧风箱在濒临断裂前的最后一次挣扎。
“咳…咳…呃……”每一次咳嗽都伴随着胸腔深处令人揪心的抽气声,仿佛要把最后一点活气咳尽。
这声音比刀疤强的催命符更尖锐地刺入林默的耳膜。他深吸一口走廊里浑浊冰凉的空气,压下心头那片因精神力透支而不断弥漫的灰白疲惫,用力拧开门。
狭小的空间内,光线昏暗,空气沉滞。药味、老人味和挥之不去的霉味交织在一起,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林建国蜷缩在里屋木板床上那张单薄的被子里,身体随着每一次咳嗽剧烈起伏,灰败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林默把医院带回的药放在床头唯一一张矮凳上,塑料药袋发出窸窣的声响。这微弱的声响,竟像是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
“默……默子……”林建国费力地睁开浑浊的眼睛,声音嘶哑得厉害,“回…回来了?医院…钱…贵吧?”断断续续的话语,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所剩无几的气力,担忧像一层薄冰覆盖在他绝望的眼神之上。
“爸,没事,”林默的声音干涩,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平稳些,“费用…暂时缓两天。您别操心了,吃药。”他拿起药袋里最廉价的那板止痛片,抠出两粒,又去倒水。水壶里只有小半杯隔夜的凉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他不敢提那张数字冰冷的缴费单,更不敢提刀疤强手机上那条如同绞索的催命短信。那只会把父亲往更深的绝望里推。
林建国枯瘦颤抖的手接过药片和水杯,试图吞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药片和水喷溅出来,打湿了被面。
林默的心也跟着揪紧。
就在这时——
滴滴!滴滴滴!
刺耳嚣张的汽车喇叭声毫无征兆地在窗外响起!声音极近,带着一种刻意的炫耀和骚扰意味,猛地扎破了屋内沉重的死寂。紧接着,是车门用力甩上的“砰”响。
喇叭声如同一把钝器,狠狠砸在林默紧绷的神经上,也惊得床上的林建国猛地一抖,咳得更厉害了。
几乎不用看。
能在这个破巷子里把车开进来,并如此肆无忌惮按喇叭的……除了他那位开着崭新SUV的“好兄弟”王鹏,还能有谁?
走廊里很快响起了轻快甚至带着点惬意的脚步声。那声音停在门外。
咚!咚!咚!
敲门声带着一种熟稔而虚假的热情,不算重,却很清晰,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宣告。
林默眼底深处最后一点残余的暖意彻底冷却下去,像投入冰水的炭火,只剩冷硬的余烬。他沉默地放下水杯,动作极快地将父亲和自己的身份证、户口页这些关键证件拢在一起,塞进自己贴身的、最内侧的裤袋深处。口袋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粗糙的警醒感。随后,他从旧书桌抽屉的深处,摸索出一支老旧但尚能开机的录音笔——那是几年前为了打零工记录工作要点时买的便宜货。指尖划过开关,极其细微的启动指示灯闪烁了一下,旋即被掩藏进他握拳的手心深处。
做了这一切,林默才走过去,拉开了沉重的木门。
门外,几乎填满了窄小门框的光线里,站着一个穿着崭新皮夹克、头发打理得油光水亮的年轻男人。王鹏脸上堆砌着一种过分饱满的关切和歉意,像一层厚厚的腻子粉。
“默子!你可算回来了!急死我了!昨天就听说你出车祸了,我到处打听医院,跑前跑后腿都快断了!找到你了又赶时间签个大单……”王鹏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刻意的热情,一边说着一边挤了进来,高大的身材让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逼仄。他那双精明的眼睛在狭窄的出租屋里迅速扫过,当掠过床上形销骨立、咳得不成样子的林建国时,那点虚假的关切底下,飞快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和庆幸——庆幸床上那人是林建国,而不是他王鹏的爹。
林建国艰难地想撑着坐起来打招呼,又是一阵剧烈呛咳,话都说不成句:“小…小鹏…来了…”
“哎呀林叔!您躺着!躺着!”王鹏满脸堆笑地冲林建国挥挥手,语气夸张又敷衍,身体却诚实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靠近那张病床的意思,仿佛怕被那沉重的病气沾染。他转过头,重重叹了口气,目光转回到林默身上,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上适时地浮起痛心的表情,声音也低沉下来,带着舞台剧般的腔调:“默子,你看你这……出了车祸,叔又病成这样,还有刀疤强那王八蛋天天堵门……唉!兄弟我看着,真是……心里太不是滋味了!”
他上前一步,自来熟地想拍林默的肩膀,目光触及林默脸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和打石膏的左臂时,又讪讪地缩回了手,那动作里的虚伪几乎要溢出来。
林默的沉默如同一堵冰冷的墙。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王鹏表演。那过分的热情在出租屋压抑绝望的气氛里,显得如此扎眼和荒谬。
“兄弟之间,就得互帮互助!”王鹏似乎觉得铺垫足了,清了清嗓子,语气陡然变得“推心置腹”,眼睛紧紧盯着林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仿佛要洞穿林默眼底深藏的虚弱。“我跟我们家老爷子商量了好久!终于给你争取了个机会!”他说着,从自己锃亮的新皮夹克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份折叠好的打印纸。
这份文件被展开时,发出挺括的声响,那崭新的纸和清晰的印刷体文字,与这出租屋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标题是加粗的:《抵押借款意向书》。
“默子,这破房子值不了多少钱,这点叔和你我都清楚!”王鹏语速加快,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在施舍天大的恩情,“但老爷子念着旧情!看我的面子!愿意破例接手!用这个做抵押,公司按评估价的七成……对,七成!现款!先把你那刀疤强的窟窿填上!这利息嘛……绝对公道!肯定比外面那些吃人的高利贷强百倍!好歹先把火烧眉毛的难关过了不是?等缓过这口气……”他把文件往林默眼前又递了递,眼神热切地锁住林默的反应。
林默的目光落在文件上,那些加粗的格式条款冰冷无情。他没有接,也没有立刻去看具体内容,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向王鹏。那眼神深处,没有感激,没有惊喜,没有王鹏预期的、被绝处逢生的“善意”冲昏头脑的激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沉默。
王鹏脸上热切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他不喜欢这种沉默。这沉默像水,让他慷慨激昂的表演失去了依附的土壤。
“赶紧签了吧,默子!”王鹏催促着,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他试图把文件塞进林默完好的右手里,“签了字,我马上跑银行提款!今儿就能把钱砸刀疤强脸上,堵了他的臭嘴!省得他再来烦你和叔!你看叔这身子骨……”
林建国发出一串艰难的咳嗽,仿佛在应和王鹏的话。
林默的手指没动。
沉默在狭窄的屋子里蔓延、凝结。
意识深处,冰冷的光屏悄然点亮。熟悉的字体浮现:
【‘人生回档模拟器’界面激活。】
【警告:精神本源中度疲劳,强行启动推演存在一定精神反噬风险。】
【是否支付1点气运点,启动‘模拟推演(低级)’?目标:验证当前文件及其后续效应?】
王鹏虚伪的声音还在耳边聒噪,父亲撕裂肺腑般的咳嗽声从未停止,刀疤强那“三天还钱或者拖你爹出来抵债”的凶语犹在耳畔。
风险?反噬?
林默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精神力透支带来的晕眩如同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理智堤岸。但眼前的文件,王鹏那过分灼热的眼神,像两把烧红的烙铁,比身体的眩晕更加致命。
他需要真相。哪怕代价是意识深处再挨一记重锤。
“投入。”冰冷指令在意识中下达,斩钉截铁。
嗡!
熟悉的吸力感从意识核心传来,那刚恢复少许的1点气运点瞬间消失。紧接着——比上次在医院缴费时更加恐怖的信息洪流,裹挟着无数细碎尖锐的画面和声音碎片,如同失控的列车,蛮横地撞入他早已不堪重负的脑海!
第一帧画面:医院缴费窗口刺目的数字……刀疤强的狞笑和抵在父亲床头的凶悍背影……精神深处强烈的抽离感……
紧接着闪现:
他的右手指尖,沾着廉价原子笔的墨迹,在文件末页“乙方”后的横线上,重重落下自己的名字——林默!王鹏就在他身边站着,脸上是无法抑制的、如释重负般的笑容,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满足……
文件被王鹏一把抽走,小心地叠好,揣回内袋。
刀疤强第二天再次凶神恶煞地拍门,这一次林默直接将那叠厚厚崭新、还带着银行油墨味的百元大钞塞到了刀疤强手里!刀疤强掂量着钱,狰狞刀疤脸上的恶意明显僵住,似乎没想到真能拿到钱,骂骂咧咧地数着,最终不甘地瞪了林默一眼,扬长而去。
林建国因剧烈的精神刺激和情绪起伏彻底瘫在床上,气息微弱如丝……
场景陡然翻转:
仅仅不到三天!
王鹏带着两个穿着黑西装、夹着公文包的壮汉,面无表情地再次登门。那份文件被摊开在桌上。王鹏的眼神冰冷,带着赤裸裸的嘲弄和轻蔑,他用指尖重重地戳在合同中间某条不起眼、字体偏小、却加粗了“七天”字样的还款期限条款上!
“默子,看清楚了?白纸黑字!‘七’天!逾期不还,这抵押物——你家的房,还有这巴掌大块地的地皮,就永久归甲方了!我们王家所有!懂吗?这可不是强占,是合法收回!”
林默脑中嗡的一声!浑身冰冷!他疯狂地翻看合同,那张纸在他眼里剧烈颤抖,模糊一片……期限……那个数字“7”像毒蛇的信子……
画面破碎!王鹏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破空而来,带着一丝胜利者刻意压低的残忍笑意:“呵,默子,你这破家这地脚,我家老爷子看上拆掉做点小买卖……可有些日子了!兄弟这次,谢了啊!”
最终画面:推门离去的王鹏背影和身后两个壮汉堵着门的剪影……瘫倒在地、面无人色的林建国……最后定格在一片模糊和彻底的黑暗死寂之中!
推演结果:签署生效,失去唯一安身立命之所,陷入更深绝境!
“呃!”林默猛地抽了一口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烧红的细针从太阳穴贯穿整个脑颅!眼前金星乱冒,视野边缘阵阵发黑!比医院缴费那次强烈了数倍!精神力本就未恢复的透支感如同潮水决堤,瞬间将他吞没!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疯狂撕扯、翻腾!喉咙深处涌上浓烈的铁锈腥气!
“默子?默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被那帮孙子打坏了?”王鹏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惊诧凑近,似乎想伸手扶他。
“滚开!”林默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低吼一声!那声音嘶哑、低沉,却如同受伤垂死的凶兽发出最后的咆哮!
同时,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借着身体剧痛眩晕后撤的姿势,右臂一挥,动作幅度不大却异常坚决,猛地将王鹏伸过来的手臂狠狠格开!
啪!
手掌与小臂碰撞发出轻响。林默的手掌冰冷而颤抖,但那股爆发的凶狠和厌恶,却让准备做戏上前的王鹏措手不及!王鹏被格得一个趔趄,脸上夸张的关切瞬间凝固!
林默踉跄着撞到旁边堆满杂物的破桌子,碰倒了桌边半瓶打开的廉价咳嗽药水。深褐色的药液瞬间泼洒出来,溅湿了一小片地面,刺鼻的药味猛地弥漫开来!
推演中父亲瘫软在地的绝望景象和王鹏那冰冷嘲讽的“谢谢啊”还残留在眼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怒火在胸腔里炸开!那不是简单的背叛,那是处心积虑的谋夺!是趁他病,要他命!
林默猛地抬起头,那被剧痛和怒火灼烧的眼睛一片猩红,死死地钉在王鹏脸上。汗珠顺着他苍白的额角和紧绷的下颌线滚落,脸色灰败,但眼底燃烧的东西却让王鹏心底猛地一寒!
“七天?”林默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生铁,混合着粗重的、因剧痛而紊乱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块里硬生生抠出来,“还款期限……只有……七天?!逾期……抵押物……永久……归甲方?!”
每一个词,每一个停顿,都精准地砸在王鹏刚刚在推演幻象中演绎过的台词之上!
王鹏脸上的惊愕和虚伪的“关切”如同脆弱的石膏面具,在瞬间的难以置信和震惊中猛地崩裂!他的瞳孔急剧收缩!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第一次露出清晰的、掩饰不住的震惊和慌乱!
“你……你怎么知道?!合同……”他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似乎才意识到泄露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那份拿在手里、原本准备强行塞给林默的文件,此刻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指尖!
震惊过后,恼羞成怒瞬间主宰了王鹏!那层虚假的兄弟情深被彻底撕破!精明的眼睛深处,只剩下被揭穿伪装的狼狈和恼恨。那张平日里刻意维持着阳光帅气的脸,如同六月天突然结冰的湖面,虚假的温和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碴般的冷硬和一丝暴戾的羞怒!
“好啊!林默!”王鹏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极其尖利刺耳,眼神像冰锥一样扎在林默虚弱却燃烧着火焰的脸上,“你他妈的……查我?还是找什么人看我合同了?呵!知道了又怎么样?!”那一声“呵”充满了极度的轻蔑和不耐烦。
他索性彻底撕破了伪装,向前猛跨一步!高大的身影投下大片阴影,试图用蛮横的体魄和骤然升级的戾气压垮眼前这个虚弱得摇摇欲坠、眼神却冷得吓人的“兄弟”。
“知道了就他妈给我老实点!”王鹏的声音压抑着怒意和威胁,每一个字都像是毒蛇在吐信,“就凭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瘸着条胳膊,穷得连药都买不起,还有个咳痨鬼老爹吊着命拖油瓶!你有什么资格跟老子叫板?!”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默脸上,“乖乖把这字给老子签了!拿着钱还能给你爹买几天药!还能让你俩窝在这破窝棚里多喘几天气!不签……”
王鹏的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像冰冷的刀锋刮过林默的脸颊,又扫向床上那个发出微弱呻吟的身影,里面赤裸裸的威胁和冰冷再不掩饰:“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们爷俩知道什么叫‘后果自负’!你信不信,今天就让你爹尝尝被拖出去‘透透气’的滋味?!”
这赤裸裸的威胁和冰冷的目光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了林默的心脏!那寒意比骨折的痛楚更刺骨!
王鹏没有动手。
但他眼中那赤裸裸的、指向父亲的凶光和那句“拖出去透透气”,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穿了林默仅存的所有伪装!这不再是推演,而是血淋淋的现实!他甚至懒得掩饰他想用父亲的命来胁迫的企图!
林默的右手,那只一直微微蜷曲、紧握着隐藏录音笔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手背上青筋虬结,几乎要刺破苍白的皮肤!掌心一片汗湿滑腻。录音笔冰冷的塑料外壳早已被汗水浸透,开关指示灯在紧密的拳缝深处无声闪烁着红光——从王鹏掏出合同开始,那微弱的光点就在忠实地记录着每一个恶毒的字符!
他能冲上去撕咬,他能扑上去用没受伤的右手和王鹏拼个鱼死网破……但那怒火无法解决刀疤强的催命符,更无法抹去王鹏和他背后王家对这破房子的贪婪图谋!冲动,只会把父亲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他深吸气。肺部仿佛吸入了带刺的冰碴。
再抬头时,他眼底那份被逼出来的野兽般的疯狂凶戾,竟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甚至嘴角微微向上勾了一下。
但那绝不是笑。那是一种冰冷的、如同荒原上凝视猎物的野狼所露出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弧度。
王鹏被他脸上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无比的表情变化弄得心头骤然一紧。眼前这个浑身伤、气息紊乱的林默,像换了个人。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让他极其不舒服的、带着看透一切的冷静。
“让我签字?”林默的声音平静下来,甚至带上了些许玩味。他把一直紧握的右手缓缓举到眼前,当着王鹏的面,一点点张开五指。那只被汗水浸湿、关节突出、甚至因刚才剧痛而残留着细微颤抖的手掌中,静静地躺着一根比小拇指略短、通体黑色塑料的老旧录音笔。顶端的红色指示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稳定而冰冷的光芒。
“……想都别想。”林默的声音轻而缓,却如同重锤,每一个字都砸在王鹏骤然收缩的瞳孔里,“明天一早,这份合同复印件……”林默另一只还自由的手,指向被王鹏扔在桌面上的那份《抵押借款意向书》,“……连带着你王鹏王老板刚才那一番‘情真意切’的‘掏心窝子话’,特别是那句‘今天就让你爹尝尝被拖出去透透气的滋味’……”
林默嘴角那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如同冰面裂开一条深邃的缝隙,语气陡然变得极其“温和”,像最冷的冰水渗入骨髓:
“……会准时出现在你家‘鹏程贸易公司’的门厅公告栏里。老爷子办公室泡茶聊天的茶几上……对,就是你爸每天下午最喜欢找老朋友喝茶显摆新茶具的那张黄花梨老茶台。哦,顺便……”林默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深深刺入王鹏脸上那不断变换的、从凶狠到惊愕再到一丝恐慌的脸上,“那个‘七成’收购价和‘七天’收房的‘好买卖’,还有你们‘王家’对我们家这地皮‘图谋已久’的那点小爱好……”
“你说……当老爷子和他那帮老朋友,一起听完你这段‘精彩发言’,再看到这份‘好合同’的条款……”
林默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欣赏王鹏脸上那精彩纷呈、如同打翻了染缸一样的表情变化,最终补上平静而致命的一刀:
“……他们会怎么想?是觉得王家少爷会做生意?还是觉得王家少爷对‘昔日兄弟’……情深义重?你觉得到时候,是你家的名声……和公司的‘信誉’更值钱?还是我们家这块破砖烂瓦的地,更值得你们不顾一切?”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屋内只剩下林建国断续而痛苦的呼吸声,以及那只老旧录音笔指示灯微弱的红光,一下,一下,无声地闪烁。
王鹏脸上的血色像是被一瞬间全部抽干了。暴怒、轻蔑、威胁……所有狰狞的表情都冻结在脸上,随后如同被击中的玻璃,一点点碎裂、剥落。他那双精心修饰过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被彻底揭穿、被精准抓住致命软肋的震惊、羞怒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慌!
他看着林默手里那只廉价的、却足以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录音笔,再看着林默那张异常平静、平静到让他脊背发寒的脸。王鹏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大手攥紧!
父亲那张视面子如命、把家族名声和公司招牌看得比天还重的严厉老脸,仿佛已经浮现在他眼前。老爷子和那群老家伙在茶台前摇头鄙夷的议论声,仿佛已经在耳边响起……他知道林默绝对干得出来!他能查到那份故意隐藏的“七天”期限条款,就一定有路子把这些东西送到老爷子眼前!
“林默……你!你敢!”王鹏的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颤抖和色厉内荏。他想上前抢夺那只该死的录音笔,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林默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握着录音笔的手垂在身侧,另一只缠着石膏的手臂如同无生命的累赘。可就是这份平静,这份近乎看穿一切的沉默,比任何咆哮的威胁更具压迫感。冷汗开始从王鹏的鬓角流下。
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凝固。过了漫长的几秒钟,也许只有几秒,王鹏脸上暴戾的涨红终于褪去,只剩下灰败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无力,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愤和怨毒。他死死地盯着林默,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好…好…好得很!”王鹏从牙齿缝里挤出了三个字,声音像是碎冰碴在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毒,“林默!你行!你他妈真行!这个‘情’,兄弟我记下了!你给我……等着!!!”
最后一个“等着”,几乎是从牙缝里嘶吼出来,带着无边的怨毒和某种歇斯底里的承诺。他猛地一甩头,如同斗败而急于逃离的鬣狗,看也不再看床上咳喘的林建国一眼,转身狠狠撞开门框,大步冲了出去,带起一股暴躁的冷风!
咣当!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走廊里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带着无处发泄的狂怒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楼梯口。
出租屋内重新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浓烈的药味充斥。只有林建国愈发痛苦的咳嗽声在死寂中刺耳地回荡。
林默背脊靠着冰冷的墙壁,任由身体的虚脱感和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绷紧的意志力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弓弦骤然松弛,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
意识深处那块冰冷的光屏微微一闪:
【成功阻止‘重大命运掠夺性转折事件(目标:唯一居所+用地)’,化解高风险生存陷阱。事件主体为自身生存基础(家园),反制手段精妙,触及对方核心顾忌(家族声誉),达成高额因果扰动修正。】
【获得气运点:5】
【当前可用气运点:6】
一行新的、深色的字体在界面下方悄然出现:【‘现实扭曲(一级,概率生效)’功能解锁选项显现。解锁条件未满足:气运点不足(需10点)】
林默的眼帘微微低垂,额角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而下,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在地面深褐色的药渍上。他急促地喘息了几口,肺部传来撕裂般的痛感。
6点……还有锁着的【现实扭曲】……
然而耳边父亲那如同破风箱般、越来越微弱的咳嗽声,比任何提示数字都更加直接地扎进他的心口。
窗外天色彻底阴沉下来,浓墨般的阴云低垂,仿佛要压垮这老旧居民楼倾斜的屋顶。
麻烦暂时退却了吗?或许。
危机……真的解除了吗?
远远没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