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的胆子,不小。

  • 东宫
  • 栗子
  • 2190字
  • 2025-07-01 14:05:44

月上树梢。

我让木棉寻了小网兜来捕流萤。

笑声传了很远。

玩得久了便累了,木棉招呼着丫鬟送了茶来,是上好的碧螺春,隔着盖子便闻到了香。

我话中带了几分调侃:“木棉,你闻闻这茶,就是皇伯伯跟前也没这么香的。”

木棉笑而不语。

草丛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只装作听不见,继续道:“徐荀待我还不错,压箱底的宝贝都拿了出来。”

木棉笑:“就连圣上都宠着姑娘,别人哪敢怠慢。”

木棉顿了顿,小心看着我的脸色:“姑娘,外面那样多的灾民,咱们要不要想想法子——他们的命也是命啊。”

我轻哼:“贱皮贱肉,算什么命,徐荀就是没本事,打杀几个,不就都老实了吗?让人骑在脖子上拉屎,万一太子哥哥有事,皇伯伯第一个饶不了他。”

木棉皱眉:“姑娘——”

我浑不在意,摆摆手:“一身的汗,让人打水吧。木棉,你也私下去问问,这京西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去处,咱们偷偷地去,不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在府里闷着,太亏。”

水温热。

花瓣儿散落其中。

窗子上映出半个影儿。

我趴在木桶的边沿上,盯着屏风上的刺绣:“他只是个知府,且在天子脚下,他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指使人绑了太子?”

木棉摇头。

她也不知,故而不答。

我的声音更轻:“可除了他,还有谁有这样大的胆子?也只能是他了,太子不肯将赈灾的粮食交给他处置,一来损了他的颜面;二来也坏了他的财路的。”

徐荀绝不是个清官。

我自幼便被养刁了嘴巴,吃喝上我鲜少有能入目的东西。

昨日的饭菜只能算精致,可今日早晨我挑剔过后,三餐便算奢靡了。

富贵不过天家,可好些菜品也只有在宫中大宴能见,在这,随随便便就摆在了饭桌之上,这里面是什么意思?有脑子的人都清楚。

思虑到此,我问木棉:“木香呢?可到了京西?”

木棉答:“傍晚便到了,晚些便会过来给小姐请安的。”

我点头。

好,木香来了,一切便好办了。

我是睡到半夜被惊醒的。

远处一阵阵的嘈杂,有哭喊声,有呵斥声,甚至还有惨叫声。

我披了衣衫,拽开门。

那声音更大,更真切。人很多,很乱,似乎局面已经失控。

木棉犹豫着:“姑娘,咱们就在屋里等着吧,外面实在乱。”

等,或许是个法子。

但终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才有数。

这时,有个丫鬟跑来:“南姑娘,是难民暴乱了,您还是快躲躲吧,别让他们伤了您。”

我问:“为何暴乱?”

丫鬟吞吞吐吐:“都是些污言秽语,姑娘听不得的,姑娘,您还是躲躲吧,他们,他们就是冲着您来的。”

我恍然。

京中来人,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可我来了两日,没一丝动静,反倒日日只顾着享乐,根本不顾他们的死活,这消息传出去,百姓定然会恼。

于是到了这来讨要个说法。

要么杀我出气,要么开仓放粮,百姓想事,从来都是简单的,不会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我问:“徐大人怎么讲?”

丫鬟道:“大人,大人已经去劝了,可人太多,他们根本不听的,所以大人只能让兵镇压,可抓了几人之后,人们闹得更凶了。”

我怯懦地后退一步,面上露出了惶恐:“疯了,疯了,当真是没王法了,木棉,咱们快些回屋子里去,莫让那些疯子伤了咱们。”

木棉扶着我,快步回房。

房中的灯熄了。

仿佛我从不曾听到这一切。

小丫鬟瞅着暗沉沉的房子,眸中难掩鄙夷。

待小丫鬟走远,我已经换了一身破烂的衣衫,待木棉确定好院子里无人时,我溜了出去,顺着一棵大树上翻墙而出。

驿馆前乱哄哄的。

我脸上抹了些泥,混进了人堆里,人们大多没有精神,饿得饥肠辘辘,强撑着些许精神。

徐荀高高在上:“本官都说了多少次了,只有太子被放回来,朝中的赈灾粮食才能分发,如今你们围了驿站,便是要造反!造反是什么罪名,你们可都清楚?”

有婆子哽咽着:“我们要活命啊。”

是啊,他们要活命。

更多的人跟着喊着,情绪激动。

徐荀横眉立目:“好话听不懂是不是?本官看看,谁,是谁带头闹事,是谁?”

衙役们上前锁了几人。

大多数人都怕了,退后几步,有的甚至偷偷溜了。

刚刚喊话的婆子被众人挤得倒退了几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我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婆婆,您没事吧。”

婆子没回答我的话,喃喃说着:“狗官,说话不算话啊,我可怜的儿,我可怜的儿——”

我心中一动。

扶她的手更用了两分力气。

众人散了。

我们也退到了墙角,婆子瞅着驿站的门,木然中带着绝望。

晨曦的风凉凉的。

吹在我身上,有些冷,我打了个寒颤。

她转头,看我:“你怎么了?”

我苦笑:“饿。”

话音刚落,我的肚子便十分应景地咕噜着,我大囧。

婆子苦笑:“除了徐家,整个京西的人都是饿的。昨日,山珍海味从驿站的馊水桶中倒了出来,我一口都没抢上——”

山珍海味?是我吃剩下的吗?

可能吧。

我昨晚,没吃几口的。

如今饿了,才后悔为何没多吃两口。

哎!

我唉声叹气。

婆子的眸光在我脸上打着转:“瞧你不似本地人。”

我哭丧着脸:“是,过来投奔亲戚的,不想刚住下不到两日,便遭了灾,亲戚也都遭了难,我从土堆儿里刨了些干粮吃完了,听闻城里有赈灾粮,想着混口饭吃——”

婆子叹:“难啊,难啊。”

我也学着她的语气,重重地叹。

难啊。

婆子从地上起来:“你可还有去处?”

我望着远处升起的太阳:“要不,还回乡下吧,在土里刨刨,说不定还能有口吃的。”

婆子道:“回去也是等死。”

我可怜巴巴:“我不想死。”

婆子苦笑:“谁想?谁都不想,包括那位被绑了的太子,更不想死。”

太子?

我诧异地望婆子:“徐大人说有人绑了太子,难道,真的有人绑了太子?那,那可是要杀头的呀。”

婆子冷哼。

她不再说话,拄着拐便走。

她摇摇晃晃,腰背佝偻,我瞅着她的背影,兀自出神。

又走了几步,她听到我没跟上来,方才转头:“你,还有别的去处?”

没,没了。

我答。

她道:“那走,去讨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