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劝天公重抖擞

麟德殿内，此刻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本该是庄严肃穆、激励将士的饯行宴，此刻却成了大型选美现场。

三十位环肥燕瘦、精心打扮的民间美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秀般展示着仪态风姿，行着万福礼，甚至还有模有样地铺开宣纸挥毫泼墨，或是穿针引线展示女红……

满殿文武官员，个个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有人目瞪口呆，有人面红耳赤，有人低头猛灌酒掩饰尴尬，也有人如坐针毡，频频看向殿门口，仿佛随时准备逃离这个荒诞之地。

兵部尚书王佑安老脸通红，胡子气得一翘一翘，几次想站起来说点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把头埋得更低了。

吏部侍郎陈清源也是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着龙椅上的皇帝，试图从那副悠然自得的表情里，再解读出什么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可惜，这次他有点解读无能。

唯独主角赵景，心情大好！

他斜倚在宽大的龙椅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拈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悠哉悠哉地丢进嘴里。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台下美人们的表演，时不时还微微点头，似乎在品评打分。目光扫过下方那些脸色精彩纷呈的臣子们，赵景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对对对！就是这个表情！震惊！愤怒！无语！觉得朕荒唐透顶，无可救药！哈哈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看看王老头那脸红的，快赶上关公了！陈清源那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好！太好了！朕的昏君形象，稳了！”

“岳武呢？这小子看傻了吧？嘿嘿，这么多活色生香的美人就在眼前，任君欣赏，就不信你不动心！打仗？拼命？哪有软玉温香来得舒服？给朕沉迷！给朕堕落吧！”

赵景越想越得意，觉得今晚这“一石二鸟”之计简直完美！败国之路，似乎又光明了起来。他甚至开始琢磨，等会儿要不要再“昏庸”一点，比如…自己也下场挑两个美人？给群臣再加点猛料？

就在赵景沉浸在“昏君”的自我陶醉中，觉得气氛还不够“炸裂”时，一个如同平地惊雷般的怒吼，猛地炸响在死寂的大殿之上，瞬间压过了一切。

“荒唐！简直是亘古未闻的荒唐！！！”

这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无边的愤怒和痛心疾首，震得殿内嗡嗡作响！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惊得一个激灵！

赵景也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葡萄差点掉地上。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青色七品言官补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排开众人，从席间踉跄着冲到殿中央。

他身材干瘦，但此刻胸膛剧烈起伏，双目喷火，死死盯着龙椅上的赵景，正是以刚直敢言、头铁无比著称的言官李青茂，也正是因为他的性格，导致混到现在才是个七品芝麻官。

“陛下！”李青茂声嘶力竭，手指颤抖地指着台上的美人和这荒诞的宴会场景，声音悲愤欲绝，“此乃何地？！此乃麟德殿！此乃为我大虞边关将士壮行之神圣饯行宴！非是勾栏瓦舍！非是选秀青楼！陛下！您看看！您看看这成何体统？！”

他痛心疾首，唾沫横飞，开始细数赵景的“罪状”：

“提拔殿前侍卫为北疆统帅，视军国大事如同儿戏，此乃荒唐之一！”

“厌弃后宫，下旨于民间连夜遴选秀女三十名，劳民伤财，荒淫无道，此乃荒唐之二！”

“罢免早朝，怠惰国政，置社稷于不顾，此乃荒唐之三！”

“而今日！”李青茂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音，指着舞台，“竟在这庄严饯行宴上，行此等…此等不堪入目之选美之事！视军国重器如无物，视将士性命如草芥！陛下！您…您这是要将我大虞列祖列宗的脸面，将天下臣民的期望，统统踩在脚下吗？！昏君！昏君啊！！！”

最后“昏君”二字，如同两把重锤，狠狠砸在大殿之上！所有官员都屏住了呼吸，脸色煞白！李青茂这是…不要命了？！他一个七品芝麻官怎么敢这么说的。

魏贤脸色骤变，眼中寒光一闪，就要上前呵斥拿人！这老匹夫，竟敢当庭辱骂圣上！

“慢着！”赵景却突然开口，声音里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带着一丝…玩味，抬手阻止了魏贤的动作。

他看着下面那个气得浑身发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撞柱明志的老头，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人才啊！这才是朕需要的人才！骂！骂得好！骂得再响亮些！就这么宣传朕！朕就是古往今来第一昏君！李爱卿，你是懂朕的！继续，不要停！”

赵景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换上一副“虚心纳谏”（实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甚至还对着李青茂抬了抬手，语气轻松得让人抓狂：“李爱卿，说得好！继续！朕听着呢！还有什么‘荒唐’事，一并说出来！朕倒要听听，朕到底有多‘昏聩’！”

李青茂：“……”他蓄足了全身力气准备迎接皇帝的雷霆之怒，甚至做好了血溅麟德殿的准备，结果…就这？陛下让他…继续说？还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这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差点让他一口气没上来！

但李青茂不愧是头铁之王，短暂的错愕后，怒火更盛！他觉得皇帝这是在戏耍他！他猛地一指旁边同样被这变故弄得有些懵的岳武，厉声质问：

“好！陛下既然要听！那老臣就问！此子岳武！不过一介微末侍卫，寸功未立，寸才未显！陛下何以敢将关乎社稷安危的北疆数十万军民，交于此人之手？！此举，置国法祖制于何地？！置天下有识之士于何地？！陛下！您倒是给老臣一个解释！给天下人一个解释！”

来了！核心问题来了！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连那些看美人的都暂时收回了目光，紧张地看向赵景。这个问题，是所有人都想问的！也是赵景“昏君”人设最硬的“黑点”！

“坏了，只是想你骂我，怎么还问起我来了，这我怎么蒙混过关。”

赵景被问得一怔。解释？他能怎么解释？难道说“朕就是想找个废物去败国”？这说出来怕不是立刻被系统抹杀！

他目光扫过岳武，看到对方那紧绷的脸和眼中一闪而逝的屈辱，又扫过李青茂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再扫过满殿等着他解释的臣子…

电光火石间，赵景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前世背过的诗！管他应不应景，能糊弄过去就行！而且听起来还挺唬人！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高深莫测一点，朗声道：

“解释？朕何须解释？！”

“朕只送你一句话，李爱卿，也送给诸位爱卿！”

赵景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目光深邃地扫视全场，然后一字一句，用尽丹田之气，声震殿宇：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轰——！”

这两句诗如同九天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在麟德殿每一个人的耳畔！也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七个字，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瞬间盖过了所有的靡靡之音，压过了李青茂的愤怒咆哮！

满殿皆惊！

王佑安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陈清源浑身剧震，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死死盯着御阶上那个年轻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狂热！

就连怒火中烧的李青茂，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张着嘴，后面质问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满眼的惊愕！

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求贤若渴！

陛下提拔岳武，不是儿戏！不是昏聩！而是打破陈规，唯才是举！是在向天下宣告，只要有真才实学，无论出身贵贱，皆可为我大虞所用！这是在为帝国发掘被埋没的柱石！这是在革除门第之见的积弊！

岳武更是浑身剧颤，如同被一道电流击中！他看着御阶上那个为他“正名”、为他撑腰、甚至不惜与言官当庭对峙的年轻帝王，那句“不拘一格降人才”如同最滚烫的烙印，深深印入他的灵魂！陛下…陛下这是在用最激烈的方式，向全天下宣告对他的信任和期许啊！这份恩情，这份知遇…他岳武，唯有以命相报！

麟德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赵景那句石破天惊的“不拘一格降人才”，还在殿梁间嗡嗡回响，余韵不绝。

赵景看着下方一片死寂、个个如同被雷劈了的臣子们，心里有点发毛：呃…是不是用力过猛了？这诗…效果这么好？他们怎么都不说话了？难道…又被迪化了？！

他下意识地又拿起一颗葡萄，咔嚓一声咬了下去。清脆的响声，在这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