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活的差异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沈逸辰将最后一片吐司放进餐盘时,墙上的挂钟刚好指向七点整。银质刀叉碰撞骨瓷餐盘的轻响,在空旷的餐厅里漾开细微波纹,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不经意扫过二楼的楼梯口——那里依旧静悄悄的。

这是林悦搬进来的第三周。当初为了方便对接城南项目,沈逸辰以“现场调研需随时沟通”为由,让她暂住自己的别墅,林悦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只是没想到两人的生活轨迹会像两条平行线,仅有早晚的短暂交集。

餐厅的长桌擦得锃亮,倒映着水晶灯的细碎光芒。沈逸辰面前的白瓷杯里,黑咖啡冒着袅袅热气,旁边摆着烫熨平整的西装外套,袖口别着精致的袖扣。他翻开晨间报纸,头版正是鼎盛集团的旧改项目报道,指尖在“林记机械厂”的名字上轻轻顿了顿。

楼上的卧室里,林悦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像只蜷缩的猫。阳光爬上枕头,在她脸颊投下淡淡的光斑,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七个未接来电——全是闹钟。昨晚整理项目资料到凌晨,此刻她的梦里还全是数字和表格,直到楼下传来第二遍咖啡机运作的声响,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沈逸辰放下报纸时,晨光已漫过餐桌的中线。他端起咖啡走到客厅,透过落地镜看向二楼的方向,镜中映出他挺拔的身影,袖口的褶皱都被细心抚平。而镜外的楼梯顶端,林悦的房门还紧闭着,门缝里没有透出丝毫光亮。餐厅的吐司渐渐凉透,他特意让厨房准备的小米粥还温在保温桶里——上周发现林悦不爱喝牛奶后,他便让阿姨每天多熬一份杂粮粥。两种截然不同的早餐安静对峙,像两个被时间隔开的世界。

“咚、咚、咚。”指节叩门的声响不轻不重,刚好能穿透梦境的边缘。

林悦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这是今天的第三次敲门了,前两次她都凭着意志力装睡,可那规律的叩击声像带着某种魔力,让她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却越来越清醒。

“林悦,八点十五分了。”沈逸辰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办公室里的语调低了些,“今天要去厂房勘测,不能迟到。”

“唔……”林悦闷哼一声,抓过枕头蒙住脑袋。她最受不了他这种一本正经的提醒,像是小学班主任在教室后门的注视。

门外安静了片刻,就在林悦以为他已经离开时,门锁突然轻轻转动。沈逸辰推开门,晨光随着他的身影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看着床上鼓起的“小山包”,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三周来,每天叫醒她都像场小型战役。

“再不起,王工他们该在厂房等了。”他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她露在被子外的乱发上,有几缕调皮地翘着,像刚被揉过的毛线团。

林悦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瞪着他:“你怎么有我房间钥匙?”

“这是我家。”沈逸辰的语气理所当然,视线却不自然地飘向窗外,“阿姨说你总赖床,给了我备用钥匙。”他手里还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碗小米粥和一碟腌黄瓜,“先垫垫肚子。”

林悦的脸颊瞬间涨红,抓过被子挡在胸前:“你出去!我马上起!”

沈逸辰放下托盘转身离开,关门时特意留了道缝。他靠在走廊墙壁上,能听见屋里慌乱的响动——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梳子扯着头发的痛呼,还有隐约的喷嚏声。嘴角不自觉勾起浅浅的弧度,很快又被他压下去,恢复成惯常的平静。

等林悦趿着拖鞋冲下楼时,沈逸辰已经换好西装。她抓着片吐司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走吧走吧。”

“先喝粥。”沈逸辰把保温桶推到她面前,“凉了伤胃。”他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想起上周她胃痛时,蜷缩在沙发上冒冷汗的模样,那时他才知道,这个总爱逞强的姑娘,连按时吃饭都做不到。

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林悦盯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试图忽略身旁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沈逸辰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腕上的手表指针精准地跳动,她偷偷瞥了一眼,发现比自己的手机时间快了三分钟——果然连时间都要比别人严谨。

“下周开始,我让阿姨六点半叫你。”沈逸辰突然开口,转向灯的滴答声打破了沉默。

林悦猛地转头:“不要!我自己能起!”

“你已经连续迟到五次了。”他侧过脸看她,阳光在他睫毛上镀上金边,“城南项目组的人都在传,沈总的助理是睡神。”

“谁说的?”林悦气鼓鼓地攥紧拳头,忽然想起王强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脸颊又开始发烫,“我……我保证明天不迟到。”

沈逸辰没再说话,只是在路口等红灯时,从副驾储物格里拿出个草莓味的糖,剥了糖纸递过去:“早上没精神,吃颗糖。”

林悦愣住了。她不爱喝咖啡,却喜欢吃甜的,这事她只在茶水间跟小雅提过一次,没想到他会记得。指尖接过糖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风声。

下午勘测结束,林悦蹲在厂房角落记录数据,钢笔突然没水了。她翻遍帆布包也没找到备用笔,急得直跺脚。沈逸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递过来一支黑色水笔,笔杆上还挂着个小小的银叶子挂坠——和父亲胸针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是……”

“上次在资料里看到你父亲的胸针,”沈逸辰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老机床,“找工匠仿了个挂坠,或许你会喜欢。”他顿了顿,声音放轻,“我爷爷以前也有个类似的,说是老朋友送的。”

林悦的心跳漏了半拍。她摩挲着冰凉的银叶子,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爷爷年轻时有个姓沈的挚友,后来不知为何断了来往。难道……

“沈总!林助理!”王工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该回去了!”

回程的路上,林悦靠在车窗上打盹。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柔软的光影。沈逸辰放慢了车速,悄悄将空调调低两度,又从后座拿了条薄毯,动作轻柔地盖在她身上。毯子边缘蹭过她的下巴,林悦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往温暖的方向缩了缩。

他看着她露出的半截脖颈,像只无害的小兽,忽然觉得那些严谨的规矩,偶尔被打破也不错。

晚饭时,林悦捧着碗泡面坐在客厅地毯上,对着笔记本电脑赶报告。沈逸辰端着餐盘从餐厅出来,眉头不自觉皱起:“怎么又吃这个?”

“方便啊。”林悦吸溜着面条,眼睛还盯着屏幕,“报告明天就要交。”

沈逸辰把她的泡面连碗端走,倒进垃圾桶:“跟我来。”

厨房的操作台上,很快摆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林悦捧着碗小口啜饮,鲜美的汤汁暖得胃里熨帖,忽然想起小时候生病,父亲也是这样给她煮面,只是父亲总把鸡蛋煎得焦焦的,而沈逸辰的荷包蛋是溏心的,戳开时金黄的蛋黄会流进汤里。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溏心蛋?”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上周看你把早餐的煎蛋戳破了吃。”沈逸辰低头吃面,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阴影,“下次别吃泡面了,厨房有食材,不会做可以叫我。”

林悦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律,埋着头不敢看他,只觉得碗里的面条突然变甜了。

深夜,林悦被雷声惊醒。她从小就怕打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突然听到房门被敲响,沈逸辰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别怕,我在。”

他没进来,只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借着壁灯的光看书。窗外的雷声轰隆隆炸响时,林悦能听见他翻动书页的声音,规律而平稳,像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狂跳的心。不知过了多久,她在那安心的翻页声中渐渐睡着,梦里没有了项目和数据,只有一碗溏心蛋的温柔。

第二天早上,林悦是被自己的闹钟叫醒的。她冲到楼下时,沈逸辰正在摆餐具,看到她惊讶地挑了挑眉。

“今天没迟到。”林悦得意地扬起下巴,坐到餐桌前才发现,自己的粥碗里卧着两个溏心蛋。

阳光透过窗户洒满餐厅,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板上轻轻交叠。林悦舀起一勺粥,偷偷看了眼对面的男人,发现他正低头喝咖啡,嘴角藏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忽然觉得,或许生活习惯的差异并不可怕。就像这碗甜咸交织的粥,只要愿意为对方多做一点点改变,就能熬出最温暖的味道。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家族往事,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恩怨,似乎也在这清晨的烟火气里,悄悄松动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