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牢房里,稀稀疏疏的阳光透过细小的夹缝,偷偷的溜进来,像是调皮的孩子,在好奇着所有自己所不知道的一切。那些微弱的斑驳的光影,照着地上的斑驳血迹,竟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地上躺着的人或许是觉得累了,又或是在思考着什么,动都懒得一动的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周围安静的过分,诡异的没有人出声,连呼吸声都低不可闻,还当真是配得上‘死寂’这个词语。
胥彧感觉自己有些冷,有些冷?他竟然感觉有些冷!胥彧看着他眼前那分不清是烛光还是阳光的光,觉得自己一定是睡糊涂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冷,又怎么会连烛火和阳光都分不清?
可,老天确实有些无情,并没有让他恍惚太久。胥彧怔愣了一会,回过神来竟觉得有些好笑。堂堂魔界七殿下竟会在这样一个狭小幽暗的地方栽跟头,还让自己如此虚弱狼狈不堪!他抬抬眼,看了看一旁倒地不起的王舒砚,又看了一看自己手里紧握的东西,狰狞的笑了。
那人丑陋的笑仿佛还在眼前,刺耳的话更是犹在耳畔。
“你不会有机会了,重出牢笼耗了你多少力量?解了你和他之间的羁绊又耗了你多少心血?你觉得你还有多少力量,我又如何会放虎归山?”
“上次没有彻底解决你,你觉得我还会如此傻的再犯同样的错误吗?”
胥彧冷笑,挣扎着起身,“犯傻的到底是谁?同样的错误你不会犯,我就会?可笑!”
胥彧的脚步有些蹒跚,到底是伤了根本。也是,魔界之人最注重誓言,不像凡人出尔反尔,从来不拿诺言当回事。魔界之人毁誓断诺,伤的可是自己的根基,有些时候甚至无法痊愈。
“你...你竟然杀了他,还挖了他的心!你个妖魔!”
嗞嗞......嗞嗞......
寂静中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有什么东西碎得像尘埃一样,微小而又纷纷扬扬了整个世界。
你说,一个人的身躯有多厚?胸膛有多坚硬?而一个人的心又有多冷多硬?
或许你不知道,看似最狠心,最凶恶的人,内心总是柔软的不可思议;而看似善良,柔弱的人,心却总是个冷硬到让人心寒!
多精美的匕首啊,镶着宝石,刻着藤蔓,华丽到让人爱不释手!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精美的匕首,恶狠狠的捅进了胥彧温热的身子。恍惚中,胥彧觉得,老天真的给他开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玩笑,他突然间就想笑,而且他真真正正的笑了!
哈哈哈哈!
那笑说不出是真还是假,只觉得它如刀子一般的直刺人心,连着五脏六腑都搅得疼痛不止!
胥彧缓慢的把那把华美精致的匕首拔出自己的身体,他的笑从没有过的灿烂,像极了开到极致的花朵,绚烂到让人心惊!却又不得不担忧它下一刻是不是会骤然衰败......
“你这一刀刺得好啊,我们当真是什么牵连都没有了!”胥彧笑,极其明朗的笑却让人觉得莫名的哀伤。
“当初为什么要遇上呢?没有遇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伤心事,也不会这么多的人无辜丧命!而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们这也没有联系,这人间看起来温温暖暖的,却是冰冷的让人心疼。我走了,你好自为之,下一次,再见就是仇人,我绝不会心慈手软!”胥彧笑着笑着声音瞬间冷了起来,带着肃杀的冷意,让人不得不相信他的决心。
梁文宏有些怕了,他不明白自己怕的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心里骤然空了一角,像是身处悬崖,一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他的额头、手心、身体的每一处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可他自己却是又不自知。他把自己的虚弱无力全部归为对胥彧的恐惧。
他是妖魔!他把王舒砚杀了,还徒手掏出来他的心!
这几句话一直一直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的绕啊绕的,绕的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下一秒会身首异处。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被恐惧挤爆了。
胥彧扔了那把精美的匕首跌跌撞撞的往外走,他分不清自己是开心,亦或是伤心,只觉得这幽暗牢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把他兜在其中,他想逃出去,他觉得再不出去,他便真的再也无法出去了。
胥彧脚下虚虚浮浮的走不安稳,他看见那缕缕阳光里的埃尘浮浮沉沉飘飘荡荡,往日的相遇、吵闹、欢喜、哭笑的时光竟一一在内。那是多久之前的岁月?漫长的千年时光就这样擦肩而过,而自己这千年的时光里那些往事、那些模糊的话模糊的人影一直萦绕在自己脑海,但自己从不曾真正的看清过。胥彧以为,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早已被岁月抹去了棱角,只留下模模糊糊的痕迹,可却不曾想,而今竟全部清晰的纷沓而来,拥在眼前!
记忆里胥彧一直看不清的那人面庞、听不清的那人说的话,而今全都除去了模糊的面纱,清晰的呈在自己眼前。她明媚的笑,调皮时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胥彧从没有这样看清过那人的脸,也从没有这样熟悉她的每一个动作。原来他早已把她刻入骨血,不可剥离。
“喂!我呢,是公主,你当然要听我的,我让你往东,你绝不能往西,让你往南你也绝不能往北。我渴了你要给我倒水,累了你要给我捶背,还有还有......”
“胥彧,我想爬树,你给我望风,等我掏了那窝鸟蛋,咱们烤着吃,不过你不准给我抢啊!”
“胥彧,你说这个王舒砚怎么就这么讨厌呢,会背书了不起啊!”
“胥彧,听说东边的书市上出了很多有趣的话本子,你陪我去买!”
“胥彧,我都还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不许你送给别人!”
“胥彧!你!你!你个木头!本公主喜欢你,你也要喜欢本公主!不准你喜欢别人!”
“胥彧,我喜欢你......”
“胥彧.......”
“胥彧.......”
那些早已记不清的往事,如浮光掠影般呼啸而过,席卷了他所有的记忆。被时光抹去不清的岁月竟如同昨日一般重现,刁蛮、任性、霸道,原来她竟有这么多的缺点,他都忘了他一直忘不掉的那个人竟是这样的品性。可那又怎样?再是不好的品性,他就是觉得可爱,就是觉得率真,就是觉得喜欢!但,最终他们还是有缘无份,纠葛了那么多年,也该放手了,有些东西不是你坚持就能有个好的结果的,缘分这东西强求不得!
可,回想那些时日,再想想这么多年的时光,胥彧觉得可笑,明明只是短短的几年岁月,他却用了一生,用了千年的时光去祭奠!还真的是一桩不划算的生意啊!.........
咚!
那个修长挺拔的身躯到底是倒下了,带着遗憾,带着哀伤,还带着不甘!他的头向着外面,眼睛一直望着阳光的方向,那双修长的漂亮的手颤颤巍巍的伸出,不知是想要抓住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