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木寨上,纸幡摇曳,梵乐阵阵。
姜维偕茵草归来,见寨门前挂着两幔长幡,寨门里罄鼓齐奏,二人同时惊诧:这是怎么了?
姜维看了门楣上的楹联,登时心痛如割。茵草见尹能开了寨门,急问:“这是做什么?”
尹能戴着一顶白孝帽,泪流满面,“小姐回来了?老寨主归天了!”
茵草“啊!”叫了一声,身子发软,站立不住,跌倒在姜维怀里。“小姐小姐,”尹能急切连声呼唤,茵草才悠悠气缓,“哇——”哭了起来。
姜维问道:“七天前老寨主身体硬朗,怎么这么快就——”
“老寨主是前天晚上暴病身亡。”尹能哽咽着说。
暴病身亡?三人蹒跚走进寨门,只见东寨山庄上筑起一座高台,台上十二梵僧唵嗷有声,台下还有许多僧人敲鼓击钲做着法事超度亡灵。
姜维扶着茵草走上了东寨山庄,和尹能一起走进了灵棚,茵草踉踉跄跄哭倒在了灵堂前。尹悦也在这里,他穿着一身缟素,也大放悲声。尹发站在他身边,一双鹞眼直翻姜维。
望着灵堂上厚重的棺椁,姜维心头发酸,跪下身来,默默念叨:老寨主啊,姜维回来了,仇维山上风浪平息,你再不必记虑;你女儿茵草就在这里,我将永远保护她!你也不必挂记。老寨主在天有灵,晓以自慰吧!
姜维叩头默祷完毕,站起身来,灵堂上不见尹赏,还有小尹识,他弟兄到哪里去了?
茵草尹悦大放悲声唏嘘嚎啕,姜维苦劝半天方住。见尹悦住了哭泣,姜维问他:“二公子呢?”
尹悦说:“二弟那日惨遭蛇伤,迄今昏迷不醒,卧病在床。”
一句话提醒了茵草。她急切切问道:“三弟呢?”
尹悦指着棚外,说:“他来了。”
棚外尹能拖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走了进来。这孩子头发蓬乱,目光滞呆,神情木讷,像个傻子一样。
茵草见三弟此等模样,心如刀割,一把将尹识搂在了怀里,呜咽着问:“三弟,你怎么了?”
尹识头也不抬,他心里悲苦不堪,眼中泪如雨下。
尹悦走到尹识面前,用手梳理着他的乱发,吩咐尹能:“你带他到后边去吧。”
尹识走出灵棚,深深地看了姜维一眼。姜维觉得尹识小小年纪,似有难言之隐,神情悲愤非常。尹赏至今昏迷不醒?不会吧,那天从草滩回来他就很清醒的。在马上还跟他讲过“瘦猴毒手”的恶招哩。不可能越来越重吧,一定另有隐情。
茵草擦了擦眼泪,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棚外。尹悦急问:“草妹,你要去哪里?”
茵草说:“我要去看看二哥。”
尹悦:“好的。”
姜维道:“我跟你一同去。”
尹赏果然昏迷不醒。茵草摇着他的胳膊连声大叫,他依然酣睡不醒,眼睁也不睁一下。要不是有呼吸,直如一具尸首。
姜维看在眼里,满腹疑惑。茵草喊不醒二哥,心胆欲裂,朝天大恸嚎叫:“天啊,你为什么是这样!”
入夜,秋风飒然,凉彻心底,茵草坐在灵堂上,看着烛光扑扑闪闪,凄然神伤。姜维坐在灵棚门口,心事重重。月上东山,梵僧收了法事去了后院休息。
不见了尹悦,他去了哪里?
——尹赏如此昏迷,肯定是吃了迷药。会不会是尹悦施的毒计呢?这个人居心叵测啊!
——还有老寨主,也许是遭人暗害了!
尹能走了进来,不见尹识,茵草问:“三弟呢?”
“三公子尹发刚才领走了。”
咚!姜维心里一跳,暗叫不好,必须尽快找到尹识!心念甫闪,赶出灵棚,直奔西寨山庄。一上西寨,急奔“四君迷罗”。不出所料,传来了尹识的尖叫声:“我不进去,我不进去。”
又听尹发凶声恶气斥责:“三少爷,你不进去,我就揍死你!”
好狠毒的家奴。姜维从竹叶间向外一看,月光下,中心花圃上的暗门阴森森敞开着,尹发双手抓着尹识的肩胛,硬往里塞,尹识双手抵在石墙上,死命抗衡,不肯进去。
尹发脚腿并用踢打起来,姜维义愤填膺,风一样旋到了尹发身后,左肘一撞,撞在了尹发的章门穴上,这家伙登时昏死了过去。姜维一把抱起了尹识,说:“好弟弟,咱们走!”
姜维一口气来到了灵棚内,尹识一见茵草,“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姐弟俩相抱痛苦不已。
茵草哭了一阵子,揩着尹识的眼泪问:“爹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尹识哽哽咽咽半天才说:“爹那天咳嗽不止,尹能去城里抓了一包草药,我和他熬好之后,是我端给了爹爹,爹喝了几口就喊肚子疼,一阵子就、就、、、”尹识泣不成声唏嘘难止。
“你快说,就怎样了啊!”茵草摇着弟弟的肩膀问道。
“就、就口里眼里鼻子里全是血,呜呜——”尹识伤心欲绝。
“这药是谁拿的?”姜维问道。
“是尹能从城里抓来的。”
“尹能呢?”姜维问茵草。他记得自己出去时尹能在这里。
“他照顾二哥去了。”
“尹识,”姜维又问,“这些天,大哥都干些什么?”
“他呀,”尹识不高兴地说,“他天天都去下林寨。”
“他去下林寨干什么?”茵草急问。
“他在下林寨藏着一个女人。”
尹识这话声音不大,姜维听得热血沸腾,急问:“女人,这女人是谁?”
“是谁我不清楚,不过,长得挺秀气。她现在是男妆,别人根本不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我和二哥去下林寨抓蝈蝈,碰见大哥和那个女人——”尹识欲言又止。
姜维明白,又问:“二哥再去过下林寨吗?”
“去过,他夜里去过两次。”
“这是多回的事?”
“十几天前。”
“最近大哥又有什么反常?”
“没有。不过,那天大哥从爹的书房里回来,气汹汹的,一脚踢在了花架上,把花架都踢——”踢字未说完,棚门外边白光一闪,姜维一扯尹识,但还是晚了一点,尹识朝后跌倒,肩胛上明晃晃插上了一把尖刀!
姜维一掠而出,棚门外月光如水,不见人影。
茵草抱着尹识,尹识面目惨白,昏了过去。
好狠毒的尹悦!姜维拳头攥得咯嘎嘎响,一边替尹识止血疗伤,一边急想:
——得尽快赶到下林寨,找到桂。
——得尽快问尹能,药从何处抓,经过何人手。
——得尽快给尹赏疗伤让他清醒过来。
——还有,梨木寨危机四伏,得尽快转移尹识,以防杀人灭口。
——茵草也危险啊!
心念未了,忽然眼前一红,棚门外火光冲天,姜维抱起尹识,冲出棚外,只见东寨山庄后院一片火海,火势冲天比吧作响,人声鼎沸鬼哭神号。
茵草失声痛哭:“二哥,二哥——”
是呀,尹赏不是昏迷不醒躺在东寨山庄的后院厢房里吗?
救人心急,姜维将尹识交到茵草手上,刚要纵入火海,大火里突然跑出几个僧人头陀,当先一个和尚背上负着一人,看样子就是尹赏。
大火弥漫,半个天都烧红了。火趁风势,已烧到了灵棚前,和尚叫道:“快跑!”
一行人急颠颠下了东寨山庄。
一下东寨山庄,只见尹悦手提宝剑站在寨门前,身旁赫然立着十三腥风铁刀!
尹悦原形毕露,仰天粲笑,如狼哭鬼叫,令人不寒而栗。
姜维抱着尹识,五和尚负着尹赏偕茵草一下东寨山庄,尹悦竭斯底里狂叫一声:“不要放走一个,杀——”
一霎间,铁刀霍霍,鹞鹰飞舞,十三腥风铁刀将姜维和头陀和尚团团围在核心,姜维将尹识交给茵草,亮剑相迎。
和尚头陀也拼命相搏。
天昏地暗星月无光,一场好厮杀!
尽管姜维骁勇,和尚头陀也非等闲之辈,怎奈十三腥风铁刀临阵不乱,十三只鹞鹰扑打叼啄,煞难防范,眨眼间两头陀双目被鹞鹰啄伤,中刀倒地,险象环生。
又要救人,又要御敌,姜维心里急躁,双膀一鼓劲,左掌右剑一口气使出“开山推海”十八招,将十三铁刀迫向寨门,急喊和尚救人撤退。
受伤的和尚刚刚救起,尹悦加入了战杀,十三铁刀又奋力扑了上来!
十三铁刀并不可怕,可十三腥风鹞鹰诡异无比,难打难防!
姜维临危不惧,四个受伤的人怎生脱险?一定要闯出梨木寨是啊!
这时候,忽听得寨门外人喊马嘶,一彪人马闯进寨门,火光下看得明白,是列柳城兵马司冷风双剑见梨木寨火起,领着一班马快捕役飞马赶到了。
阵势陡转,尹悦一声唿哨,抢先上了西寨山庄,十三腥风铁刀尾随逃逸。
龙大风龙小风向上追击,姜维急叫:“不要追赶,速离山寨。”
众人急撤,可是,还未退出一半人马,西寨山庄上箭如雨下,接着又是滚木礌石。
姜维宝剑飞舞,铁腿踢腾,使出全身解数,护着众人退出了山寨。
出了寨门,姜维吩咐:“大家快快离开此地,骑马快回列柳城。”说着话将茵草尹识扶上马背,回头招呼冷风双剑,“你俩随我来!”
茵草问:“你去哪里?”
姜维说:“我去下林寨看看。你们快快回城!”
——姜维赶到下林寨,早已人去屋空。
好狠毒的尹悦,临走也是一把火!
下林寨是从前茵草住的地方,这里只有两栋绣楼,林木葳蕤,山泉叮咚,地方幽雅恬静,风景秀丽。
看着茵草的下林寨浓烟滚滚,两栋绣楼也在火焰中坍塌,姜维心里的无名火焰越窜越高!
豺狼尹悦,弗如狻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