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往权力之路:叶卡捷琳娜大帝
- (美)罗伯特·K·迈锡
- 4888字
- 2021-03-29 23:28:51
第十五章 偷窥
伊丽莎白女皇对新婚夫妇日常生活的干预总是集中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一天夜里,叶卡捷琳娜和彼得正在同朋友一起进餐,到了午夜时克鲁泽夫人突然出现了。她宣称自己“代表女皇”要求他们立即睡觉,君主认为不应该“在重大节庆日前夜迟迟不睡”。宴会散席了,叶卡捷琳娜说:“在我们看来这个命令很奇怪,我们都清楚亲爱的舅母作息有多么不规律……在我们看来这更像是她的坏脾气在作祟,而不是什么正当的理由。”从另一方面来看,每当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女人深陷窘境的时候,伊丽莎白女皇对叶卡捷琳娜又友善得非同寻常,女皇总是要扮演热心的母亲这一角色。一天上午,彼得发起了高烧,头疼欲裂,以至于无法起床。他躺了一个星期,期间经受了数次放血治疗。伊丽莎白女皇每天都要赶来探访几次,当看到叶卡捷琳娜泪眼婆娑的时候,她便“感到心满意足,十分开心”。之后没过多久,当叶卡捷琳娜正在皇宫礼拜堂里做晚祷的时候,女皇的一位女侍臣进来告诉她,在得知大公的病情令女大公感到不安后女皇便派她来告诉叶卡捷琳娜,让她相信上帝,不要担心,因为无论发生何种状况女皇都不会抛弃她。
同样的,在婚后最初的几个月里,叶卡捷琳娜身边的人纷纷离开皇宫并非总是出于伊丽莎白女皇的压力。她的管家扎克哈尔·切尔尼谢夫伯爵突然消失了。在大婚前前去基辅的旅程中,叶卡捷琳娜和彼得邀请了几位侍从同他俩一道乘坐他们那辆摆满了靠垫的大马车,受邀的人中就有伯爵。不过,扎克哈尔伯爵的离去与女皇无关,他只是身负外交使命罢了。实际上,建议是这位年轻人的母亲提出的,她恳求女皇将自己的儿子打发走。她说:“我担心他会爱上女大公,他根本没法将自己的目光从她的身上挪开。每当我看到这一幕,我就害怕得浑身哆嗦起来,唯恐他会做一些蠢事。”实际上,母亲的直觉没有错。扎克哈尔·切尔尼谢夫为叶卡捷琳娜所倾倒,多年后他对她的感情终于明朗化了。
接下来离去的人是长期折磨彼得的奥托·布鲁默,不过没有人对他的离去感到悲伤。在彼得成婚前的那个春天,医生们宣称十七岁的彼得已经成年,而且至少从名义上来说成为在任的荷尔斯泰因大公,对公国的事务已经完全具有决定权了。彼得最想做的决定就是除掉布鲁默。读完自己的委任状之后彼得开始复仇了,他说:“我的心愿终于得以实现了。你管我管得已经太久了,我要尽快采取措施把你送回荷尔斯泰因。”布鲁默竭尽全力地试图保持住自己的现状。令叶卡捷琳娜惊讶的是布鲁默竟然求救于她了,请求她多去几次伊丽莎白女皇的更衣室,向女皇吹吹风。“我告诉布鲁默他的建议不管用,因为每次我去那里的时候女皇几乎从未现过身。他哀求我坚持下去。”叶卡捷琳娜的头脑很清醒,“这样做对他倒是很有好处,对我却没有什么好处。”她对布鲁默伯爵说自己不愿意这样做。走投无路的布鲁默继续劝说着她,可是“最终还是没有成功”。1746年的春天,伊丽莎白女皇用每年三万卢布的养老金将布鲁默打发回了德意志。
对叶卡捷琳娜来说,在伊丽莎白女皇眼皮底下的生活十分不易,不过除了先前她试图帮助玛丽亚·朱可娃那件事之外——一开始她干劲十足,最终还是落败了,这位年轻的女大公已经在努力同自己的处境妥协了。彼得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他没有兴趣讨好自己的姨母。相反,好斗的叛逆性格常常让他做一些蠢事。“偷窥事件”便是最好的证明。
在1746年的复活节前后,彼得在自己的寝室里排演了一出木偶剧,还执意让自己所有的随从都参加演出。他在房间的一头圈出了一个小剧场,剧场还装了一扇门,因为从这里可以直接通向女皇寝室里的餐厅。有一天,正在忙着排演木偶剧的彼得突然听到门的另一边传来一阵喧闹声,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抄起一把木工钻,在门上钻了几个猫眼。他开心地发现自己正目睹女皇同十几位朋友享用午宴。就座于姨母身边的是大病初愈的拉祖莫夫斯基伯爵,他很随意地穿着一件锦缎晨衣。
这样做已经非常有失尊重了,可是彼得却变本加厉地继续了下去。这一发现令他兴奋极了,他把所有的人都召过来,一起趴在猫眼上看着隔壁房间。仆人们将扶手椅、脚凳和长椅挪到了凿有猫眼的那扇门前,临时搭建起一个半圆形的剧场,这样大家便能一起欣赏“美景”了。等自己与随从们观看完,彼得又将叶卡捷琳娜和她的侍从们也叫来继续观看眼前的“盛况”。
“他没有告诉我们是什么事情,显然他想给我们一个惊喜。我不太心急,于是他将克鲁泽夫人同其他女人急匆匆地‘掳掠’了去。我最后才赶过去,看到她们全都坐在那扇门前。我问她们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听到他的回答时我被他的冒失吓得魂飞魄散,我对他说我不想看,也不想跟他们一起干如此不像话的事情,倘若他的姨母知道了这件事情她一定会大为恼火的。他跟至少二十个人分享这个秘密,这肯定会让她震怒的。”
当趴在猫眼上偷窥隔壁房间的其他人看到叶卡捷琳娜拒绝了彼得的邀请时,他们也纷纷走开了。彼得自己开始有些惶恐,他又摆弄起自己的木偶了。
没过多久伊丽莎白女皇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在星期天早上的弥撒结束后,她突然闯进了叶卡捷琳娜的房间,令人将外甥叫来。彼得穿着晨衣就赶了过来,手里还拎着睡帽。他看上去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直接冲到姨母的面前,亲吻起姨母的手。女皇没有拒绝彼得的示好,但是她随即便问他怎敢干出这样的事情。女皇说自己发现那扇门上布满了小洞,而且全都正对着她的座位,她只能认为彼得已经完全忘记了她对他的恩情。女皇提醒彼得说自己的父亲——彼得大帝——曾有一个忘恩负义的儿子,结果为了惩罚他,彼得大帝剥夺了他的皇位继承权。女皇还说安娜女皇将任何对她有失恭敬的人都关进了一座古堡里,她说自己的外甥“差不多是一个傲慢无礼的小男孩,需要接受一番调教”。
彼得结结巴巴地争辩了几句,可是伊丽莎白女皇命令他闭嘴。女皇发起了脾气,叶卡捷琳娜说女皇“狠狠地将他臭骂了一顿,她对他的鄙视与对他的愤怒旗鼓相当。但是我们全都惊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俩都是如此,尽管眼前的这一幕与我无关。我的眼眶里又泛起了泪水”。女皇看到了叶卡捷琳娜的反应,她对叶卡捷琳娜说:“我说的不是你。我知道你没有参与他的活动,你既没有趴在那扇门上往里看一眼,也根本没有这个打算。”说完,女皇平静下来。她沉默了,然后便走出房间。小夫妇俩盯着彼此看了一会儿,突然彼得开口了,“她就是孚里埃。她不清楚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话。”腔调中一半是懊悔,一半是讥讽。
后来,等彼得离去后,克鲁泽夫人走进了房间,她对叶卡捷琳娜说:“不得不承认,女皇今天的表现就像是一位真正的母亲。”由于不清楚克鲁泽夫人的真正意图,叶卡捷琳娜便没有搭腔。克鲁泽夫人又解释道:“母亲会生气,会责骂自己的孩子,然后气就消了。你本应该——应该是你们俩——对她说‘妈妈,恳求您原谅我们吧’,那样一来她就不再生气了。”叶卡捷琳娜回答说刚才自己被女皇的怒气吓坏了,只能一声不吭地待在那里。不过,这件事情让她吸取了一个教训。后来,在《回忆录》中她写道:“我永远地记住了‘妈妈,恳求您原谅我们吧’这句话可以用来打消女皇的怒气。日后,我将这句话用得非常得心应手。”
在叶卡捷琳娜刚刚来到俄国、尚未同彼得完婚的时候,同彼得最亲密的有三位年轻的贵族——两位亲兄弟和他们的堂兄弟切尔尼谢夫。彼得非常喜欢这三个人。两兄弟中的哥哥扎克哈尔因为自己对叶卡捷琳娜无所掩饰的爱而令自己的母亲忧心忡忡,结果在母亲的筹划下,他被逐出皇宫,远离了叶卡捷琳娜。不过,他的堂兄弟安德烈同他的亲弟弟仍旧留在了宫里。安德烈对叶卡捷琳娜也同样心怀爱慕,他向叶卡捷琳娜展示出自己的价值,从而赢得她的好感。叶卡捷琳娜发现克鲁泽夫人“嗜酒如命,我的随从经常设法将她灌醉,等她入睡后他就可以溜出宫去寻欢作乐,而不用担心受到责罚”。实际上,这里提到的“随从”正是安德烈·切尔尼谢夫,他想让克鲁泽夫人喝多少,克鲁泽夫人就会喝多少。
在叶卡捷琳娜还没有嫁给彼得的时候,安德烈一直在同这位新娘打情骂俏。对这种亲密而纯真的调情彼得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妥,而且还乐在其中,甚至在纵容他们俩。有几个月,他总是跟自己的妻子唠叨说切尔尼谢夫有多么英俊和热忱。有时候,在同一天里他会让切尔尼谢夫给叶卡捷琳娜捎几次口信,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然而,到最后安德烈自己终于感到了尴尬。有一天,他对彼得说:“殿下应当记住一件事情,女大公并不是切尔尼谢夫夫人。”然后他更加直率地说:“她不是我的未婚妻。她是你的。”彼得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将这番话又复述给叶卡捷琳娜。等到彼得与叶卡捷琳娜完婚后,为了结束这种荒唐的事情,安德烈对彼得提出了一个建议,他重新明确了自己同叶卡捷琳娜的关系,他要将叶卡捷琳娜称为“小母亲”,让叶卡捷琳娜称他为“儿子”。可是,叶卡捷琳娜同彼得还是继续对他们的这个“儿子”疼爱备至,总是不停地提起他,以至于有一些仆人都开始隐隐地担忧起来。
有一天,叶卡捷琳娜的贴身男仆提摩西·叶夫雷诺夫将叶卡捷琳娜拉到一边,提醒她说所有的下人都在议论她同安德烈的关系。他还开诚布公地说自己很害怕,因为她正在走向危险的境地。叶卡捷琳娜问叶夫雷诺夫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回答道:“现在您嘴上说的,心里想的全都是安德烈·切尔尼谢夫。”叶卡捷琳娜说:“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他是我的儿子,我丈夫比我更喜欢他,他是我们的朋友,对我俩都很忠诚。”叶夫雷诺夫说:“没错,大公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可是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位年轻人对您忠心耿耿,您说他这是‘忠诚’,是‘喜爱’,其实您的仆人相信这就是爱情。”听到叶夫雷诺夫的这些话叶卡捷琳娜惊呆了,她说:“仿佛是晴天霹雳一般,我甚至从未想象过这种事情。”叶夫雷诺夫告诉她,为了避免更多的是是非非,他已经建议切尔尼谢夫告病出宫。实际上,此时安德烈·切尔尼谢夫已经离去了。彼得对此事还一无所知,朋友的“病情”令他十分担心,跟叶卡捷琳娜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终于,当几个月后安德烈·切尔尼谢夫重新出现在宫里的时候,一时间他的确为叶卡捷琳娜招惹来一些麻烦。在彼得自己充当小提琴手的一场音乐会上,平日厌恶音乐,特别是对丈夫在音乐方面花费的心血格外憎恨的叶卡捷琳娜躲到了自己在夏宫黄金大厅旁的房间里。大厅的天花板正在进行修缮,大厅里满是脚手架和工匠。推开通往大厅的房门时,叶卡捷琳娜惊讶地看到安德烈·切尔尼谢夫站在不远处。她招了招手,示意切尔尼谢夫过去。切尔尼谢夫战战兢兢地走到了她的房门口。她说了些无聊的话,他回答道:“我不能像这样跟您谈话。大厅里太吵了,让我进你的房间吧。”叶卡捷琳娜说:“不。我不能这样。”然而,她还是站在敞开的门口跟他继续聊了五分钟。突然,在直觉的牵引下她转过了头,结果她看到彼得的侍从德维尔伯爵正站在她的房间里盯着他俩。“夫人,大公在找您。”德维尔说道。叶卡捷琳娜当着切尔尼谢夫的面关上了门,然后便随德维尔一起回去欣赏音乐会去了。第二天,切尔尼谢夫家这两个仍然留在皇宫里的兄弟也从皇宫里消失了。叶卡捷琳娜同彼得被告知兄弟俩被委派到驻守远方的兵团去了。后来,他们才得知实际上兄弟俩双双被软禁起来。
切尔尼谢夫事件对这对新婚夫妇造成了两个直接性的后果。首先,伊丽莎白女皇命令托多尔斯基神父就他们同切尔尼谢夫兄弟之间的关系对夫妇俩分别进行审问。托多尔斯基问叶卡捷琳娜是否亲吻过某位切尔尼谢夫。
“没有,我的神父。”叶卡捷琳娜回答道。
“那么,为何女皇听到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呢?”托多尔斯基问道,“有人告诉女皇你吻过安德烈·切尔尼谢夫一次。”
“纯属造谣,我的神父。这不是真的。”叶卡捷琳娜说。显然,她的真诚说服了托多尔斯基,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这些人太邪恶了!”神父将自己同叶卡捷琳娜之间的对话转告给了伊丽莎白女皇,此后叶卡捷琳娜便再也没有听到有人提及此事了。
然而,尽管缺乏确凿的证据,安德烈·切尔尼谢夫的事情还是烙印在了女皇的心中,并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上起到了作用。同前者相比,接下来的这场事件就更为严重,其影响也更为持久了。就在切尔尼谢夫兄弟消失的当天下午,一位女总管出现了,她的资历甚至高于克鲁泽夫人。这位女士是专门被派来管理叶卡捷琳娜及其日常生活的,她的到来标志着叶卡捷琳娜长达七年受到压制与折磨的悲惨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