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店之争的风波尚未平复,金银花突然传来噩耗,原来是佟掌柜突发心疾,一病不起,访遍全城名医,都说不像是有病,倒像是……邪祟缠身。
一时间,全城众说纷纭,有言佟掌柜多行不义必自毙者,有言佟掌柜怕是被人下了降头,如此一来,令人不禁怀疑起烟雨楼来。
佟掌柜一家看不惯烟雨楼日益兴盛,不顾道理,将烟雨楼领事花自量告上知府衙门。知府若是不受理便是徇私,若是受理无异于接了一只烫手山芋。
无奈之下,沈知府请来一位游方道士。
“佟夫人莫急,问道大师乃西方得道之士,世间绝无鬼祟妖邪能从其手中逃脱。”知府亲自带着问道来到佟掌柜家中。
家中仅有一位夫人,一儿三女,听闻佟掌柜原有三名妾侍,平日里如胶似漆,大难临头却连夜卷细软出逃,弃丈夫孩子不顾。角落里堆放着些白帛,看来佟夫人已经准备好,为其料理后事。
知府不免唏嘘,劝慰道:“让大师给佟掌柜看看吧。”
佟夫人心如死灰,侧过身道:“死马当作活马医,要看便看吧,只是知府大人在上,必定不能放过行凶之人!”话里话外的,她都是要拉花自量垫背。
知府脸色讪讪,这种事如何能断案抓人?奈何拗不过佟夫人拖家带口不依不饶。他只得先糊弄着,随问道一齐进入屋内。
只见佟掌柜躺在床上,面色发青,嘴唇发紫,两只手死死捂着心口,不论旁人如何用力也无法掰开,但旁人唤他,他却毫无反应。
问道顿时目露凶光,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厉声喝道:“妖孽胆敢造次!速速离去!”随即将黄符贴在佟掌柜的心口处,佟掌柜的双手渐渐松开。问道又抓起他一只手,在手腕处割开一个口子,黑血缓缓流出,他的脸色随之渐渐明朗。
佟夫人喜极而泣,跪在问道面前,连连道谢:“多谢大师!多谢大师!大师真有起死回生之术啊!”
问道眼中杀气依然,对知府道:“他这是被人下了咒,这张符只能护他一时,必须尽快找到下咒之人,否则他依旧是死。”
听到这话,佟夫人再次哭喊:“求求大师,务必要救我们家老爷啊!我们一家上有老下有小,全指望着老爷一个人啊!”
她一番哭喊并不令问道动容,问道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看着知府,“多则十日,少则三日,要快!”
反倒是知府安抚道:“佟夫人放心,问道大师自有办法,本官向你保证,必定捉住这下咒之人,还佟家公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师!多谢大人!多谢大师!”
“问道大师,此事劳烦了。”知府下令道:“即日起,全城务必配合问道大师捉拿凶手!”
得令后,问道在佟掌柜的房中布下法阵,同时取下佟掌柜一缕发丝放置阵眼之上,以法术催动阵法。
“这缕发丝自会带我们去寻那下咒之人。”
不一会,发丝缓缓飘起,飞出屋外。众人提步追去,发丝在空中飘荡几个来回,穿街绕巷,飘至烟雨楼前。
佟夫人骂骂咧咧道:“我就说是烟雨楼搞的鬼,生意不如我们好,便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其心可诛!”
此时,花自量与沈绾正好从楼中走出。
花自量认出知府,行礼道:“知府今日怎么有空来?”
话音刚落,佟夫人便眼神凌冽地在花自量与知府之间来回打量,仿佛这两人有什么猫腻一般。知府只好威严道:“我今日来是为了佟掌柜被害一事!绾儿,过来!”
沈绾今日依旧戴着面纱,匆匆望了一眼花自量,走到知府身边,问:“佟掌柜是被人害的?”
“对!有人在他身上下了咒,想要他的命!”知府语气严厉,一边回答着沈绾,一边直直地盯着花自量。
花自量一愣,笑道:“知府的意思莫不是怀疑,我下咒害他?”
“除了你还有谁!”佟夫人凄厉地叫喊着。
问道却说:“不是他,另有其人,在里面!”说着就要往里走。
却遭花自量拦路,两人互相看着对方,一人眼中凶光毕露,一人带着笑意毫不畏惧。
“你是什么人?你说我楼中有谋害佟掌柜之人,若是没有又该如何?”花自量说话时若有若无地瞟了眼沈绾,沈绾低下头默不作声。
问道凶神恶煞道:“你师父在我面前也要喊我一声师兄,你说我是什么人?”
“问道师叔?”花自量错愕,问道却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绕过他往楼中走去。花自量连忙跟上。
他幼时听师父说过,师父还有一个师兄,术法道行都在其之上,只是两人理念不合,多年没有来往。但师父时常提到问道,并要他牢牢记住这个师叔。
发丝在楼中徘徊飘荡,似乎在寻找什么。众人屏息等待。
楼中只十月一人,她早早便感到一股力量朝烟雨楼逼来,亦正亦邪,听方才楼前那一番动静,看来这个道士是冲她来的。她在暗自呼唤司业,司业与守净最近也不知忙些什么,终日不见人影。
她将神力尽数化作一道结界,抵御门外之力,但来者道行不浅,她的身份怕是瞒不住了。
发丝在空中盘旋许久,“此人有高人相助!”问道如是说。
知府闻言问花自量:“烟雨楼中还有何人?”
“并无他人。”
“十月呢?”沈绾忽然开口。
花自量投去一记眼刀,刚想开口解释,十月推门而出。
“小花,发生何事?”她淡淡地问,脸上挂着依旧淡然地笑容,径直朝花自量走去,立于他身侧。
她若是再躲着不出,那么小花便会受她牵连。她的身份藏不住便藏不住,但她的小花不能受到一点点伤害。
问道一见十月杀意更盛,他虽看不清十月的身份,但他直觉此人并不简单,故不管不顾地甩出一记打妖鞭,直逼十月。
十月所有神力都用于结界之上,无力再阻挡这一鞭,只能硬生生受下,鞭子自她肩上划过,一直到胸前,抽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一鞭刚落,第二鞭又至,花自量扑上前,将十月抱在怀中,打妖鞭在空中停住。
“你是师弟的徒弟,我不伤你,让开!”问道口中虽是这么说,但眼中人性渐失。
花自量相信,他若是执意不让,问道会毫不眨眼地杀了他,但他不能让。他扯开嘴角,“您虽是师叔,却也不可随随便便伤人!”
“好!我便让你心服口服!”问道怒喝,随即加注一道术法于发丝之上,发丝顿时窜起数丈,而后缓缓下落。
别人不知晓可十月自己知晓,周身结界被破,她的身份也将被问道发现,但她不愿小花从别人嘴里知道真相,早知今日,她从初见时便不会隐瞒。
“小花,我有个秘密想告诉你,你凑近一些。”
发丝飘荡得很慢,但方向却很明确。
“小花,其实我与你相识已久,那时我便喜欢你。我喜欢你,千年未改。”
十月的伤口不停往外渗血,花自量一边摁着一边回应:“我知道,我都知道。”
发丝渐渐飘落,却在触及十月时忽然转向,飞快朝楼外飘去。众人瞠目,追至楼外,早已不见发丝的踪迹,只见一名男子款款而来。
空气中隐隐浮现的鬼气消散,问道连连捏了几个术法,均是无果。他断定眼前之人道行定在他之上,他喝道:“道友!为何助纣为虐!”
司业恍若未闻,朝十月走去,握住她一只手,为其搭脉,实则是将神力注入十月体内,末了迎上花自量急切的眼神,道:“皮外伤,无事。只是伤她之人……”他的眼神略过众人,最终落在花自量身上,“此事该如何解决?”
“交给我!”花自量定定道,十月的伤口已不再渗血,“你先扶十月进去。”
“小花……”
花自量抚上十月的头,轻轻摸了摸,语气里充满宠溺:“乖,我一会就来。”
问道哪里肯放过十月,“道友!对不住!”,说着再次挥鞭,这一鞭直直朝司业而去。
“放肆!”
鞭子在这一声女子的呼喝中瞬间软塌,问道感到一股深深的压迫自门外袭来,他的双腿像是被钉在地上一般,他甚至无法回头看一看这个令他无力反抗的女子。
守净抬手对准问道挥去,一巴掌稳稳落在其脸上,问道不敢抬头,自然看不见她满脸怒气,宛若阎王。“滚!”一声令下,问道仓皇逃离,她就是阎王!
守净乃四殿阎罗,问道对其有天生的敬畏与惧怕,如兔子惧怕雄鹰一般,他先前不怕司业,是因司业为救十月未展露阎王之气罢了。
问道逃离,导致这场捉拿变得无比滑稽。
“知府大人,你是否该给小人一个解释呢?”不知何时,烟雨楼前聚集了些许闻风而来的街坊邻里,花自量对着他们喊道:“佟掌柜病重,佟夫人不分青红皂白硬要将罪名栽赃在我烟雨楼头上。知府大人,你可得为小人主持公道,决不可纵凶伤人!”
“花自量!”沈绾喝止,不可再让他说下去,他话里有话明白人都听得出来,他在暗示爹收受佟家好处,纵凶伤人,意图搞垮烟雨楼。
知府亦百般为难,怎料事态会如此不受控制,问道曾说头发会找到下咒之人,如今头发并未在烟雨楼停留,那自然下咒之人也不在烟雨楼内,他硬着头皮对众人道:“佟家掌柜乃是被奸人下咒,本官已聘请问道大师处理此事,虽未能捉拿真凶,但已证明与烟雨楼毫无瓜葛。”
“伤人之事该如何算?”花自量步步紧逼。
“问道捉凶心切,误伤十月,本官也实属过意不去,特免烟雨楼三年商税。”
“仅此而已?”
“花自量。”沈绾凑近低声道:“见好就收。”
他低下头盯着沈绾,带着埋怨质问:“你答应我不会伤到十月,现在呢?凭何要我见好就收?”
沈绾眼神躲闪,无奈道:“此事了结后,我将问道交给你处置。”
花自量这才愤然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