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父王,因为沐成对他的不信任,一直监视,已经两年多没有通信,好不容易有了他的消息,却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死讯。
太蹊跷了,父王没收到,易衍会不会也没收到?不然怎会毫无动静?
到底是谁,截了她的药方,要让生灵涂炭?
她顾不得悲痛,连忙吩咐内卫做事。
她以柳叶居士的名义,把治疗疫病的药方贴满岐阳国各处,大街小巷皆知,民众死马当活马医,按方抓药,竟奇迹般地好起来。
岐阳与青岳边境,因岐阳疫病而停在边境观望的青岳军队对猝不及防的岐阳猛攻,并为百姓与军队分发
治疗疫病的药物。这一番举动,直接让岐阳国人主动开城门投降,如此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谋划,让青岳轻松连下十几城。
沐成栈恋权位,为他的所为毫无悔过之意,对一众劝谏求和的人,更是赏了板子。他对岐阳军力太过自信,又无力控制疫病,以至于失尽人心。
等他反应过来时,易衍的大军已经攻进都城阳城。
易衍用兵如神,又加之疫病刚过,人心惶惶,大军一路大捷,到了阳城,竟然没有遇到丝毫阻拦。
沐成见大势已去,料定易衍不会放过他,先一步自杀了。
易衍终究慢了一步,看着沐成凉透的尸身,恨不得再给他戳无数个窟窿。
他的仇报了吗?
站在岐阳国的皇帝宝座前,他有些迷茫,又有些征服的快感,心中有了一个大洞,好像填不满,又不知要用什么填。
易衍大胜,班师回朝,这场用时半年多的讨伐战终于落下帷幕。
他拿了岐阳大片领土,其余的,按照盟约分给了其他几国盟军。
他看着地图,嗤笑一声,所谓的盟军,不过逐利而来,他青岳国力强盛,又扩大了国土,如今平衡被打破,下一次被几国联合攻打,只是时间问题。
缺的,不过一个台面上的理由罢了。
易衍班师回朝途中,甩下大军,亲自去行宫接沐凝一起回宫,这才得知,沐项因染疫病而亡。
自从回宫,沐凝总觉得他变了些,有时竟会躲避她的眼神。
自从李韦说父王没见过药方之后,她疑心她的行宫有他国探子,截了她分别送给父王和易衍的药方,她暗中派从淮王府陪嫁的忠心侍卫探查,谁知,这一查,竟查到了易衍头上。
她当然不信,命人再查。
太上皇身子骨越发不好,又久不处理政事,越发惫懒,军国大事又费神得很,所以,半年积压下来,留给易衍很多政事。
因着处理他离朝半年的奏折,这一个月来,易衍下了早朝还要一直在勤政殿忙,直到坐得腰都僵了,才披星戴月地回了揽月宫。
他刚走到宫门口,嬷嬷就过来说,皇后从中午起就滴水未进了。
他不知她为何如此,总觉得有些恐慌。快步走进去,发现寝宫漆黑一片,他推开门,借着月光,见沐凝席地而坐,长发披了满身,他蹲下.身,轻声道:“凝儿,你怎么还未用膳?”
沐凝不答,他伸手想去摸他的脸,她微微一侧,躲开了他的手。
他僵住,心中恐慌的感觉越盛。
她整个人缩成一团,脸埋起来,易衍看不清她,想站起身去掌灯。
“不要点灯。”她声音很低,涩涩的。
说完,她干脆没什么仪态地瘫坐着,“就这样罢,我有事要问你。”
易衍也席地而坐,“你……你问。”
“那两张药方,是你截的吗?”她抬起头,在黑暗中,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易衍浑身一震,闭眼道:“是。”
她终究,还是发现了啊!
他在行宫安插暗卫,本是保护她的安全,命人每日禀报她的日常,直到她开始研制药方,因着局势,他才不得不截杀。
他收到那两张方子,摸摸上面的字,还是任火舌把他们化为灰烬。
“阿衍,我怎么越来越不懂你了。”她低低道。
“我辛辛苦苦研制出的药方,你却暗中扣下,迟了近十日,白白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
“凝儿,那时时机未到,如果岐阳解了困境,依沐成的性子,肯定会负隅顽抗,这场仗,会打得再久一
些。到时,比起因疫病而死的人,会有很多人因此而死。”
“而且,我也没想到那疫病,传染性如此大,我后来不是还分发了解药么?”
她嘲讽一笑,心止不住地往下沉,“这是什么歪理?为了把岐阳收归你的版图,连普通百姓的人命都利用。人命对你这位皇帝来说,是不是一文不值?”
“身为青岳国君,你真是殚精竭虑。你做这些,不过是想得民心罢了。我只知,岐阳也是我母国,百姓无辜。我信错了你,对不起那白白染病而死的百姓!”
他知沐凝身为医者,哪怕一只小动物受伤都会尽力医治,因为她自己的性命保得格外艰难,因此格外珍惜性命,怎么会忍受他如此冷血无情?
他心如刀绞,慢慢挪近,想抱一抱她,“凝儿,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太想报仇了。”
报仇?就可以不择手段?
她推开他,话锋一转,“我问你,若我没有研制出药方,你的计划是什么?”
若没有药方,而疫病控制不住,莫说岐阳,就连青岳和其他几国也无法幸免。
那时,所有计划都将成空。
“我父王本是来边境议和的,却死在了疫病之下。”
她的手,死命地抓住衣裳,散在衣裳上的长发也一同被扯紧,头皮一紧,扯下好几根黑发。
她无知无觉,这点痛,与她此刻的心痛比起来,忽略不计。
她厉声道:“如果你没有扣下我给他的药方,我父王怎会死?”
她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滑落。
“你知道吗?我母妃早亡,整个淮王府只我一个孩子,所有御医都说我活不过十岁,我父王不信命,跋山涉水走遍承平大陆,亲自拜访名医,终在我八岁时遇到我师父柳叶居士。”
“他舍不得委屈我,怕继妃对我不好,便终身未立过正妃。我虽身子弱,让他操心,但被他如珠如宝地宠着,还是想养好了身子,长长久久地在他身边陪着。”
“直到沐成抓了我师父威胁我联姻,我来到了青岳,最后为了我,忤逆他的皇兄,冒着被圈禁的危险,让我嫁给了你。”
“可你呢?你做了什么!”她一把抓紧他的衣襟,在黑暗中逼近他。
“凝儿,对不起,我不敢告诉你。我只是怕失去你!”他任她拉扯,不敢动作。
“别恨我,好吗?”易衍抖着声,祈求道。
对不起,她父王就会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