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瓶只得十来厘米高,透明小巧,容易拔了塞子,不耐烦:“你到底走不走?”
她磨磨蹭蹭,欲言又止,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昨天就想问你了,你为什么能看到我?你……不是人?”你姐姐,也不是人?
容易怒了:“你才不是人!”
“我不过是眼睛出了点问题而已,我是人,正常人!”
姬晴凑近他的脸看,柳叶眼都要瞪出来:“眼睛什么问题?”
他退开一大步:“这个你管不着。”
姬晴进了无量瓶,觉得浑身无力,正惊惶时,容易一个抛物线就把她扔进了行李箱,接着,盖上了箱
子。
回程的路上,他们在金兀山的山路上碰到了因为迷路,缩在车里瑟瑟发抖的常乐,然后一起回了凉京。
芳华殿殿门大开,茶香氤氲,她随意地坐在窗边,微风轻抚她的脸庞,调皮的发丝在她脸上亲吻,正午的阳光晒久了,熏得柳北有些昏昏欲睡,她撑着头闭着眼,卷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下重重的阴影。
她静静听容易这几天的经历,时而轻轻蹙眉,时而弯唇浅笑。
好不容易听完了容易流水账似的叙述,她睁开眼,向站得规规矩矩动也没动过的姬晴看去。
“你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被人残忍地下这种禁术?”
她声音中并没有带什么情绪,不过一个问句,却让姬晴身上的红色怨气越来越浓烈。
她平静的表情瞬间皲裂,“司主,我生活的时代,我所接受的教育,您认为,我一个弱女子,能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罪不容恕的事吗?”
“您看看我,我像那种人吗?”她双眼通红,那双好看的柳叶眼中全是不甘和愤怒。
用在她身上的这种禁术极其残忍,是以剥夺他人的气运和以惩罚为主要目的,用粗如大拇指的透骨钉钉入四肢及头部,再继续钉入用朱砂画了符咒的棺材底,再在她身上铺上一层用镇邪黑炭笔画了符咒的红布。
棺材套了一层又一层,她的灵体被禁锢在身体中,任她如何撕扯也无济于事。
她在这样黑暗、压抑逼仄的空间中挣扎了许久,后来,她的灵体也陷入了沉睡。直到一年多前,她的灵体,才终于醒来。
沧海桑田,伤害她的人早已作古,投胎转世了不知多少次,她的怨,她的恨,就像无根的浮萍,没有依
凭。
她不知找谁报仇,只以为她终于自由了,没想到,一到金兀山的边界,灵体就被烧灼,再不能向前一步。她试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让灵体大为受创。
容易挽着袖子,搽着太阴司独有的祛疤膏,胳膊肘那里搽了又搽,心想:可不能留疤,不然就不能赚零花了。
他与姬晴也认识几天了,就算她威胁他时,好像也没这么激动。他清咳一声,凑近轻声对柳北说:“姐,我也觉得不像。她这一年多挺安分的,我在金兀山,也没有听说出过什么灵异事件。”
“她很可怜,不然我也不会管闲事了。”想到姐姐的叮嘱,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明明三令五申地让他不要管闲事,他答应得好好的,就差赌咒发誓了,结果他出门一趟就带了个怨灵回
来。
柳北似笑非笑看着他,容易心虚得连连咳嗽,端起茶一饮而尽,清了清喉咙:“哎呀,感冒了感冒了,咳咳,咳咳咳。”
姬晴见容易还帮她说好话,难堪地低下头。
节音开始问姬晴,她的坟在金兀山的具体位置。
虽然怨灵可以用沙堇水洗去执念,但因为她的尸骨和灵体上被下了禁术,必须把尸骨起出来重新安葬,不然,只要离了无量瓶,她的灵会越来越虚弱。
必须尽快毁了禁术才行。
容易屁股上像长了钉子般再也坐不住,离了座,走到柳北办公的书案旁,眼睛无聊地在案头扫来扫去,他眼尖,一眼看到桌案左边黑色文件夹下有几张男人的照片。
他手长,一把抽出来,半天才认出来,走到柳北身边问:“姐,这不是容南雁那未婚夫吗?你在帮容南雁调查这人吗?”
“嗯。”
这两天,徐之恒的态度让她对他改观了一点,加上她在查是谁把容家与太阴司有关系的消息透露出去,于是,又让节音把徐家的资料给她。
她因为没控制神力,家具全换掉,刚刚换了个桌案,照片堆在案上,乱七八糟,这才被容易给翻出来。容易嫌弃地把照片一扔:“姐,你别管容南雁,让她作,让她作个大跟头才好。”
那张照片飘飘荡荡,正好正面朝上地落到姬晴脚下。
她本就垂着头,这一刻,照片上的人就顺势映入她的眼帘。
“是他?”她失声惊叫,柔和的声音竟然有些尖利,灵体微微发抖,眸中有浓烈的惊诧,又带着些些恨意,让人无端地感到悲怆。
她蹲下去想把照片捡起来看,但手却一次次穿过照片。
容易把照片捡起来递到她面前,不可置信:“你认识这人?”
照片上的人,西装革履,英俊谦和,俨然是商界精英的派头。
姬晴冷笑:“这张脸,我化成灰也认识!”
她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低吼:“害我的人,他也算一个!”
“我的好兄长!”
“他、在、哪、里!”
容易把照片摇得哗哗响,大声道:“姐,我就说他不是好人!容南雁那个蠢女人,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什么好归宿呢!”
“她也是你姐姐,注意措辞。”
容易委屈:“可是……”她总是跟你过不去啊!
柳北起身,从容易手中接过照片,手指在照片的脸上弹了弹:“姬晴,单凭一张脸,你也不能断定他就是你哥哥的转世,世上多的是面容相似或者一模一样的人,那不过是女娲造人时偷懒了。”
她说完,就皱了皱眉。她怎么就知道女娲偷懒了?她脱口而出,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亲眼见过似的。
她抛开突然涌上心头的疑惑,又道:“再说,就算是你哥哥,他也轮回了无数次,他的业障也在轮回中还清,你懂了吗?”
姬晴自从看了照片就情绪失控,身上红光大盛,根本听不进任何话,她柳叶眼直直地逼视着柳北,一字一顿:“司主,那我的怨恨,我的仇呢?又能找谁?”
“我被困了几百年,剥夺了气运和转世的机会,醒了又被困在金兀山出不去。他还了,又是还给了谁?”
“您是因为您的妹妹才这样说的吧?我以为,太阴司会给我公正,没想到,也不过是以亲疏论功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