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脸色古怪,赶紧解释:“放心,神附身在他人身上,只会给原身带来福报的,并不会造成精神不济或者魂魄不稳。”
“你附身谁了?”
白七狡黯地一笑:“北北不妨回忆一下?”
一年到头,遇到的人那么多,怎么回忆?
“那年八月,一个傍晚,你穿着迷彩。”
十二岁那年八月,她在凉京,记得没错的话,她一直在爸爸的军营进行封闭式训练,直到八月二十五号,才从军营出来。
军营里人多,但她有单独的训练场地,平日来往的都是爸爸身边相熟的人,并没有发现有异常的地方。那么,就是她从军营出来后遇到的人了?
她仔细回忆,好像抓到了丝丝缕缕的快要从记忆中消散的枝末。
那天下午遇到的男孩儿与最近见过的一个人重合。
“周崇?”
她轻启唇,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难怪她第一次见到周崇就觉得眼熟,她一向过目不忘,就算长大了,轮廓也总有小时候的影子,但气质终究不是她遇到的那人,对方又斩钉截铁地否认,她才没有深究。
他其实并不知道那个小男孩姓什么,闻言惊讶道:“你认得他?”
他这反应坐实了她的猜测。这么说,她遇到的周崇,真的是他了。
她点头:“也只见过两面。”说着,把沈清清遭遇半魂的事跟他说了。
他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双眼晶亮地问她:“你怎么猜到的?”
柳北这时却突然沉默了。
末了,双手撑在身子两侧,往下滑躺,“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说着就闭上眼:“别打扰我睡觉。”
白七:“……”这么无情?
白七不解地歪头看了她很久,没再说什么,回了他的房间。
他把手伸出窗外,感受微风穿过他的元神,窗帘微动,任长发与之起舞。
他到现在,还能感受到那时找到她时的巨大喜悦。
他虽然是唯二的上古神尊,活了也有十几万年,但因为她,世间浓烈的情感,他却尝了个遍。
他的极乐之时,十二年前重逢那刻,当算一个。
那年八月,最普通不过的凡间,他其中一个分身把偌大的禹国京城翻了个遍,已经在凉京逗留了三年,又到了不得不回天界的时候。
午后的太阳最是灼人,他盘腿坐在一座高楼楼顶,俯瞰着下面蚂蚁似的车水马龙。
他实在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一次次的失望,让心中的那份希冀更加遥不可及。他怕,怕两万年来一直的坚持不过一场空,怕像师兄所说,他是得了失心疯,两万年前她就已经神魂倶灭。
那么,他还不如那时就随她而去了。
突然,他不可置信地捂住胸口,浑身颤抖。
他刚刚,好像感觉到冰魄的存在了!
他一个瞬移,在地上站定,视线锁定了一个小女孩儿。
她梳了一个高马尾,前面的碎发自然搭在额头,穿了一身迷彩,如此高温天气,她却一滴汗都没有,浑身清清爽爽。
她面无表情地向咖啡店走,要了一杯咖啡,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这一下,他彻底看清了她的脸,那双魅惑又纯情的桃花眼,虽然还未长开,但天上地下,再无人拥有!她闲闲地靠着椅背,轻轻阖上眸。神态动作,俨然就是缩小版的她!
再加上她身体里终年不化的冰魄,不是她还能是谁?
他急切地想留下印记,扫视一周,见不远处停了一辆商务车,车上大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个小男孩儿靠着后座,双目紧闭,浑身滚烫,好像中了暑。
他没有犹豫,立刻就附了身。
再睁眼,没等适应这凡人小孩儿的身体,他急切地一把拉开车门,不料车门离地还有点距离,他高估了十岁的小男孩的腿长,一个趔趄,差点闷头栽倒。
他走近时,她正在查看手肘上的淤青,她肌肤赛雪,那一片淤青就显得格外可怖。
“谁干的?”他冲动之下,没想到重逢时脱口而出第一句话竟是这三个字。
但男孩儿还没变声,这陌生人多管闲事的派头就变成了小孩子的好奇。
十二岁的北北,虽然像个小大人,但毕竟是个孩子,见男孩儿问话,歪头笑了下,把袖子撸下,“姐姐训练时留下的,”又望望四周,“你一个人?”
他摇头,抿了抿唇,轻轻问:“痛吗?”
她摇头,被这个奇怪的小男孩儿暖到,凑近:“姐姐请你喝果汁好不好?”
他似被蛊惑般点头,不一会儿,店员给他一杯西瓜汁。
见他不喝,只目不转睛地把她盯着,她眨眼,“你怎么不喝?”
他只得吸了一大口,包在嘴里,半天才咽下去。
柳北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私心里不想柳北和这个小男孩儿有什么瓜葛,于是没吭声。
“姐姐要走了,你也快回家吧。”她站起来。
他跟着她出了店,悄悄把印记打在她身上,看着她走远。
“小崇,你怎么下车了?都中暑了还站在太阳下。”
他听到有人叫着这小男孩儿的名字,脚步越来越近,他置之不理,只看着她走远,唇角扬起一个大大的
笑。
“小崇,你在看什么?快回来先把药吃了。”
他贪恋地望着,很想就这样跟上去,但他的神力所剩无几,实在有心无力。
想到他刚算到的劫难,他赶紧从这小男孩儿身上出来,周崇没了他的支撑,顿时软软地倒在地上。这一次,哪怕他的分身就此消散,他也决不能让她出事。
好在,他如今登堂入室,想必身份也很快就能过明路了吧!想到这儿,因坦白附身过一只猫的羞耻感,顿时荡然无存。
柳北想着白七的话,实在没有睡意,只得翻身下床。
十二年前的那个午后,去年冬天的濒死之时,以及承平大陆每一寸土地,无数个朝代更迭时,他都在啊!
原来,他真的如他所说,找了她很多很多年。
他一直说她是重塑肉身,她就是她,但她没有关于从前的半点记忆,天界的一切离她都太遥远,就连他,也离她很遥远。
她可以默认接受做一个白头发老头镜灵的主人,实在没办法轻易地接受一个神仙做她的丈夫。
而且,他喵的连实体都没有!
容南雁是被徐之恒送回来的,已经过了午夜,怕吵到姐姐,她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正要按电梯。
“南雁。”
冷不丁儿的被唤,她顺着声音往二楼望去,见柳北站在栏杆处。
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容半隐在黑暗中,也不知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