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北回头看看身侧的白七,他眼中却毫无波澜。
皇上将视线移回柳北身上,说:“柳北,单凭你们一面说辞,不足以将丞相治罪。更何况,这张借据来历不明。”
柳北听罢,不吭一声。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借据仅此一张,就这样握在白七手中。
虽然是我们故意为之,却怎么也不能说是来历不明。
正当柳北打算争辩,身侧的白七突然抢先一步,说:“皇上,白七乃一介草民,何能与一国丞相抗衡?只求皇上不怪罪草民,已是大恩大德。”
咦?
白七的举止让柳北满腹狐疑,却也只能配合他的说辞,不再反驳。
见白七如此识得大体,皇上便决定给白七一个说话的机会。
皇上点点头,问:“白七,你来说说这花灯从何而来。”
“遵旨。”白七面不改色地将事情道来。
“柳北姑娘二日前托友人寻柳北,当时草民已对‘桃结果’一菜在宫中翻天覆地之事略有耳闻。”
“友人说,柳北姑娘必能还柳北清白。草民正在为此事担惊受怕,见有贵人相助,便不假思索地答应入宫,并按照柳北姑娘的指示,为陛下准备这道菜肴。”
“花灯出现的前一晚,正是草民为丞相大人做出这道菜肴的晚上。丞相大人对这道菜肴赞不绝口,多喝了几杯,便速速命人将当初草民的亡妻赞颂这道菜色的字句,一一写在花灯之上。”
“将字句写完后,丞相府中的某个小辈见花灯十分漂亮,很是喜欢,便吵着丞相将花灯赠给他。”
“兴许是那个贪玩的小辈随丞相入宫,并将漂亮的花灯燃起。依草民所见,这就是为什么宫中会凭空出现那一盏花灯。”
众位臣子频频点头。
因为花灯出现当天,皇上心血来潮游湖,并邀请宫中所有重臣同乐。
丞相向来疼爱家中小辈,便特此准许小辈随着他入宫。
小辈长得白白胖胖,俏皮可爱,很是惹人喜欢。
大家自然记得他的出现。
“至于丞相提笔时,多添加的字句,正是一句‘此生未尝菜色,耻也。’”白七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故意将身子压低,脸上的表情更是暗沉了几分。
丞相尽管再多冤屈,却也明白了此时的自己已经被人放置在刀锋之上徘徊。
于是,他选择压抑内心汹涌的怒火,仅是愤恨地咬牙说:“含血喷人。”
眼下,这个难题可为难了皇帝。
丞相自然是他不想得罪的,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否定柳北和白七的立场,却会落人口舌。
皇上心里明白,虽说丞相确实是一把双面刃,如此位高权重,终有一天会侵占皇权。
然而,现在除掉他,还言之过早。
在皇上苦思不得其解之时,白七又说:“皇上,尽管方才草民与丞相之间有所误会,但此时草民却不得不帮丞相解围。”
这样的情势发展完全脱离所有人的预料,众人瞪大眼睛看着白七想说什么,柳北亦是全神贯注。
皇上听了,知道白七此番是来为他解围的,便刻意讨好:“你想以德报怨?”
此话听在丞相耳里,自是尖锐无比,但眼前还是赶紧脱难最为重要。
于是,丞相不出所料地选择吞声忍气。
白七微微垂眸,拱手说道:“草民相信,丞相是秉持着‘爱民心切’的心,才写出‘此生未尝菜色,耻也。’这么一句话来。”
“丞相视民如子,自是认为,若然所有子民人生在世,有幸品尝此佳肴,才不枉此生也。”
“丞相如此抬举草民,若此时草民不为丞相说话,那就是草民失德了。”
急急下滑的趋势,经白七如此三言两句,竟然就此极速扭转。
丞相一头雾水,明明前刻还被人摆了一套,而后又被人捧上了天。
“哈哈哈!”皇上坐在龙椅之上,放声大笑。
“好!原来如此,是朕多虑了。”皇上将这件事情圆满收场,高兴地说:“白七,你知书达理,更是厨艺了得,可愿在宫中当朕的御厨?”
白七听罢,急急下跪:“谢皇上恩典。”
他喜不自胜的表情自然展现于脸上,丝毫不惹人怀疑。
柳北随着他跪在皇上跟前。
心情时浮时沉,飘忽不定。
其实,这道菜肴尽管别出心裁,却不至于皇上与众人所认为那般‘只应天上有’。
一切都是皇上的自尊心作祟。
白七只是看穿了这一点,物尽其用罢了。
覽其舉措,跡其規矩,招禍取咎,無不自己也。
柳北在心底暗暗默念了这一段话。
心中一片静谧。
雨过天晴。
大殿之上解散后,柳北依照吩咐,带白七到内务府记名。
柳北与白七一前一后,走在宫中的步道上。
花开两侧,柳北却无心欣赏。
看着白七留在沙地上的脚步,浅得片刻就被狂风吹散,无影无踪。
他向来就是如此,来去自如。
明明是自由之身,却选择在自己的心中锁上枷锁。
仿若一心死守着一盘还没下完的棋,不到最后不分胜负。
“柳北。”
白七的一声轻唤,让柳北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是。”
柳北回应道,眼神波澜不惊。
白七没有立刻说话,细细地打量柳北。
继而,他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会。”
明明是听进耳里,柳北的心却一片苦涩。
自从上次试图逃脱白七的掌控,柳北对他很是愧疚。
尽管白七向来有所企图,却是待柳北不差的。
每次遭遇危难,他也会救柳北于水火之中。
“你这次做的很好。”
向来甚少称赞别人的白七,神情自若地对柳北说。
柳北勾起嘴角,回报他一个浅笑。
无论如何,白七始终是柳北的恩人,得到他的肯定,柳北依然会感到高兴。
“白七,因何你最终决定将局面扭转回头?”柳北步入正题,问道。
“难道你认为我们能就此将丞相逼入绝境吗?”白七的声音不愠不火,反问柳北。
柳北朝他摇摇头,表示不能:“但可以削弱皇上对他的信任。”
白七看了柳北一眼,解说:“柳北,这只是多此一举。君与重臣,本来就没有信任可言。”
柳北感到疑惑,发问:“不是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是针对不关痛痒的小角色。若是针对真正的掌控大权的臣子,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