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明史研究论丛·2021年春季号(总第十八辑)
- 中国社会科学院古代史研究所明史研究室
- 2049字
- 2025-03-01 00:27:50
一 项乔的举业教授经历
项乔少从乡人张璁(1475—1539)学举业,嘉靖八年(1529)中会试第二名,时张璁为首辅,故避嫌未就庶吉士试,乃授南京工部主事。嘉靖十五年(1536),项乔调任庐州知府,编纂《左传拔尤》,作为诸生作文的范本。这是可知项乔最早编纂的举业用书。该书今已不存,《项乔集》中有项氏自序:
《左氏》浮夸,唐韩子有是论矣。近世学文者,又类宗之。然或以艰深文浅近,非独使人不能句,虽俾其人自读之,亦莫绎其意脉之所在……某幼癖好之,拔其可法之尤者,手誊三卷,为叙事,为辞命,为议论。窃常展玩,未尝敢以示人。守庐之五月,会九庠英俊而廪食之,时出以正其文艺。诸生曰:“是不可私也。”遂付之梓,庶使庐阳文体,藉是少变焉耳。然善读者得之章句之外,其所以谋身谋国者将无不在,似未可辄以浮夸病之也。[6]
嘉靖士人学文崇尚《左传》,乃受李梦阳等复古派作家大肆提倡先秦秦汉文之影响。然《左传》文字艰深,士子学之,难以句读和寻绎文章意脉。项乔乃摘录书中“可法之尤者”,分为叙事、辞命、议论三大类,各自为卷。他的这种文章分类体例,乃是仿照真德秀《文章正宗》一书。《文章正宗》从明初以来长期作为翰林学士的学文范本,[7]后经由“台阁体”作家的推广,成为普通士子写作时文时的重要参考书。项乔编纂该书,在体例上仍遵循传统的“台阁体”文章规范,在内容上则明显受到当时风行的文学复古思潮的影响。书刻成后,项乔赠予友人刘梅国一套,并在信中批评复古派作家自谓“《左传》家数”,作文却“减易字句,触目聱牙,虽俾其人自读之,亦不能绎其意脉之所在”[8]。可见项乔一方面受文学复古思潮影响,另一方面对当时复古作家的创作深怀不满。
项乔对于文学复古十分不满,经由好友唐顺之(1507—1560)的劝勉,渐而从专注文章复古转向探讨经义。项乔与唐顺之乃同年进士,二人常以诗歌相唱酬。嘉靖十三年(1534)春,项乔由北京改官南京,唐顺之以诗赠行。[9]但在嘉靖十六年(1537),项乔接唐顺之书信,唐顺之自述罢官归乡后,“大悔曩时孟浪,痛自磨刮,直欲扫去枝叶文饰,从根本上着力,久之亦渐觉有洒洒处”,劝诫项乔也放弃诗文复古创作,改“从根本上着力”,研习经义。[10]项乔“奉读再三,如膏肓之得良药,不惟终身所当勉行,且使庐之人士佩服而传诵之”。不久,他两次路过常州,致书唐氏,惜手书今不得见。从《项乔集》中文字可见,项乔此后确实专注于探究经义,批评专意文辞创作耗费精力。嘉靖二十五、二十六年,项乔调任松江同知,与唐顺之相居甚近,二人时常往来论学。[11]项乔有《杂著》一篇,记录平时读书心得,间有经义新解,其中有4条自述受唐顺之启发。[12]
此后,项乔又编刻了《表则》《举业详说》和《义则》等用书。《表则》两册,亦是项乔少年习举时所编。原书今已不存,从书名来看,是教授诸生应试“表”这一文体的用书。嘉靖十六年,项乔出示此书,诸生争录,合肥知县潘恕请求刊刻。次年六月,项乔朝觐后丁母忧归,途经丹阳。潘恕遣人告知《表则》已经刊行,请求赐序简端。项乔以未及校正婉辞。嘉靖二十一年(1542),项乔起复,出任河间知府。周子允寄来前刻《表则》一书,项乔乃躬为校正梓行,发予诸生人各一编,以便传习。[13]与《表则》一同刊行付予诸生的,有《举业论》一册。该书今已不存,项乔后来编纂的《举业详说》便以此为基础加以增补。《举业详说》一书,本文下节将详论之。
嘉靖二十六年(1547),项乔转任福建按察佥事督理屯田水利,虽不与教育之责,然教授举业声名在外,吸引泉州诸生黄日煦、孙振宗等慕名前来学习。项乔政事余暇,乃出《义则》一书示之自学。二生将此书献于府学教授纪日昌,并得知府方克(1548—1553年在任)协助,将之刊行于世。[14]
教授举业对于项乔本人来说,绝不仅是政学之暇的闲余之举。他曾对诸生黄日煦、孙振宗等道:
自念不肖微长,惟此举业,然不惟无提学分,所至类近科场,便当迁擢。今又升河南副使行矣,岂命中无文昌星乃尔耶?[15]
自谓“不肖微长,惟此举业”,极能反映项乔对于举业价值的看重。感慨自身“无提学分”和“命中无文昌星”,说明了他急切渴望担任提学官员,教授士子举业。项乔多年为官,却始终未能担任掌管教育之职。所谓“类近科场”,乃指他所担任的福建按察佥事和即将出任的河南按察副使。明代提学官常由按察佥事或副使担任,然朝廷除授项乔按察佥事,专督屯田水利,河南按察副使整饬大名等府兵备,均非专责以学校事宜,故只能自慨“类近科场”。
尽管如此,他仍以“虽专督屯之任,实叨按察之任”名义,在福建按察佥事任内,提倡士子习举不能专重格式,更要在内容上做到观点自得,并特意树立郭文焕、马苍锡两位诸生作为典型进行奖励。[16]遇到担任提学官的友人,他便极力向他们介绍自己的时文评判标准。如他曾劝浙江提学张岳“于举业取其心得而不取其掇拾,取能合体裁而不取其词华”[17],建议提学官田渭阳在取士时,不要专重时文的文字风格。[18]
在很多人眼中,举业只是功名利禄的敲门砖,像项乔这般视为自身“微长”,如此看重举业价值的学者,的确算是一种异类。这与他特殊的举业观点密不可分,而集中体现其举业观点的,是《举业详说》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