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北境王(下)

傍晚时分,姜琰悄悄回到丞相府,所幸解忧长公主赴宴未归,无人知姜琰一日未在府中。碧茵服侍梳洗后,便兀自退下。姜琰取出栾彧所赠之短剑,又自橱中取出一物,竟是一青玄大帝面具,左右持之坐于榻上。思来想去,还是打定主意,静待消息。

翌日,京城中王珩等几位小姐,知姜琰出宫,便来相邀,姜琰便提议郊外赏雪寻梅。因着前事,姜琰不觉留心王珩与卫薇。王珩依旧是时刻保持礼节性微笑,问答皆合时宜。倒是卫薇,比往日似乎不同。

“今日晴空万里,白雪红梅,甚美。郡主的主意雅致的很。”卫薇本就是活泼性子,今日更甚。

“卫小姐一整日笑靥嫣然,莫不是有何喜事,也说与我等如何?”姜琰打趣卫薇。

“郡主说笑了,哪有何喜事,只是今日天气好,景致亦好,又得见郡主,因此欣喜。”

“见本郡主有何难,只要不在宫中,便可相见。”

“郡主在宫中时日甚久,太后娘娘疼爱郡主,可郡主已及笄,他日郡主出阁,太后娘娘必舍不得郡主。”卫薇说到兴处,有些口不择言。

“卫小姐,此等话岂是闺阁女儿可说出口的?你竟还打趣郡主?”王珩出言相责,卫薇自知失言,忙抿口不语。

“王小姐,卫小姐只是快人快语罢了,左不过今日再无旁人,一吐为快也无妨。”姜琰出言,一众人等皆又放下。

“正是,郡主亦是爽快之人,必不会责怪。”

“说来卫小姐也已及笄,未知何时出阁?”姜琰似玩笑般问道。

卫薇听闻,脸瞬间一红,低头默语道:“郡主如此相问,婚姻大事,自是家父做主。”

姜琰见她如此,已知高谦所报不虚,敷衍说到:“想来太尉大人必会为卫小姐择一快婿。”

卫薇听姜琰如此言说,头低的更深,心中不觉想起偷听到父亲与母亲商议招武宁王为婿,父亲夸赞武宁王之言,口中喃喃道:“郡主见笑了。”

在丞相府住了五日,姜琰便回宫。她与宣裕太后祖孙情深,太后大病初愈,姜琰放心不下。这一年多光景,宣裕太后身子每况愈下,颇有些下世的光景,姜琰忧心不已。

及到得永泰宫门外,远远便听得琴声悠扬,又有击节之声,转入宫门,不出姜琰所料,田祥抚琴,太后击节相伴,甚是默契,祖孙二人沉于其中,面带笑意,其乐融融。姜琰心甚慰,深觉感激田祥。

一曲毕,姜琰才步入殿中行礼。

“婧儿,你回来了,不必拘礼,快来祖母身边。”

“祖母精神甚好,婧儿就安心了。”姜琰边说边依偎坐至宣裕太后身边。

“你出宫这几日,祥儿日日都来,服侍茶饭汤药,真是难为他了。”

“孙儿侍奉皇祖母分属应当,不敢居功。”

“祥哥哥,婧儿多谢你,让祖母如此开怀。”

“婧儿,今日皇祖母还念起你我起舞抚琴之事,不想你就回来了。”

“我也是挂念祖母,是而回府拜见了父母,小住几日便回宫了。”

“好了,玩乐了一早,祖母乏了,婧儿,你与祥儿退下吧。祖母着人选了几样东西,送到你宫里了,你回去看看。傍晚过来,祖母与你叙话。”

“是,孙儿告退。”姜琰与田祥出了永泰宫,同回长乐宫。进了外殿,田祥拉姜琰落座,便屏退左右。

“妹妹,我有一事想同你讲明?”

“何事?哥哥但说无妨。”

“我想请皇祖母做主,为你我赐婚。”

姜琰听毕,险些惊呼出声,“不可,哥哥此言大谬,我对哥哥只有兄妹之情,从无男女之意,如何能婚配。”

“妹妹莫急,你我青梅竹马,彼此相知,最是般配,妹妹一时误会对我之情意,也是有的,待成婚后琴瑟合鸣,妹妹便知自己心意。”

“哥哥,你我此生只有兄妹之情,外祖母最知我心,断不会赐婚,从今后哥哥莫再提起。还有,你我皆成年,哥哥一男子,在我宫中多有不便,哥哥请回吧。”

“婧儿……”

“哥哥请回。”姜琰言毕即转回内殿,田祥不敢相随,只得离开。

姜琰步入内殿,心乱如麻,焚起宁神香静思。近日来似乎人人都思虑起婚事,难道是有心人故意放出风声来试探?先是皇上提及姜琰之婚事,进而太后提起田祥之婚事,接着便是卫家想要联姻武宁王,田祥更是反常,一向腼腆内向,今日竟直言赐婚,难道是淑妃?

“郡主……”,长乐宫的管事宫女瑶华立于殿外,“太后身边的竹枝姑姑送来太后的赏赐,郡主可要一观。”

一句话拉回姜琰的思绪,姜琰轻叹一口气,道:“奉上来吧。”

“是。”瑶华招呼宫人捧入,鱼贯列于姜琰面前。具是些丝绸首饰等,姜琰无甚意趣,应景儿而已。

用过午膳,姜琰小憩后,估摸宣裕太后午睡已毕,便动身来了永泰宫。

祖孙二人内殿中对坐,姜琰烹茶,又摆各样干果、各式点心若干,权作晚点。

“祖母,这莲子茶最是清心明目,请祖母品尝。”

“婧儿,北境可有消息?”

“回祖母,一切如常,武宁王每日勤于练兵,入冬之时,西昌有小股骑兵‘秋猎’,武宁王及副将,各带骑兵击退来犯之敌,虽有损伤,但毕竟没有让西昌得手,也算有数次胜仗,但不知为何,栾彧竟一次未报。”

“这栾彧心气甚高,城府颇深,不似先前郭易,无战事亦要杜撰,上报朝廷请功。栾彧小胜不报,必是韬光养晦,以图来日。”

“祖母见事甚明。还有一事,卫章派庶弟卫临,乔装去了兴庆。”

“哦?所为何事。”

“这……,孙女不知,只觉若是公事,卫章大可不必乔装。”

“不是公事,便是卫家的私事了,是以派自家庶弟前去。这卫章,是要笼络栾彧,只不知用何物招揽。罢了,具是小事,只消盯紧北境便可,卫家在京城,晾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祖母安心,莫要再费神了。”

光合二十六年四月,宫中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气。旧岁除夕夜,光合帝染了风寒,此后两月间缠绵病榻,时而发冷,时而高热,贵妃与淑妃在侧侍疾,悉心照料,至初春时节,地气回暖,光合帝才渐好转。

这期间光合帝命三公辅政,皇二子监国,虽如此,但政令皆出于丞相姜叱。

临近清明,姜琰回府。父亲忙国事,兄长忙差事,母亲忙家事,只姜琰忙里偷闲,吩咐碧茵去西市,叫铺子送些东西来挑选。碧茵应声而去。

不一时,丞相府小客厅中,又摆满了各色布匹丝绸、衣裳首饰,各家店铺的伙计,垂手侍立在外。

姜琰见铺在案上的丝绸,吩咐碧茵道:“这‘轻烟罗’是哪家伙计送了来,传他进来。”

“是。”不一时,顺子进来。

“奴才小顺子,给郡主请安。”

“起来吧。这‘轻烟罗’可是稀罕物,你家宋老板竟得两匹,似乎还更轻薄一些。”姜琰边说边伸手轻划过案上的丝绸。

“郡主圣明,确是如此,这‘罗’更轻更薄,做成夏日的外袍,格外清爽,再配上这触手生凉的‘浮云锦’做的内裙,阳光映射之下,艳色自是灿若彩霞,素色亦是高华如山巅云,依小人看,这素色绣金银丝莲花,裙摆穿珍珠的,最合郡主的气度。”小顺子边说边挪到姜琰身边,指着一匹丝绸对姜琰道。

“你家老板可有消息传回?”姜琰压低声音的问到。

“回郡主,老板说请郡主放心,事情具已办妥,东西三月间已经启运,最多一月便可抵达。为保无虞,老板事先已经传了信儿与收货人,会派人半途接应。还从东边儿备了一批新奇货物,也一并交予收货人贩去。老板又去了西南边儿,若得空,六、七月间回京,若不得空,入冬回京。”

“恩,就按你说的,制成夏日衣裙。”

“是。”小顺子应声后,便退了出来。

姜琰心头大石已落,又传几人进来,随意询问,便留下东西,打发了伙计们回去。

余事,只剩静待花开……

光合二十六年五月,武宁王栾彧带领步兵五万,骑兵两万,陈兵北境军事重镇——西凉城外,意欲攻城。西昌探得消息,调集十万人马迎战。

大盛兵临城下,然栾彧既不命人搭高梯,也不强攻城门,而是在距离城墙百步开外处列队排开。

城头上西昌军皆以为栾彧怯战,暗自得意之时,不想栾彧命人推出二十架战车,每架战车上皆安置一张大弓,弓可上下活动,调整射程,弓弦上绑有绳索,战车上备有重箭。

未及西昌军看得真切,栾彧已下令开战。只见大盛军事,八人一组,操纵一辆战车,五人拉满弓弦,两人装箭,一人调整方向射程,听号令齐齐发箭,配合默契。西昌军猝不及防,一支支火箭便破空而来,直射上城头。

一时间十几人应声倒下,西昌首领无法,下令放箭,怎奈射程不足,一支支箭落于城外草地上,伤不到大盛军士分毫。

不多时,西凉城头之上,火光一片,哀嚎连连,城中守军不敢再上城头,盘踞于城门处。

栾彧下令停了箭,将战车向前推进百步,调高了弓,再发箭,如此一支支箭越过城头,直射入城内。西昌多骑兵,在城中本就施展不开,此时又逢箭雨落下,城内起火,无奈只得自开城门,欲出城来与大盛决一死战。谁知刚奔出城门几十步,当先之马皆失了前蹄,声声嘶鸣,扑于地上。前马失蹄,后继之人来不及勒马,纷纷扑倒。原来陈兵多日,栾彧只为在城门外悄悄布下陷马沟。

西昌人仰马翻之时,栾彧命步兵列队放箭,西昌骑兵死伤无数。不一时,有骑兵踏着同伴尸身冲将过来,栾彧命步兵回撤,亲带骑兵冲入阵中,一时短兵相接,血肉横飞。混战中栾彧看到西昌主帅,退出战阵,自主帅战车之上取下一通体黑亮,足有一人高的大弓,安坐马上搭弓射出一箭,只听那箭破空而去,直刺穿西昌主帅咽喉……

主帅战死,剩余残部无心再战,纷纷弃城北逃。

栾彧也不追击,自带骑兵向西而去。趁宣化守卫薄弱,栾彧奇袭,收宣化。

光合二十六年九月,收肃州;十月,收玉门。

至此,北境五城尽归大盛,西去畅通无阻。西昌军被迫北退,尽皆被压在西昌王城——黑水城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