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婚

姜琰已是待嫁之女,居于宫中不便,便三两日入宫服侍太后,当日便出宫。

丞相府中人人忙碌,解忧长公主虽有非议,但仍旧尽心尽力为爱女筹备大婚事宜,隔日便要亲自去含元公主府及武宁王府督建。宣裕太后更是搬空永泰宫,填进含元公主府。皇上贵妃具有赏赐,自不必说。

这日一早,吕护着人传话与姜琰,侯在西郊求见。姜琰着一身素色男装,一人悄悄出门,向西而去。

大宅西厢房中,吕护已先备了酒菜,姜琰一见便喜。

“还是先生知我心意,许久不见,姜琰先干为敬。”

“多谢公主。”吕护满饮,复又为姜琰添了酒。随即又举杯道:“恭喜公主晋封,又如愿得了佳婿。”

姜琰笑而不语,饮了杯中酒,道:“先生睿智,姜琰如愿,全仗先生出力,此情此义,姜琰终生不忘。”

“公主言重了,全赖公主运筹帷幄,吕护只是照吩咐行事。”

“武宁王可曾怀疑先生?”

“也曾派人探查,但大抵无疑。武宁王打通西去商道,吕护即刻前去讨要好处,武宁王只当在下商人重利,不疑有他。”

“如此甚好。还请先生保密。”

“公主放心。”

“先生,日后我恐会长居兴庆,这西郊大宅还望先生多多照料。”

“公主只管安心,吕护自会安排。日后吕护也会常到兴庆,京城有甚消息,必报与公主。”

“如此,有劳先生。还有一事,武宁王得知赐婚,如何反应。”

“回公主,武宁王安排修葺武宁王府,备了聘礼无数,不上三日便启程赴京,只是所携辎重颇多,路上费了时日,大抵这几日便可入京。”

“原来如此。”

自西郊回城,姜琰想起许久不见高谦,便转去铜雀楼私宅,在花园中四处找寻不见,姜琰没了主张,此时方觉每次都是高谦找上自己,自己想要见高谦,却连方向也无。自腰间取出铁笛,又怕声音尖厉,引人怀疑,思来想去,姜琰复跨马出城,又来至西郊外树林中。

在林中转了一刻钟,始终不见高谦,姜琰有些失望。手中把玩铁笛许久,终究又收回腰间。正自上马欲回城,突见高谦由一颗树后转出,一如二人初见之时。

“公主是寻我么?”

姜琰又见高谦似笑非笑,气闷的很:“高侠士既知,为何不现身相见。”

“公主已许婚,在下怕公主避讳,不愿见外男。”

“哈,高侠士思虑过甚了,本公主从未将高侠士当做男子,本公主至今记得,侠士扮起女装来,比本公主还要娇艳几分。”

一句话堵得高谦无言以对。“你……你竟如此说,我扮女装,全是为你。”

“侠士莫要气急,本公主自是感激你相救,可你扮起女装当真是比女人还美,我看你若愿意,可以日日扮成女子,贴身保护本公主。”

此言一出,高谦脸色一滞,盯着姜琰的眼睛,空气亦似凝固一般,寂静异常,姜琰也察觉失言,不觉有些窘迫,转眼不敢看高谦。

“呵呵,高谦倒是愿意贴身保护,只怕武宁王不肯。还未恭喜公主,终于拿下北境五城。”

高谦睿智,姜琰知必瞒不得,也不争辩:“侠士今日是特来揶揄姜琰么?”

“不敢。只不知今日公主寻在下,所为何事?”

“姜琰有一不情之请,望侠士不要推却。”

“公主请讲。”

“我想请侠士与我同赴北境,未知侠士意下如何?”

“公主这是吩咐,还是商议?”

“自是商议。高谦,你知我一直视你为友。”

“公主,非是在下推却,你与武宁王新婚燕尔,在下相随多有不便,还是留在京城,公主若有吩咐,高谦自会效力。”

姜琰轻蹙眉,半晌儿方道:“如此,有劳了。”

二人并骑,一同回城,一路无言。

五日后,栾彧抵京,入朝面君,又奉旨入宫觐见太后,将收复北境四城所得西昌宝物,尽献与皇上太后,皇上与宣裕太后亦各有赏赐不提。

出宫后便赴丞相府拜谒泰山泰水并内兄,奉上‘三书六礼’,珍珠宝石、金银器物、绸缎香料等八十一箱为聘。姜叱自是十分得意,解忧长公主本有微词,如今见栾彧沉稳有度,颇有礼数又言语谦逊,也便不提。姜玢终觉自家妹妹凤落燕巢,应景儿几言便借口营中有军务告辞。解忧长公主稍坐亦借口备膳而出。正堂中只剩姜叱与栾彧,二人复去书房中详谈。

依礼栾彧与姜琰不得相见,故姜叱与长公主相陪栾彧用过午膳,栾彧便告辞回府。

十日后,栾彧姜琰大婚。

清晨,仆妇婢女一二十人,服侍姜琰梳妆,换上吉服头面,阖家赴祠堂叩拜祖先,宣读赐婚圣旨,敬告祖先奉旨嫁女。继而便送姜琰出府,栾彧已侯在门外亲迎,服侍了姜琰登上御赐婚车,栾彧带领姜琰入宫叩拜皇上太后。解忧长公主不舍女儿,亦要入宫观礼,姜叱相陪。

武宁王与含元公主大婚,满京城的百姓皆来观礼,把个丞相府至皇宫的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风头甚至盖过不久前太子娶妃。

聘礼及嫁妆各八十一箱,四人一抬,绵延数里,向皇城蜿蜒而去。

入皇城后先至太庙,叩拜大盛列祖列宗,宣读赐婚圣旨,进香,祈求列祖列宗保佑夫妻和顺,子孙昌隆。后至皇城未央宫正殿,光合帝与宣裕太后安坐,栾彧与姜琰上殿,依司礼官口宣,向太后与皇上三跪九叩,光合帝训示数语,便命出宫回府行礼。

迎亲队伍又浩荡出宫赴武宁王府,及至礼成,已是黄昏。姜琰一日无茶无饭,好不容易挨到进了洞房,忙不迭掀了盖头,着碧茵端茶来,自己则大刺刺盘膝坐于榻上。三杯茶并几块点心下肚,姜琰方觉还魂。

堂上婚宴未完,大盛满朝官员皆来贺喜,栾彧必是在陪席。思及此,姜琰突觉腹中酒虫作祟,看到房中亦布置了酒菜,干脆自顾自饮了起来。

“公主,这是合卺酒,要等驸马来同饮。”碧茵说到。

“无妨,叫外面人再备一些便是了。”

“公主,这是太后钦赐的御酒紫金醇,还是先帝爷在位时亲封入窖中的,只得这两壶,您省着点儿喝,若合卺时没了这御酒,可当真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片心意。”

“碧茵,你当真啰嗦,罢了,便收起一壶来,我只喝一壶便好。”

“公主,依奴婢看,您莫要饮了,您与驸马今日初见,怎好一身酒气。”

“哈,本公主正是如此,不论是初见,还是再见,一如既往。”

见劝不住姜琰,碧茵也自住口,侍立一旁服侍。

不多时,司礼官便招呼时辰到了,众宾客便知新郎要入洞房,与新娘饮合卺酒,吃子孙饽饽,行周公之礼,完成婚姻大礼的最后一步,方为礼成。

姜琰在房中也听闻宾客告辞,想到即将见到心爱之人,姜琰竟不知所措。还亏碧茵拉过姜琰正襟安坐榻上,复将盖头盖好,姜琰才暗自呼出一口气。

“公主,您在此稍待,奴婢出去探看一番。”

“嗯,去吧。”

约莫一刻钟过后,房门打开,姜琰猛提一口气。

“公主。”

竟是碧茵。姜琰迟疑问道:“碧茵,怎一人回来?”

“回公主,驸马爷出宫后,便回兴庆了。”碧茵徐徐道来。

“什么?那与本公主拜堂的是何人?”姜琰纵是见过世面,也想不到竟有此等事发生,自扯下盖头问道。

“不知是何人,此时已遍寻不到,婚礼队伍中有人见驸马出了皇城,便同几人走了,并未入府。是以和公主拜堂之人,十有八九不是驸马。”

‘栾彧竟如此辱我’,姜琰心中默念。一半晌儿,方言语:“军务要紧。”说完便吩咐碧茵道:“服侍本公主更衣。”

“是。”碧茵看着姜琰阴沉的脸,诺诺不敢多言。

“出去吩咐伺候洞房的喜婆,此事不得泄露半句。”

“是。”

换了寝衣,一身轻松,但怎奈心中烦闷。姜琰复又坐于案边,拿起另一壶紫金醇,自斟自饮起来。陈年老酒性烈,姜琰急饮,不一时便有醉意,踉跄躺倒榻上,阖眼睡去。

三朝回门之日,姜琰一早便入宫拜见太后,宣裕太后许久不见姜琰,甚是想念,知她今日必进宫,一早便侯在宫中。

“祖母,婧儿甚是想念祖母。”姜琰进殿,行了常礼,便扑到太后身边道。

“婧儿,祖母也想念你,快让祖母看看,祖母的婧儿,当真长大了。”宣裕太后慈爱的轻捧过姜琰的脸,细细端详。

“祖母,您看婧儿变了吗?”

“未变,祖母的婧儿,到何时,都不会变。栾彧呢?他新婚不必上朝,怎得不陪伴你前来拜见祖母?”

“祖母,北境军务繁忙,昨日一早,他便返回兴庆了。”

“什么?新婚第二日,他竟敢丢下你一人离去,真是胆大妄为,藐视皇室。”

“祖母息怒,他离京之前与婧儿商议过,是婧儿准他走的。祖母,国事为重,西昌刚失了北境四城,恨极栾彧,此次栾彧离北境甚久,西昌恐要生事,主帅怎得离位?是以婧儿便准他先离京。”

“当真?”

“自是当真,阿婧何时骗过祖母。”

“罢了,女生外向,纵是不当真,你这丫头也会回护夫君。”

“祖母,难道祖母不希望婧儿与武宁王琴瑟和鸣么?”

“嗳,事已至此,祖母自然希望你夫妻同心。此次再见栾彧,他确与两年前不同。两年前初封王,总有些局促;如今稳重了许多,让哀家不解的是,两年征伐,杀人无数,栾彧身上竟多了些祥和之气。哀家与他说起佛法,他竟能对答一二,着实让哀家刮目。”

“祖母似乎对栾彧有所改观。”

“许是爱屋及乌,今时怎同往日?如今,他是哀家的孙女婿。”

“正是呢,祖母最是疼爱婧儿。”

“栾彧可说过,何时来接你去兴庆?”

“昨日走得急,并未说过,左不过忙完了军务便来,祖母,婧儿不急,婧儿还想留在京城服侍您呢。”

“又胡言,你已嫁为人妇,怎好长久与夫君分离。见面方有三分情,分隔两地时日久了,纵是至亲也会生疏,况你夫妻二人,大婚时方初见。”

“祖母莫忧心,武宁王岂敢怠慢皇室公主?”

宣裕太后突生出疑惑,探寻看着姜琰,“新婚第二日夫君便抽身离开,不论是何缘由,为妻的都该有些抱怨方是常理,如今你竟如此大度,倒像是巴不得栾彧离开,你可长久留京一般。你同祖母直言,你为何答应嫁与栾彧,莫不是你父亲同你说过些什么?”

“祖母多虑了,父亲从未同婧儿说过什么,这桩婚事,婧儿情愿。”

“哼,你这千挑万选情愿之人,也只一莽夫。原以为这栾彧年长几岁,不想也是个没算计的。婧儿,因着祥儿,你的婚事成了京城街头谈资。终议定了,满京城的百姓,看着你风光大婚。如今不上三日,栾彧便将你一人独留京城。此事如若传扬出去,在那起子小人口中,恐会污你早失了清白,是以新婚第二日便被夫君厌弃。”

“此等无稽之谈,谁会相信,祖母,婧儿才不畏谣言。”姜琰事前虽未思及此关翘,可如今听宣裕太后之言,姜琰也自不以为意,大抵因她从不在意无关紧要之人对自己的看法。

“婧儿,你可知‘三人成虎’?谣言最可憎之处,不在于无稽,而在于传的人多了,便成了真相。此事不止关乎你,更关乎皇室清誉,祥儿如今还被禁足,若此时谣言再生,恐祥儿解禁无望了。”

姜琰听太后提起田祥,方才信事态严重,“祖母,婧儿知错了,婧儿浅薄,未思及如此深远,请祖母恕罪。但求祖母莫怪罪栾彧,他确是一心为国为公,且他磊落男儿,怎能想到小人谣言竟如此恶毒。”

宣裕太后轻叹一口气,抬眼看姜琰道:“你倒是他武宁王的贤妃,处处维护。”

“祖母莫要取笑婧儿。只是,如今事已至此,该当如何应对?还请祖母明示。”

“为今之计,只能在此事尚无人知晓之时,送你去兴庆。待你抵达,再称北境军情紧急,皇上下旨令武宁王速归,体恤其新婚,已特旨派人护送武宁王妃同赴兴庆。只是……”宣裕太后回看姜琰,“只是这天寒地冻的,苦了你了。”

“祖母,婧儿谢祖母为婧儿筹谋,这婚事是婧儿自己选的,不论如何,婧儿甘之如饴。”说到此处,姜琰泪盈双眼。祖母一直不知自己筹谋两载,最终利用她说服皇上下旨赐婚。祖母不明真相,反觉是自己委屈了孙女远嫁而心有愧疚,思及此处,姜琰甚觉对不起疼爱自己的祖母。

“婧儿,祖母亦舍不得你,但此时多说无益,回去打点,这几日便启程。”

“是,婧儿告退。”

出宫路上,姜琰思绪万千。宣裕太后忧心之谣言,使姜琰想到一事,懊恼的很。大盛百姓皆传自己与田祥青梅竹马,难道栾彧怀疑自己与田祥有染,不愿求娶,又不敢抗旨拒婚,是以不愿相见。再想起二人鬼市初见,栾彧对自己似有意,只是不知自己身份;可不久后,便送了稀世贺礼,又似知道自己身份;可若是对自己有意,又知自己身份,为何此番不辞而别,难道当真误会自己;亦或是不知自己身份,只因欲联姻姜氏才求娶,可若如此,便更不该冷落自己见罪于姜氏和太后。

思来想去头疼欲裂,不觉车架已到丞相府,姜琰整顿衣裳起敛容,下车回门,拜见父母。一应礼数完毕,姜琰不待母亲发问,自顾将栾彧北归,不日自己也将启程北上之事尽禀报于父母。解忧长公主听闻登时垂泪,姜琰不免安慰母亲。

五日后,姜琰入宫拜别太后,祖孙二人皆知此次一别,再见不知何日。姜琰含泪,却不敢任其自流,怕引得宣裕太后伤心。

“婧儿,祖母有言嘱托于你,你必要记得。”

“是,祖母教导,婧儿句句在心,不敢相忘。”

“婧儿,你聪慧睿智,处事果决,不论何地,皆能独当一面,祖母不忧心,只有一样,你需谨记,万事留一线,不可做绝。”

“是,祖母,婧儿记下了。”

“不论到何时,需谨记你是姜氏族人。”

“是。”

“还有一事,你今日必要应下。祖母身边这三个孩子,唯有你可托,不论何时,要照应祥儿和礽儿。”

“是,祖母放心,婧儿谨记。”

“嗯,那祖母可安心了。”宣裕太后边说边自手边取过一包裹,道:“这两样东西,你拿去,留个念想。”言毕,挥手示意姜琰退下。